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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心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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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热闹看到了自己家,说的大概就是王皇后此时的心情。
她本以为叶常宁给出了证据,捉拿到了人,证明是郑贵妃指使宫里人贼喊捉贼,这件事便完结了,谁知临到头又被反咬一口,直在心里大呼大意了。
这宫人也是可恶,他没有一开口就乱攀咬,始终表现出宁死不屈的模样,临到死才说出名字,反而让人对他的话更加信服。
郑贵妃重新开始呜呜咽咽地抹起眼泪,皇后跪在地上大呼冤枉,现场再一次乱成一团。
皇帝又叫人把那个受伤的侍卫带上来问话,等人抬上来时,才发现已经死了,死因是窒息。
不知是不是先前伤的过重,咽喉以下的气管竟然全被烫伤,肿大,导致呼吸困难,就此一命呜呼。
凶手是郑贵妃宫里的,指认出来的却是皇后,眼下又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光靠三言两语显然力度不够。
皇后也深知这一点,渐渐冷静下来,对皇帝道:“人人都知陛下有两个儿子,若是两子相斗,两败俱伤,恰是那些异族、水贼、别有异心之人想看到的。我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将自己的儿子算计进去,惹得一身腥臊,被后世人耻笑。况且三皇子出事,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太子,我岂会这么蠢,相信她的人,利用她的人,留到最后再来指认我?”
皇帝虽偏爱郑贵妃,却不至于到色令智昏的地步,也知道两个女人相斗,谁也没有干净的时候,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从现有的证据来看,郑贵妃的确嫌疑更大。
皇后的一顿剖白让众人心里的那杆秤也偏了偏,郑贵妃心知不好,见皇帝也面色难看,泪眼朦胧中柔柔叫道:“皇上……”
皇帝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谁也别说了。
皇子遇袭本就是丑事,现如今不仅被迫公开于世人面前,还将两个儿子都牵扯进去,皇后贵妃各自哭闹,实在让他心力交瘁,怒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下什么考校什么算账的心思都没了。
摆摆手准备回宫,日后再谈伴读的事情,却见叶淞一瘸一拐地走来,当中跪在道上,将他回去的路挡得严严实实。
皇帝见叶淞受委屈跪了那么久都没叫过一声,更没露出过半分不满的神色,本就对他的忠心耿耿感到满意,再加上因为冤枉叶常宁的事情,半是心虚,半是愧疚,如今见他伤腿未愈就来拜自己,哪有摆架子的道理?当即让身边人去扶他起来。
叶淞却执意跪在地上道:“皇上,今日有此祸事,还是因为三皇子没有被封地为王,迁出京城的原因。”
皇帝听他旧事重提,顿时不想再听,摆摆手:“以后再议。”
又一位大臣跪了下来:“三皇子身份高贵,且年龄愈长,就算他没有心思,也难保其他人没有想法,为了社稷的稳定,恳请皇上考虑遵循祖制,宜早封号封底,迁出京城。”
话音刚落,又一人跪下,接下来,无论是大臣,还是书院大夫,都一一跪拜陈述了自己的观点,总而言之都是一条:三皇子不能再留在京城了。
学子们见各自家中的长辈下跪,也跟着下跪,乌泱泱的一群人,竟把皇帝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皇帝今天算是彻底被添了堵,郑贵妃见势不妙,竟捧着肚子“哎呦哎哟”地叫了起来。
皇帝心一紧,顿时将眼睛扫过去,却见皇后已经一个箭步跨上来,隔开了二人,扶住郑贵妃道:“你既怀有身孕,便不要跟着乱跑,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岂不是又有人要倒霉了?”一番夹枪带棒地安抚后,她冲皇帝行了个礼:“郑贵妃不舒服,不宜再舟车劳顿,不如趁机去一旁厢房休息一下,也好让皇上安安心心地处理眼前事。”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皇帝再拒绝便是留下故意逃避的把柄了。
郑贵妃哪想到自己的老办法不仅不管用,反被皇后利用将了一军,冠冕堂皇地支开了自己,不禁很是气闷,肚子倒真的开始不舒服起来。
皇帝被滞留在原地,一干人等还跪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他等着他发话。皇帝左想右想,终是逃不过,便也不再纠缠,决定赐三皇子为福王,划河南等地为封地,另享万顷良田,择日迁入封地。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人站出来道:“今年南方水患,国库粮仓本就紧张,福王已有这么大面积的封地,再划这么多私产,恐怕不太合适。”
说话的正是戴宗的父亲,户部尚书。
皇帝本就不舍得这个儿子,如今被逼着割舍,已经觉得自己退让许多,私心里想多划点私产保他衣食无忧,还有人跟在后面唠唠叨叨,顿时怒道:“粮仓不够,银两不足,不是你户部的责任,难道还是他一个小小福王就能吃穷的吗?你不想着如何筹钱赈灾,倒管起旁的事情来了!”
戴尚书吃了个瘪,顿时不敢再说话,退了下去。
又一人挺身站了出来,正是不怕死的徐御史,他昂着头道:“择日迁出是何日?还望陛下早日决断。”
皇帝心里窝火的很,如今看见这帮老东西就头疼,挥挥手要他们让开。可是徐御史和叶首辅跪在第一排,他俩不让,谁敢让?因此皇帝的话发出后,场面竟丝毫未变。
他顿时怒火中烧,不管不顾抬起一脚,冲着最前面的徐御史当心踹了过去。徐御史倒在一旁,捂着胸口哼哧哼哧倒喘粗气,还不忘伸手想去拽皇帝的衣角。
皇帝的衣角岂是能让人拉的,一旁侍卫立马冲上来,拔刀制止。徐御史住了手,其余人等也不敢再动,皇帝这才一甩袖子,气哼哼地走了。
众人慢慢散去,叶淞站在原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福王得到的私产过多,但斗争了这么久,终于让皇帝将他封王迁出,也算是得了一个差强人意的结果。
他走到一边,扶起唇色发白的徐御史摇头道:“不可逼得太急。”
陪君王下棋,可不就是退一步,进一步,退三步,再进三步么?
叶霁旸小心地跟在一边,小声道:“您的腿……”
“不妨事。”叶淞道,“你快去看看你儿子,他伤的可比我重多了。”
叶霁旸得了话,回头去寻叶常宁,却发现他坐在一棵树下,靠在那里一动不动。叶霁旸唬了一跳,忙三两步赶过去,见他嘴唇发白,面色潮红,全身滚烫,竟然发起高烧来。又见他一身湿衣,血污、泥浆什么都有,忙唤来家中小厮,将叶常宁抬了回去。
顾舒言远远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心内百感交集。想起叶常宁之前生生挨了那小厮一刀,又先后两次下水,竟硬撑到了现在才倒下,也是令人佩服得紧。
但佩服归佩服,顾宵有一点说的没错,叶常宁大概就是敌人派来坑她的灾星。自己只要遇上他,不是被打被杀就是弄得一身伤,真真应该离他越远越好。
顾宵走过来,见她面色惨白,不禁问道:“你之前都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找不到。”一摸顾舒言的手,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吓得也不敢多问,赶紧将人推回房间休息去了。
叶常宁和顾舒言就这么一起生病缺课了。
叶常宁肩膀被匕首扎了一下,伤口不大,却很深,后来下水救人,又对纵火犯动了手,伤口便撕裂开来,再加上手上的伤一直没愈合,感染之下就是高烧,一烧烧了四天,人昏昏沉沉,几度陷入昏迷。
叶府上下慌了手脚,连连延请御医,用最好的药吊着,才让人缓了一口气过来,可惜雨天在水里泡的太久,寒气侵体,伤口刚退了红肿,又因为风寒彻底病倒了。
叶怀闵过来看他,带来了学堂里其他人的心意,见叶常宁坐在床上还在看书,一把将书从他手中抽走,笑嘻嘻坐到床上道:“之前听说你病得很严重,吓得我几天几夜没睡好,现在看来,你恢复得不错,都有精神看书了。”
叶常宁一伸腿,将他从被子上踹下去,皱着眉指着一边的圆凳道:“坐那边去。”
叶怀闵怪叫:“我衣服又不脏,叶常宁你能不能有点人性?我是来看你的好吗?”
叶常宁毫不领情。
他看了眼桌上带来的东西,林林总总什么都有,下床过去翻了翻,装作无意地问道:“最近大家都好么?”
叶怀闵愣愣的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关心起人来了,不禁点点头:“好啊,怎么不好?”
事实上,皇帝的考校结束了,大家狂欢的时刻就来临了,上课睡觉的,摸摸鱼的,偷打马吊的比比皆是,气得杨夫子胡子都揪掉一大把。
叶常宁又道:“那顾舒言呢?她还好吗?”
叶怀闵也是个实心眼,闻言奇怪道:“你怎么问起她来了?你和她很熟么?”想了想,又改口嘲笑道,“不对,应该问你,你和谁熟悉过。”
叶常宁一本正经道:“之前我上武课不是把她打伤了么。”
“哇,哥哥,那都多久之前的陈年往事啦。”叶怀闵拆了一盒别人送给叶常宁的花糕,也不客气,一块块往嘴里塞去,“她那身手,打两个我都可以了,你担心什么?不过她最近都没来,听顾宵说她好像也病了。”
叶常宁忙问:“什么病?”他那天看她除了耳朵,身上其他地方似乎并无伤口,怎么一转眼也生病了?
“这我哪知道?人家姑娘家的事情是我能去打听的吗?”叶怀闵摇头,见叶常宁怔怔的,似乎根本没听他后面说了些什么,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说你快点好啊,徐如阳说发现了一家茶楼,想等你好了以后一起去尝尝呢。”
叶常宁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叶怀闵又一个人唠叨了几句,顺走了一份水果,几盒糕点,这才晃晃悠悠、心满意足地走了。
叶常宁在床上呆了半天,终是放心不下,换了身衣服悄悄溜出门,一路骑马往书院跑去。
路上空无一人,只有他“哒哒”的马蹄空响,像极了思绪纷乱又急促的心情。
叶常宁知道自己一时冲动,在这个时间点贸贸然出现很不合适,更何况顾舒言说不定已经睡了,他根本见不着本人。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见上一面,哪怕只是站在远处,隔着一层窗户纸,静静地望着那片模糊的剪影也好。
这个欲望如此强烈,催促得他越骑越快,在快要到达书院的时候,他翻身下马,从一处隐蔽的外墙飞进,想要直接落进顾舒言的院子里。
可他高估了自己恢复的体力,落地时脚步虚浮,险些腿软踩了个空。
踉跄中踢到了一枚石头,那石头向前“咕噜噜”滚出几米,撞到了前廊的台阶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叶常宁看到原本还亮着灯的窗户,人影摇晃了两下,忽的灭了光。
他站直身体,立在原地没动,心中悄悄升起一股自己也道不明的期待,看向那扇紧闭的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