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子瓦特了》七奇平方

51、三十三层天

　　天空是灰蓝色的，林爸一个人独自徘徊了很久。
　　掐断了刚点燃的烟，他满脸堆笑地进入了厂区。办公桌后面坐着的就是他当年的发小邓达，现在的大老板。林爸假装说是顺路来看看，老同学非常热情地招待了他。两人多年不见，林爸特别小心试探，起了几次话头，想回忆小时候，却都被邓达掐断了。
　　老同学还想请林爸吃饭，林爸笑着说家里走不开，默默转身走了。
　　门口是林爸落寞的身影，办公室里是被赞誉包围的邓达。鲜明的对比。
　　如果邓达不愿意回想小时候，那现在的他们还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呢？
　　早几年前，周围的人就都知道林爸的发小邓达现在不一样了，是大老板了。
　　林妈也说了好几次：“为什么不去找他呀，求谁办事不都是一样，为什么不去求熟人呢？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总是在的。这几年你做生意走了那么多的弯路，但凡你能想到找发小提点一下，那可能就不一样了。”
　　大家都埋冤林爸从来不去找，有关系不知道用。其实……他是私下偷偷找过的。
　　只是啊，跟人家说不上话了……也是像今天这样，没说几句话就起身走了……
　　大家已经是不一样的人了……
　　现在所有人看见邓达都是，只有点头哈腰的功夫。可是林爸不愿意。有的时候，宁愿对陌生人点头哈腰，也不愿意对自己的发小这样。因为那样……会让他更赤裸裸得看到，他如今的生活有多么的不堪。
　　谁都能嘲笑他怎么混成了这样，可是如果发小也这样说，就好像拿一把刀刺进了他的胸口。他害怕从发小嘴里听到这句话，于是自己先刺了自己一刀。
　　这把刀，他看不见，也拔不出来。
　　看到林肖肖的新闻后，林爸深夜一个人在闷闷抽烟。
　　和女儿如今的处境相比，自己曾经的这些自尊心又算个什么……
　　第二天清晨，林肖肖还没有起床呢，吴宅就炸开了。张姐早起准备早餐的时候，发现有人一直蹲在吴宅的门口。她非常警惕，赶紧找了保安过来，来的人竟然说自己是林肖肖的爸爸。张姐一脸的问号，米歇尔林不是一直在国外吗？怎么会有这种像流浪汉一样的爸爸呢？
　　她也不敢做主，赶紧报告了吴总夫妇。这一大早的，吴宅因为林爸这个不速之客异常热闹。
　　林爸看到吴文第一句话就叫“亲家”，把吴文叫得眉头都皱起了小山。看到自己搞出那么的大动静，他马上就后悔了，怎么又说错话了。看到吴宅这么好的环境，心里又多了一丝不实际的期盼。万一她女儿嫁到这里来，住这种房子，还有那么多人伺候，那多好啊……
　　林肖肖一看到林爸，直接惊呆了……
　　林爸则非常戏剧性得抱着她痛哭：“我的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啊……我女儿太善良了……”
　　哭得极其浮夸，眼泪倒是真的。
　　旁边的人都极其尴尬，纷纷默默离开了。吴昊天还给他们带上了门。
　　林爸边哭边唔咽着说：
　　“对不起啊，都说不成熟的父母逼着孩子长大，都是爸爸没有做好啊，都怪爸爸……
　　你这么好的孩子，如果你爸爸是局长，是处长，你就不用活得那么辛苦……
　　都是爸爸没有能力啊，都是爸爸没有做好，才让你这么辛苦”
　　林肖肖瞪着眼睛，使劲把快要流出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孩子，人只活一次，千万不要让自己后悔了……
　　抓住这次机会，飞上枝头当凤凰吧！
　　都说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你就投胎到吴家吧，爸爸看着挺好的。”
　　啊？林肖肖瞬间着急了，这是什么话，这做的什么春秋大梦啊！
　　“爸，爸，你冷静一点。我不要嫁给吴昊天。我现在就很好，马上就能解放了。你看，咱家的债都还清了，我还能去留学。你看我都被巴黎的学校录取了。我的梦想实现了，爸，我挺好的，真的，你别哭了，哭得我也想哭了。”
　　林肖肖越是说自己过得好，林爸越是心酸。
　　“我女儿太善良了，好孩子，你太不容易了啊，太不容易了……”
　　林肖肖红着眼睛说：“爸，我挺好的，我挺好的，以后我去了巴黎，你和妈也好好的。你好好照顾好妈妈，对她好一点。她实在太辛苦了，少接点打扫的活。她手都破了，我每次都特别心疼她。”
　　林肖肖本来说自己的委屈，语气还能勉强维持住。说到妈妈的委屈，忍不住声音颤抖，也哭了出来。林爸哭着点头，父女两哭成一团。
　　闪回小时候的林肖肖和爸爸妈妈。
　　春节吃年夜饭之前要先上供。幼年的林肖肖满怀着期待和恭敬之心，捧着年菜等着供祖。突然被亲戚赶走：“这小丫头谁家的？女孩子供什么祖？女孩子又不是我们林家的人！”
　　林肖肖不明白，我明明姓林为什么不是林家的人？！
　　旁边的姑姑打圆场：“女孩子供了祖宗收不到的，没办法的。”
　　林肖肖更不明白了，为什么女孩子供了就收不到？
　　旁边的奶奶撇着嘴已经不怎么高兴了：“可惜啊，现在只能生一个了，还偏偏是个女娃子，啊哟，这可怎么办哟。”
　　林肖肖的妈妈低着头扒饭，假装没有听见。
　　林爸却僵着脖子反驳：“你们啊，怎么还是老一套。现在男娃女娃都一样的！你们看着吧，我们家肖肖这样的女娃子，以后肯定比男娃还顶事儿！你们都喜欢男娃子，我偏偏喜欢女娃子。”
　　成年后考上大学的林肖肖又回家去吃年夜饭。亲戚们招手让她上供，还对着供桌说：“这是我们家出的大学生，不得了啊，可有出息了！”
　　林肖肖微笑着揶揄：“我能供祖啦？”
　　旁边的亲戚一本正经得说：“现在女孩子上供也能收到嘞。”
　　成年以后的她，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可是小时候爸爸的那句，我就是喜欢女娃子，却留在了她的心里，成为了她的底气。
　　当有人说女孩子不行的时候，她心里知道我能行，一个人是否优秀，不能简单粗暴得以性别作为依据。
　　她曾经悄悄问妈妈：“奶奶总是因为你没生男孩给你话听，你气不气啊？”
　　妈妈笑着说：“我才不理她呢，当时啊我就想生女孩，知道你是女孩的时候，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我对着你爸爸大声说，你知道伐，我生了个女孩哦！”
　　看着林妈眉飞色舞的样子，林肖肖仿佛看到了那个因为她出生，而充满喜气的家。
　　如果幸福能够定格在那一刻，那该多好。
　　后来父母下岗，林肖肖的父亲做生意又被骗，家里总是负债，林妈经常流泪和骂林爸。他们一家受尽了生活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