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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华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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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鱼肉,我为刀俎。”
兰花先生道。
递给男童一把匕首。
“从此,你就是一把刀。”
“足以衡量天下的刀。”
——《暗香手札》
“小滨。”萧御白等大徒弟将白布蒙上眼睛,才不慌不忙的道,“你去找过宁霜寒了。”
未问师父为何知道,绥滨将剩余的药品敛起,却沉默的半跪在萧御白身侧。
身侧轻微的动静让萧御白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妥协,亦不是认错。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滨。”他的头微侧,那是绥滨的位置,年轻的武当仙师问道,“昔年,我教你《勤求》篇章,可还记得?”
“记得。”暗香杀手低声回答,“您教过的,都记得。”
武当便又问他:“明师之恩,诚为过于天地,重于父母多矣——这句话为何意?”
绥滨将漆黑眼睫垂下。
见他不答,萧御白便亲自将这句话的意思说了出来。
“贤明之师的教导,胜过天地的博大,重过父母的教导。”被称为君子剑的仙师侧头,露出遮眼的白布,“——我是这么教导过你的。”
身侧沉默的弟子开口了。
“他——”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他负了您。”
“那便是我和他的事了。”白袍的仙师反驳,近乎冷漠,“我和他的事,武当可以管,暗香可以管,就连华山也可以管,唯独你不可。”
暗香的杀手动了动手指。
“因为你是他徒弟。”萧御白继续道,“他把你从绥滨河捡回来,收你为徒,教你武功。
天下人都可以弃他唾他,唯独你不行。”
“尊天地亲师。”君子剑终于回头,浅色的唇勾起没有温度的弧度,“伤及亲师,恩断义绝,我便是这般教你的?”
绥滨却是笑了。
冷漠的刺客偶然展颜,如雪山初融。
“……师父。”他开口,只字未提宁霜寒的事情,却讲起了兰花先生曾教导的话,“昔年拜入暗香时,兰花先生递给我杀人的匕首,告诫我是一把刀。”
他念着掌门的原话。
“——刀不需要有情感,去做主人需要的事就好。”
白衣的仙师放在桌边的手微顿。
“但从未有人教过,刀如果有了情感该怎么办。”暗香的刀轻声道。
白衣的仙师表情有了变化。
“萧御白。”绥滨终于抬起头来,子夜般的眸子一如多年,“您信了宁霜寒十几年,怕是连自己都骗过了罢。”
“尊天地亲师?”他漆黑的眼睫微斜,便折出锋利的弧度,“此事一出,宁霜寒失去了做暗香的资格,武当华山也容不得他。”
“所谓的尊天地亲师,不过是您想借我这身份,保他的命。”
他终于站起身,俯身碰了碰武当白布遮掩的位置。
他的指尖那么轻,宛如心底最隐秘的、不可说、不能说的心思。
“您要保他的命。”
头顶的青年一字一顿的道。
“您真傻。”
既然金顶的君子兰忘不了昔年侠然傲义的少年人,那他这把刀就随了他的愿。
以刃为盾。
“我在不归谷抹了宁霜寒的眼睛,废了他大半武功,但总比丢了命强。”
到最后,这把刀还是收起了指尖,面罩遮住脸,悄然离开。
武当高洁傲岸的君子伫坐许久,最终难掩倦色,余得叹息。
——
沈云轩自从师父的小院出来,并未直奔直奔自己的舍监,反而溜烟跑到了萧居棠那里。
“小师叔,我来找你玩啦!”小道童的年纪与武当的下任掌门年纪相仿,一来二去,竟成了不错的朋友。
“嘘。”萧居棠将最后一笔落下,才扭头笑了起来,“小轩子你来了啊!”
“小师叔你在干嘛呢?”沈云轩跑得快,还没等萧居棠尔康手就眼尖的看到了书案上的封面——《武当内门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萧居棠:“……”
沈云轩:“……”
那什么,执手相看,无语凝噎。
许久,沈云轩幽幽说道:“我以为写各门派八卦小杂志已经是小师叔的极限了……”
……原来这部bl小黄文也是你的吗?
想到这篇颇受云梦欢迎的小话本,又想到不方便透露名字的某武当几位主人公们,道童心道:小师叔至今还没被打死可真是江湖十大未解之谜。
但是,也是真的好康。
却不知已经不小心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萧居棠摆摆手,一脸不在乎:“害,你也喜欢吗?至于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他们当然都不知道啦……反正武当弟子从不看这种画本啦。
但是小轩子不要告密啊,不然就算有义父在,我也肯定死定了……”
……您也知道啊。
但告密是肯定不会的。
这么优秀的太太是瑰宝。
小道童这么点着头,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既然想不起来肯定不是重要的事情,沈云轩乐观的想着,一边回忆起自己来的目的:“小师叔,你不是号称‘小百晓生’吗?能不能给我讲讲师父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啊。”
萧居棠睥睨了他一眼:“你师兄没告诉你吗?”
“你也知道我那个大师兄。”小正太狗腿的奉上新买的花生糕,颠颠嘚凑到萧居棠身边,“闷葫芦一个,我又不敢问师父,小师叔你就给我说说吧~”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萧居棠将花生糕嘎巴嚼碎了,“义父总担心五师兄会难过,才不让人乱说,不过这本身也不是五师兄的错,更不是不能说的事。”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沈云轩听了一个君子和白眼狼竹马的故事。
武当五师兄萧御白,人称君子剑,年少时与华山少年宁霜寒相识,后来两人结为好友。
“那宁霜寒本是孤鸿剑宁归鸿的独子,宁归鸿在他十三岁那年被天机阁所杀,他坚持唯父报仇那天,偶然遇见了跟着其他师兄上山讨债的五师兄。”
当时不过十二岁的萧御白掀开了遮雪的斗篷帽子,好奇地看着那位摔在冰水里也要爬起来往山下走的单薄少年。
追出来的华山的大师兄显然气急了:“宁霜寒!你给老子回来!”
华山少年摇摇头,沉默的将脚自冰水里踏出,回首对着大师兄行了弟子礼,却固执的不肯说出回去的话。
“你、你!”华山的大师兄指着少年的鼻子,最终也只吐得“糊涂”二字。
萧御白瞧得好奇,忍不住走了几步,想看看那少年的模样。
却不期然对上了琥珀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只看了他一眼,便不感兴趣的移开目光,继续往山下走,华山的大师兄颤抖着手,最终叹息一声。
“霜寒啊……”
武当的领头人闻师叔有些尴尬。
觉得讨债的时机不太对。
正当打算打道回府时,华山的掌门从小山路出现。
“想必是武当来的道友吧。”
华山的掌门是位年纪很轻的女性,披了件深色的裘装,长剑被她背在身后,飒爽而利落。
“让你们见笑了。不予,带客人去议事厅。”
从头到尾,没看那背对众人的少年一眼。
萧御白看着前方泱泱上山的一行人,在看着已经走了有段距离,独自下山的单薄少年,想了想,还是朝着山下跑去。
“道友,请止步!”
那单薄的少年顿住步伐,瞧着身后那披着斗篷跑来的道童。
“小道士,你叫住我做什么?”少年张口,是清朗的少年音。
钟灵毓秀的武当道童跑到他面前,流转星眸对上琥珀眼睛,萧御白伸手一解,将绣着黑鹤的白色斗篷递给了对方。
武当的五师弟脆生道:
“不知道友为何定要下山,但华山天寒地冷,还是披上斗篷再走吧。”
华山少年一愣。
见他不动,道童思索片刻,亲自伸手为少年披上,又仔细将帽子一并遮在少年头上。
“如此好多了。”武当的童子道,“那日后再会。我先上山寻我师兄去了。”
“……等一下。”
刚走了没几步,身后的少年叫住了萧御白:“你叫什么名字?”
武当的内门弟子回答:“武当弟子萧御白。”
“宁霜寒。”华山的少年行了个江湖礼,“‘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的霜寒。”
少年天生好相貌,那双黄琥珀般的猫眼看人时侠然傲义,如少年身后那支雪中摇曳的黄梅。
名为宁霜寒的弃徒郑重道:“萧御白,再会。”
萧御白以为,这句“再会”不过是一句离别的客套,没想到,不过两月,便有暗香寻到武当来。
“小道士,许久不见。”
来人一双琥珀猫眼,身形比两月前似乎又瘦了些许,却较之下山时,多了几分潇洒。
他将包裹里的斗篷取出。
穿着和光套的道童摆手:“本是送与宁道友的……”
“我知道。”宁霜寒答,“我归还斗篷也是假,实则是来见你。”
“…?”萧御白望着他。
已是暗香弟子的少年露出了笑容。
“萧御白,我们做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