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壤土》琥玉

176、10年9月天光

　　一零年总体风调雨顺，王杰瑞高中毕业以后我们全家去奥斯陆度假，王杰瑞的女朋友也跟着，为了避免解释太麻烦，王杰瑞告诉女朋友我是他的弟弟，王采依是他妹妹，然后把我爸妈介绍成了他的“爸妈”。

　　王杰瑞的女朋友算是华裔，妈妈嫁来德国以后生了她和一个弟弟，姐弟俩能几句烫嘴的山东普通话，平日里也偶尔也会跟跟王杰瑞讲讲汉语。

　　我是很佩服那女孩的家长，就这么放心自己女儿跟男朋友一家出远门旅行，我头一次见自己儿子跟一个女孩在家门口互啃的时候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她真的以为我是王杰瑞的弟弟，还很有大姐姐范的带着我和王采依一起出去游玩，王采依心里憋着坏笑不说，我也尽职尽责扮演自己的弟弟角色。

　　那女孩家庭条件好，成绩也很不错，她跟王杰瑞一样准备在柏林读大学，两人已经打定主意开学要搬出去住，王杰瑞在加油站找了份零工赚钱付房租，女孩也在便利店打零工勤工俭学。

　　我没在外国读过书，问过周围的邻居朋友以后才知道这边这样早早独立的孩子很多，我心里当然为儿子有主意早自立高兴，但也难免为他要离开老父亲而不舍。

　　说是支持儿子出去自力更生，真要让王杰瑞像其他同校同学一样贷款念书打工上学也不现实，开学前我爸妈婆婆妈妈跟着去了王杰瑞租的房子，帮着布置许久，唠唠叨叨叮嘱好多才不放心离开，反倒是我这个平日里最优柔寡断的老父亲，给了儿子一把车钥匙，然后抱了他一下拍着他背送他出门。

　　他有驾照也会开车，早就知道我会在他读大学前给他买车，所以也没有特别惊喜，只是酷酷地跟我说下回载我兜风。

　　我没什么好舍不得的，就算儿子去念书了每个月底还是会回来找我，他在对面世界才能继续长大，还不能完全脱离老父亲的帮助。

　　……好吧我说我没有舍不得是假的，事实上我在努力控制情绪，我怕我太情绪化当着儿子的面掉出眼泪，那太影响气氛。

　　我是他爸，不是他妈。

　　我儿子现在已经不会在外人面前叫我爸爸了，他看着比我更加成熟，反倒是我爸妈的年龄更像他的父母，我也只有身高这一方面能够胜过自己的儿子，这真的是很让人垂头丧气。

　　王杰瑞对身高很执着，他觉得再怎么也得比我高。王杰瑞现在一米七三，按照他身体年龄来说他还能长个几厘米，芦河村周边看一米七属于高个，我看他够呛能长一米八。

　　王杰瑞开学第一周打电话回来报平安，新学期他适应得不错，还说国内有个同学也要来德国念书了，过几天到，他那天正好有课走不开，让老父亲帮忙去机场接一下。

　　我还真不知道他有同学要来，问是哪个，说是老偷东西的那个，我顿时就想起来。

　　他那哥们小时候总忍不住偷东西，来我家偷王杰瑞玩具被我揪住打过两回屁股，见我就缩脖子，好几年没见，现在也都成了大小伙。

　　正常情况下我不太愿意见以前认识的人，毕竟这么多年了没变化，别人看了难免犯嘀咕，在国外就没有这个烦恼，所以我也没推拒，到了时间去机场举着牌子接人。

　　机场很喧闹，我站在人群里举着牌子看熙熙攘攘的人往出走，有个穿夹克衫的男生瞅着牌子看了好久，半信半疑地问：“你是……”

　　“我是王杰瑞他爸！”我把墨镜摘下来，招呼眼前的男生。

　　男大十八变，长开以后几乎看不出小时候的模样，他还挺拘束，跟我身边去取行李，一直偷偷用眼睛瞟我。

　　传送带上成排的行李箱慢悠悠转动，时不时有人拿走自己的箱子。

　　“你箱子什么样的？”我问他。

　　“啊……”他挠挠头：“黑色带白条纹的箱子。”

　　“在那，过来了，去拿吧。”我指给他。靠力场感受周边半径几百米所有物品的状态，辨认箱子非常轻松。

　　“啊，好的。”他小跑着穿过人群，认出自己的行李箱欢欢喜喜拎下来。

　　我又不上班，平常喜欢穿舒服的休闲衣服，打扮得不成熟，以至于走在前头一路出机场上车接来的男生还在探头探脑。

　　“你……你真是叔叔？”他欲言又止。

　　“不然呢，你没见过我？”我手扶方向盘转头问他。

　　“呃，见过。”他支支吾吾：“你怎么……”

　　“嗯？”

　　“你怎么一点变化都没……不是，”他打断自己的话：“你怎么看起来年纪比我还小啊！”

　　“心里不装事，看着显年轻呗！”我胡乱敷衍。

　　我之所以跑来德国不光是为了方便儿子读书，更是为了避免这样的场景。

　　王杰瑞这同学在国内做的功课很充足，提前学德语过了等级，英语水平也很不错，来这边大学读本科，学校开学比王杰瑞学校晚一段时间，现在过来刚刚好。

　　本来这男生是打算先在酒店住几天等开学去宿舍，我家有客房正好就免去了麻烦，反正我平日里也没事，懒懒散散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散步打游戏，陪着他去学校办完材料以后又带他在柏林周边游玩了一圈，等开学前其他同学都到校把他也送过去，齐活。

　　本来我儿子王杰瑞去念书我也有机会陪着跑东跑西来这么一趟的，王杰瑞太独立，所有事情自己都办了，根本轮不到我。

　　说起来王杰瑞那哥们家庭条件真好，德国这边学校宿舍费用非常高，家庭条件普通些的学生都是在外头租房住的，只有富哥富姐才住的起学校宿舍。

　　我儿子其实也不是住不起宿舍，他非要跟女朋友同居，要自力更生，我跟他爷爷奶奶只有支持。

　　王杰瑞那边开学二十来天以后接近月底，开车载着女朋友和哥们回家吃饭，我爸妈喜滋滋张罗了一大桌饭菜，平日里对客人不甚上心的王采依这回非常懂事，跑来跑去招呼侄子的女朋友和同学。

　　王采依懂事自然是心情愉快，因为我爸妈耐不住她软缠硬磨，终于决定让我带她去对面世界，她心情愉悦一切都好说，家里来了客人她就卖力地照顾，表现格外好。

　　为了跟二侄子团聚，我妹什么苦都吃得。

　　食材好，我爸妈厨艺这些年又一直有长进，所以饭吃得宾主尽欢。

　　晚上王杰瑞吃完饭开着车要送同学回学校，他同学推脱说学校晚上宿舍关门早，而且黑漆漆治安不好，他不敢回去。

　　“得了吧，你他妈的小算盘以为我不知道？我跟你说你别想接近我爸！”王杰瑞小声咬耳朵，一边用手捶他哥们的腰。他声音很小，但我五感敏锐，自然是听到了。

　　“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想……”他同学红着脸支支吾吾。

　　“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王杰瑞气得直咬牙；“你脑子有病吧！我他妈把你当哥们，你想泡我爹？信不信我这就把你废了？”

　　王杰瑞强行把小哥们送回学校，回来以后和颜悦色跟我说他那个小哥们人很奸诈很不是东西，小时候爱偷东西，长大了爱骗人，再三叮嘱我以后不要再理他同学，否则他也只能忍痛跟同学恩断义绝。

　　我这也是服了，我看着像是会看上儿子同学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