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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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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我的同胞们,是这种富有韧性的种族,仅仅是施与那么一丁点的援手便能整个人脱胎换骨般,进行了一次重生。
这推翻了我之前对他们脆弱的第一印象。
“应该再没有我的事了吧。”我嘀咕着自言自语,然后转身打算离开这间屋子。
然后便对上了一张神情奇怪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脸庞,大概是感动,又有些不敢置信,夹杂着些许恍惚的神色。
那位老者此刻有些像是在神游天际,连我伫立在他身旁许久都没有察觉,更别说有什么反应了。
我有些忧心忡忡。
不知哪儿来的知识,似乎有种说法是,大喜大悲,并不是很益于人身的,更别论年事已高的的他了。我观这位老者的身子骨并不是很硬朗,莫不是那位小姑娘刚痊愈,这厢他就又出岔子了。
我又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我现在可谓是见识到了人族的韧性,但是又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是那样的,你看,像这位老者风一吹就能被吹走的小身板,还是需要好好对待的。
一丝一毫风吹草动,都要好好察觉才是。
我又环顾周遭简陋的陈设,简单到质朴的搭建,空荡的摆设,唯一一眼就能看出,被精心摆放在干净角落的物品,便是那长条型大约是用来劳作的工具吧。
窗户是糊的,风稍许一大便能从中缝隙漏出,然后轻飘飘地穿堂而过。
我心里莫名的沉甸甸,沉默了。
我忍不住想,原来我的同胞们,便是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吗,我突然想抹一把辛酸泪。
原来尊神迫不及待想要和同胞们汇合,将两界合二为一,说不定就是看不下去,同胞们生活在如此水深火热之中呢。
我想起了我的大哥和二姐。
此刻肩膀上的重任从未感觉有如此沉重过。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他们身穿的轻薄粗布短褐。
我的同胞们,遭受着不知名的威胁,却还是如此坚强乐观,坚韧不拔。
我简直要为之前轻薄而漫不经心的心态而愧疚的不行。
待到我沉默着,被那反应过来的老者,引到空置的小屋歇息时,我还未从那醍醐灌顶之中回过神来。
不忍心叫年纪如此大的老者再为我操心,我便礼貌地请他回去休息,然后不知为何收获到了他,极其感动而热泪盈眶的表情。
我揣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屋里。
屋内被收拾得很干净整洁,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更加空荡,从建造制式来看,比之前一路上见到的屋子要好多了。更加坚固,更加挡风,更加温暖。
我冷静地思考着,躺在榻上。
果然人族的同胞们,真是民风淳朴,心思单纯。
这叫我不由得,更加的愧疚了。
而这种情绪,在第二天醒来时,看见面前摆放着满满一小桌食物后,升到了顶点。
看得出这是他们现今,能够拿出手的,规格比较好的招待之物了。
这是我和他们面对面,席地而坐,悄悄观察比较之后得出的结论。
山间的野菜,水里的游鱼,大小个头不一的果子,普普通通的食物,将小桌上堆的满满当当。
卖相看上去并不佳。
但是对比了一下,他们碗里干瘪的鱼块和菜色之后,我咽下了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
迎着他们期待的目光,我几乎就想,与他们一齐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生活已经如此艰辛,他们却还拥有热忱而善良的心,对我这个陌生而来的人,掏心掏肺,精心对待。
我简直不知道该感动得如何是好。
于是,我本着不能浪费食物的心态,在他们感动的神情中,将这异世界第一顿具有重要意义的饭菜,和他们一同共享了。
果然,将二界合二为一,立即需要提上行程,我在心里默默地这么想着。
但是。
我又忧愁地望着远方的田地,四周平矮的屋檐,身边人们粗糙的衣着,朴实无华的神情。
我认真地计算了下,以现在的人力物力,不算上天时,大概还需要个几百年的时间,才能在天幕上打穿一个洞吧。
更何况,若是运气不好,错过星晷交错之际,还得等上下一个千年,一想到还要等那么久,嘴里的饭都没有那么香了。
我表情严肃地在心底里,规划了一会儿未来的蓝图,然后痛苦地想着,如果我那睿智的大哥在就好了。
他只要动一动他的小脑瓜子,便能倏地想出妙法点子来,我现在确实是挺想念我那不知在何处的哥哥和姐姐们了。
我悄悄地叹了口气。
顿时觉得前途一片昏暗。
*
村里的人们都十分好客。
真的。
大概他们对陌生人的到来十分好奇吧。
幼童抱着大人们的腿,好奇地看过来,有胆子大的直接扑了过来,被我接在怀中。
“欸。”
他们身旁的妇人亦或是男人便小心翼翼地接近,在我摸了摸幼童的头顶后,然后像是,不知为何而惊喜地将他们抱于怀中。
这是我走在路上,不知道第几次被塞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唔,幼童姑且不算。
怀抱着不知名的食物野果,我想着,还是先回到原来的降落地,再慢慢地从长计议。
*
其实呢,在经历过了昨晚的事情后,我觉得我应该积极地开始着手两界的友好交流事件了。
我想回到之前的降落点,看看是否还会有些细小的缝隙,能不能找到一些和大哥二姐们联系的上的线索。
于是。
我又走啊走,走进了那座小小的郁郁葱葱的山头。
线索没有找到,却意外的在被掩盖的深处找到了一个栖身之地。
说来也巧。
从足迹来看,这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但是往深处走,却有着人工挖凿的痕迹。
顺着整齐的参台拾级而上,就能豁然开朗看见一座陈旧的红色建筑,位于中央的主殿,和带着两角屋脊翘起的偏殿。
很明显这已是被人弃置的地方。
因为,沉积了许久的灰尘因为外来者而扬起,在光线下飞舞。
我觉得很满足了。
至少有个安静的去处能为我遮风挡雨。
于是我便坐在屋檐下,忧愁地开始思索起今后的打算,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就这么睡个几百年的,等到我的兄长和姐姐们将事情办完后再一同汇合。
但是想想昨晚的经历,我又觉得将我的同胞们弃之不顾,似乎是不太好的,我想起那个遇见的种族不明,极其富有攻击性的男人,又想起了那个血流不止的女子。
前有狼,后有虎。
唉,我是不是应该帮帮他们才是,对我有着一饭一宿之恩的他们,我应该有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积极思想才对。
至少睡之前,得回报这份恩情才是。
但我实在不知从何下手,该怎么去帮助他们。
这就触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了,我绞尽脑汁思索了半天,坐在屋檐廊下直到愁得头快秃了,脑海中尽是迸出了些奇奇怪怪的画面和记忆。我不由得想着,在捏我的时候,尊神莫不是将我的智慧之根都剔除了,塞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你看,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画面和记忆。
什么拿着扇子喷火的黑长炸男人和手一挥就能平地而起森林的黑长直男人,领着身后的人们在互相群殴。
不和平的画面。
还有始终保持着孩童身量的长生种,但大概是天生气运不佳的缘故,他所到之处,都会发生稀奇古怪的离奇死亡事件。
冥府的金发女神应该会很繁忙,为了处理死亡的灵魂,而天天加班加点,连自己的家都没有空点缀。
还有,年龄已经上百,长着犬耳的银发男人们,同父异母的兄弟,对过世的老父亲不公平分配遗产的行为产生了不满。于是天天你追我赶,互相殴打了几十年,甚至最后闹到了老父亲的坟前。
我闭上眼睛,用手用力按了按发胀的脑袋。
这究竟都是些什么奇妙又令人觉得哭笑不得的片段画面。
唉,我又叹着气。
我苦着脸,就这么坐了一下午,想着要不要将寻找兄长们的决定提上日程。
然后,就在我放弃地想站起来时,灵敏的听觉,感受到了不远处有人的动静。
我看到了,一个发型很像是某种夜行生物的男人,站在了不远处的绿色植被后,朝这边看来。
我定定地看着他。
他也定定地看着我。
我的视线从他默然的脸,移到了他腰侧的刀剑。
突然心底猛地一突。
糟糕,好像是寻仇的来了。
你要我问我为什么如此笃定。
因为他身上有股熟悉的还未消散掉的气息,唉,虽然在二者之间很难清晰的辨认,但我还是知道,这就是那个化为灰烬的男人的气息。
我看着以一种谨慎的神态逐渐靠近的男人。
心中顿时欲哭无泪,充斥着淡淡的忧伤。
我该好好回想一下,该如何不失尴尬而又礼貌地,向他解释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毕竟,同胞们还是以和为贵好。
能不动手便不要动手。
*
当我看清他的容貌时,我便又有些不确定了,虽然他身上的气息毫无疑问表明他,是一位纯纯正正的人族。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问他。
“你是昨夜栖于树上的那只鸟吗。”
这也太像某种夜行生物了吧,我盯着他的头发这么说道。
他愣了一下。
“如果你是的话。”
“那你应该知道,那个男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你是来责问我的吗。”
说着我自己也觉得好笑的话,我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不。”
他像是有些震惊,然后又慌慌张张地反问我,全然不复之前那冷静自持的模样。
“请问,您能否,将口中的那位男子的事,告知我呢。”
我看着他诚恳而不带有一丝敌意的神态,最后默默地点点头,拍拍身边的空地,示意他坐过来。
我愉快地将那些果子食物捧到了他的面前,我其实并不需要如此大量的食物摄入,这些被热情塞于我怀里的东西,一度让我有些头疼,放着弃置不食又浪费了他人的一片好意。
我期待着,将东西向着与我相对,席地而坐的男人面前推去。
他从方才就露出了有些奇怪的表情,又有些拘谨。
他欲言而止。
我便知道该是时候向他解释清楚那晚发生的事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只询问了我两个问题。
“他死了吗。”
“是的。”
“他临走前,有什么留下什么话呢。
这个面容坚毅而身姿挺拔的男子,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却是脆弱而小心翼翼的。仿佛我只要说出什么不对的话语,就能将他那层坚强的外壳击碎,然后溃不成军。
我思索了一下,看着他的脸色,慢慢地说出口。
“他说。”
“对不起。”
不知道是那句话,使得他如此难受。
“请杀了他。”
然后,我便看见面前的这个男人,整个人呆滞了,紧接着低下了头,某种极其悲伤的氛围将他整个人包笼在内。
唉,这可怎么办可好,我可不擅长安慰人啊。
我看着面前这个默默无言的男人。
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我又看看面前纹丝未动的果子。
挑拣了其中的一个大个头,在袖子上擦了擦,丢进了嘴里。
然后我就后悔了。
个头大,不代表味道也是极好的。个头大,也是某种欺骗性的保护色。
某种极酸而涩的口感,顿时在口中炸开,我品尝着这罕见的美味,热泪盈眶,真是令人难忘的酸。
我咽下最后一口,然后用衣角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
抬起头的时候,正看见那个男人正愣愣地瞧着我看。
我不知道其他人不开心的时候,会不会想要吐露心声,大倒苦水,但至少我难受的时候是想向姐姐诉说的。
遇见讨厌的事情,我希望她站在我这一边,帮着我数落也好,仅仅是这样就能让我觉得高兴了。
要么,就想一想比我处境更加差,但依然努力着的人吧。你看,他们即使遭遇着更加艰难的处境,依然没有放弃,那再看看自己,那点点的小困难,便显得不足为道了。
于是,我在心中默念了下,那就来讲故事吧。
“那就来听我讲一讲,某个时段,发生在两个家族之间,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吧。”
我这么说。
看见他这么伤心的神态,我也有点不好受,我一难受,就又想起了之前将我弄得头昏脑涨的,那些奇怪的记忆。
而这时候,我是想向人诉苦的,现在这深山老林中,除了这个本来就很伤心的青年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了。
作为解答了你疑惑的回报,就勉为其难听听我的苦水吧。
“从前,有两个聚集的部族。”
“在那世道中,最先是因为什么而对立,已经不得而知了。”
“可能因为一条能供养人们生活的河川。”
“你夺走了我的一条命,我便要你同等还来,谁也不肯让步,日积月累,大人们引起的仇恨,便由子女继承,而子女们将之延续到了后世。”
“两家人,最后竟然形成了世世代代对立的仇恨。”
天晓得我从记忆里挖掘出这玩意儿后,郁闷了多久。
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中,会有这么苦大仇深,叫人一见便为之落泪的记忆。
我还只是个孩子啊,我愁容满面。
“而在某一世命运的捉弄下,这两族的继承人们,在不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成为了好友。”
“而令人惊讶的是,他们都有着同一个理想。”
于是我便将那黑长炸和黑长直的爱恨情仇,家族抉择,兄弟阴阳两隔的故事说予他听。
我说的口干舌燥。
面前的男人听着全神贯注。
等到夕阳西下,橘色的光线拉长照到廊下时,我才堪堪讲到他们建立了同一个理想的村落。
我看了看天色。
面前的男子还在沉浸在故事中。
我坏心眼地等着他郁摧的神情。
良久,他抬起头自言自语道。
“失去亲爱的仇恨固然会使人获得力量,但那何尝又不是印证他心中爱的证据呢。”
“先得爱,后得恨。将仇恨终结在自己身上,背负着多一份悲伤与宽容的男人,也更加令人敬佩。”
“是要叫我,别沉浸在悲痛仇恨中而迷失了道路吗。”
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不知道为何精神气变得特别好,眼神熠熠生辉,然后望着我。
我:“……”
你怎么回事,说好的一起郁闷,却一个人莫名的振奋了起来。
我有气无力地随便点了点头。
“也许吧。”
“你现在感觉心情如何。”
我就不信,你听了这么郁闷的故事还能精神奕奕,不受影响。
他大声地回答。
“多谢开解!”
“我现在感觉非常好,多谢您,让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也感谢您,拯救了我的友人,我这不成器的朋友在紧要关头,却没有在他的身边,这是我的过失。然,您的大恩大德我是不会忘记的。”
我:“……”
这莫不是个正经人中的正经人,扑面而来的一身正气,叫我有些招架不住。
我这下有些不好意思捉弄他了,我摆摆手表示别再说了,这直球打得我措手不及。
算了,这样也好。
他很是认真地对我说。
“不知在下有什么能为您解忧的呢。”
“初见时,便见您忧愁的神情。”
我忧伤地看了看天色。
我的烦恼,你不懂。
然后我看了看面前的果子,想起了那牙酸的口感。
突然灵光一闪。
我直直地盯着他。
“有件事,你可以帮我。”
于是,他走时怀里便揣了一大袋果子食物,我扬起了笑容,挥着手向他道别。
我真是太机智聪明了。
*
那之后。
这名为炼狱的青年便时不时会造访此处。
我也从他口中得知了许多关于这世间的消息。
关于鬼,关于人,鬼和人之间的纠葛。
也知道了那名最初遇见的男人和那名女子的关系。
我穿着这身他送的衣服。
这是我请山下的那名为有枝子的女子帮忙穿的。
我时常去往山脚下。
不知道为什么村里的那个老者,知晓我身上这件衣服的来源后,便吹胡子瞪眼,看上去痛心疾首极了。
口中直呼。
“大不敬,大不敬。”
我也实在是不太明白。
大概这就是文化的隔阂吧。
有枝子的伤势也渐渐好了起来,看上去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我时常借着下山的机会,途径她家时,便会去看望。
炼狱认识那名男子,男子是有枝子的亲密人,我认识炼狱,于是我与有枝子相识。
一来二往,便和她熟悉了起来。
她明白了某种现实,再也不提那名男子,却反而很快的接受了我的出现。
这点,村里的人民都是秉持着同样的态度的。
我再次感叹,真是淳朴而又好心的人们。
这天,我才从她家离开,答应下次有空再去。
一掀开门帘。
便迎面遇见了一个陌生的人影。
是个身穿紫衣,佩着刀。一举一动极为遵照某种礼仪的男人,他冷淡而稍显不近人情的神色,让人望而生畏。
我在心底里嘀咕,这又是什么地方来的陌生人,这段日子出现的陌生面孔,会不会有些过多了呢。
我与他擦身而过。
心里却还在苦苦思索着,如何寻找我的兄长们,面上不由得带上了一些愁容。
我慢慢地踱步在村中,向着山上走去。
途径河川,驻步停留。
这真是叫人愁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啊。
我是不是该,整顿下,主动开始寻找亲人了呢,要不,下次与炼狱见面时,向他提出这个请求吧。
我凝视着潺潺流淌的河川。
难得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阳光照在水面上,扬起了细碎的闪耀。
我又向它走的近了些。
然后,就在我又向前踏的一瞬间,身后某种极大的力道,攥住我的手,将我往后带。
我踉跄着向后退去。
一回头。
看见那个有着一面之缘的紫衣男人,正拄着微妙的神色,望着我,神色怪异极了。
他将我拉扯着远离了那条河川。
然后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