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桃》盛夏阑珊

3、聚贤

　　三日后，萧然则又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在大堂等候，而是直接把苏慕卿堵在了房间里。

　　“苏公子，萧某前来拜访。”

　　门外传来萧然则的声音，苏慕卿没办法只好将房门打开。

　　萧然则站在门外先是上上下下将苏慕卿打量了一番。今天的苏慕卿穿着一件青色衣衫，不似白色衣衫那般清尘脱俗，光芒耀眼，但却有一种隐士般的闲适和淡然；墨玉般的长发没有束起，而是慵懒的披散着，中间只用一根青色的发带绑着。

　　“苏公子今日的穿着有些不同啊。”萧然则的眼中有一抹惊艳和惊喜之色。
　　“世子殿下今日到访不知有何事？”苏慕卿没搭话，而是径直走进屋子坐在桌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苏公子喜欢喝茶？”萧然则一个箭步走上前，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正好，今日我带了极品的茶叶来与公子品茗。”说着萧然则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来是一小盒茶叶。
　　木盒里茶叶和普通的茶叶相比却是有不同，它的形状不是片状，不是针状，也不是螺状，而是像兰花一样，茶香中竟也带着一丝兰花的香气。

　　“这是我专门派人找寻来的茶，叫做‘如雪芝兰’，此茶近乎绝迹，且其母树只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我派人找寻了很久，才在一处绝壁之上发现了三株母树，于是便命人采摘下来日夜兼程送来，又请了最好的制茶师傅制处了这茶，茶刚制好便急着给苏公子送来了。”

　　萧然则虽是权势滔天的世子爷，但是只要是在苏慕卿的面前立马变成了一个只会讨心爱之人欢心的小情郎。

　　苏慕卿闻言扬起嘴角笑了笑：“那好吧，既然是世子爷一番心意我便收下了。”

　　萧然简直职看呆了，苏慕卿这一笑似阳春三月的微风将他的心都吹散了，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绝色
　　的男子？

　　萧然则心里藏不住的欢喜，抿着嘴偷笑，苏慕卿接受了他的礼物，是不是意味着......接受了他的心意，是不是意味着......心里越想越欢喜，越想越激动，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一场别样的......春梦了无痕......

　　苏慕卿轻咳了一声：“世子爷，时候不早了，您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萧然则回了神听见苏慕卿称他为“世子爷”有些不高兴：“以后别世子爷、世子爷的叫，这样显得过于生分了。”

　　呵，苏慕卿在心里讥笑，本来他们就不相熟，何来生不生份一说。

　　“以后我叫你慕卿，你唤我然则，好不好啊”

　　萧然则突然将脸凑过来，苏慕卿本能的向后一闪。

　　“世子殿下，请回吧。”

　　萧然则看苏慕卿下了逐客令，担心再不走会惹得心上人不高兴，于是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临走前还承诺第二天还会再来。苏慕卿敷衍的笑着将他搡出了门。

　　可是没想到这位世子爷还真是说话算话的主儿，第二天果真出现了。

　　“猜猜今天给你带了什么来？”萧然则神神秘秘的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苏慕卿依然连敷衍都不愿意了，直接无视了他，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萧然则自说自话的打开了盒子：“看，东海夜明珠，这可是个稀罕物，白昼如星，黑夜如月，像这么大的夜明珠真的是世间少有，慕卿喜欢吗？”

　　“喜欢，喜欢。”苏慕卿看都没看一眼，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敷衍道。

　　“慕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啊？”萧然则总算还有点理智，看得出来苏慕卿一脸的不屑。

　　萧然则想了想：“既然慕卿不喜欢这些物件，不如明天我带慕卿出去散散心吧，如何？”

　　听到散心一词苏慕卿倒是有几分兴趣，毕竟每天呆在秦楼里实在太闷，太无趣了一些：“明天巳时......”

　　“不见不散。”

　　萧然则说完便摇着折扇屁颠屁颠的走了。

　　第二天还不到巳时，萧然则的马车就等在秦楼的门口了。

　　苏慕卿仍是一身青色衣衫，衬托他更加面若冠玉，墨色的长发束起，用一根碧玉簪代替了发带，整个人少了慵懒的气质，却多了几分清朗。

　　苏慕卿和萧然则共乘一辆马车，马车很大，但萧然则偏要坐在苏慕卿旁边。

　　“我们这是要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路上都是萧然则没话找话，苏慕卿尽可能的保持着沉默，实在没办法便敷衍几句。

　　马车大概走了一个时辰才停下来，萧然则先下了马车，然后伸了手准备扶苏慕卿，苏慕卿好似没看见一般，径自下了车。

　　车子在一片竹林前停下来，顺着竹林向里面走大概百余步便是一处码头，两人上了事先停在码头的竹筏，船夫划动竹筏，顺着溪水一路向前，越往里面视野越开阔，微风吹拂，两岸是整片的桃林，微风中夹杂着缤纷的落英，远处山间余烟袅袅，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

　　竹筏大概行进了十余里，在一个小岛前停了下来，两人上岸，顺着石梯走上去，是一座很大的亭子，为走近便可以看到亭子里依然聚集了很多人。

　　“这是......”苏慕卿不解道。

　　“这里是碧桃林，我们今日在此举办一个聚贤会。”萧然则解释道。

　　聚贤会，便是一群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和一些自恃清高的名士们聚集在一起饮酒、作诗、服药和清谈，纵情于山水的聚会。这些人皆自诩风流潇洒，不滞于物，不拘礼节，但其实只是打着超脱的幌子胡作非为罢了。就他知道的，就曾经有不少所谓的名士在聚贤会上饮酒过度，醉生梦死，纵酒佯狂；更甚者还有抬棺狂饮，□□的。

　　“然则兄——”看着萧然则过来，众人纷纷过来打招呼，但众人目光落在萧然则身后的苏慕卿身上时皆为一怔，萧然则侧头看了一眼苏慕卿，的确，苏慕卿实在是太姚目，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心里有一丝小窃喜，就好像苏慕卿已然是他的私有物品。

　　“这位是......”其中一位白衣公子问道。

　　看看众人，除了苏慕卿一身青衣意外，众人皆是一身白衣，他们崇尚白色，认为白色代表着纯粹无暇，不染一尘，只有白色才配得起他们风流才子、高洁名士的身份。

　　“这位是苏慕卿，苏公子。”萧然则介绍到。

　　“苏慕卿！他就是苏慕卿？！”

　　“原来他就是秦楼里鼎鼎大名的苏慕卿。”

　　“今日一见，果然姿色不凡啊”

　　虽都是夸赞之词，但是苏慕卿没有听出任何夸赞的意思，反而言语间透露着的都是调戏、戏谑和yin欲。不论苏慕卿是如何的名动天下，但在这些人眼里，他就只是勾栏里的男倌，和那些低级的勾栏瓦舍里的娼ji毫无分别，皆是供他们玩乐的对象。

　　在场的只有萧然则这个榆木脑袋听不出来，还在那里沾沾自喜。

　　“然则兄，今日你还有两位朋友也来了。”其中一人道。

　　“朋友？什么朋友？”

　　“就在那边。”那人指着不远处的亭子说道。

　　只见，确有两人坐在亭子里喝茶，并没有过来同萧然则打招呼。

　　萧然则走过去才看清，语气中带着惊异：“唐......唐公子你怎么来了？”转而看向另一个人更加惊异：“还......还有玉......玉公子，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那位唐公子闻言笑道：“闻言然则兄在此处举办聚贤会想来凑凑热闹，怎么，不欢迎吗？”

　　“怎会，我今天还带了一个人来，苏慕卿知道吗，秦楼的苏慕卿！”萧然则倒是何时都不忘炫耀一把。

　　“在下唐行，这位是家兄唐玉。”姓唐的公子介绍道，算是和众人打招呼。

　　湖心亭虽然建在湖心小岛上，但是地方却一点也不小，亭子足足能容纳数十人在此娱乐。亭子中间是用于曲水流觞的水槽，围着水槽的是一圈石桌石凳。

　　曲水流觞亦称为流杯、传杯，起源于几千年前的一些迷信习俗修禊活动。古俗，农历三月上旬的巳日，人们都到水边嬉戏、沐浴、采兰，以祛除灾祸，祈降吉福，称为修禊，也□□楔。但是随着历史的发展，此俗进一步进化，如今已成为一种在名士中甚为流行的酒令之一。

　　曲水流觞，顾名思义，就是在聚会场所建造环曲的水槽，临水设宴，在上流放置酒杯，任其顺流而下，杯在谁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即取饮。

　　萧然则让众人落座，宣布今日的聚贤会正式开始。
　　侍从将一坛坛的酒搬上来，粗略计算，大概百坛有余。

　　“那我们便开始吧，第一轮自然先从流觞开始。”其中一男子开口道。

　　“向隅兄很是急迫嘛。”另一男子开口道。

　　“哎，天问兄不知道，向隅兄定是急着要和苏公子喝酒呢。”坐在苏慕卿对面的又一男子开口道，言语中充满调笑。

　　苏慕卿始终面带笑意，仿佛一切恶俗的语言都如不了他的耳，更入不了他的心。

　　酒杯顺流而下，慢慢的停在了苏慕卿面前。

　　“苏公子，请吧。”那个被称作向隅的男子说道。

　　苏慕卿笑了笑：“苏某不会饮酒。”

　　闻言，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哄堂大笑起来：“苏公子说不会饮酒？哈哈哈，一个混迹于勾栏之所的男倌说自己不会饮酒，真是天大的笑话。”

　　“是啊，苏公子就别谦虚了，只怕这些酒都不够你一人所饮吧。”

　　说着那个叫做向隅的男子竟端起酒杯直接走到了苏慕卿身边：“苏公子不喝的话就是驳了我们的面子，也是驳了然则兄的面子。”

　　苏慕卿无法，只得结果酒杯，一饮而尽。众人见状，更加的肆无忌惮，情绪高涨。

　　几轮下来，苏慕卿已饮了数杯。

　　有人提议换一种玩法，玩投壶。

　　苏慕卿不善投壶，次次都投不进，几轮下来又被灌了数杯酒。

　　投壶之后又换成了猜枚，即取瓜籽藏手在背，猜测有无、单双、个数，猜中者为胜，不饮，猜不中则罚酒。苏慕卿总是猜不中，明白人一看便知道是做了局，故意哄他饮酒的。萧然则不但不阻止，还在一旁起哄。

　　“猜枚不好玩，不如我们来玩击鼓传花吧。”那个叫天问的男子提议。

　　“好啊！”众人附议。

　　这些酒令专挑了可以投机取巧的，如若不是故意为之还能是什么，为何不挑在实力上可以一较高下，相对公平的牙牌令和筛子令，毕竟论起诗词，苏慕卿还是有一些底气的。

　　如果说前面几个酒令只是私下里出千做手脚，那么击鼓传花就可谓是明目张胆的刁难他了，每次花传到他的时候音乐就停了下来，众人也从劝酒直接改为了灌酒，几个公子索性拿着酒杯捏着苏慕卿的双颊灌入口内。

　　苏慕卿只觉得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只想尽快逃离。

　　苏慕卿起身，尽量站稳：“苏某去更衣。”

　　“苏公子别走啊，陪我喝......”几个人扯着苏慕卿的衣衫不肯放他。

　　“我陪苏公子去。”说话的是一直坐在对面的唐玉，整个宴会他都没说一句话，却在这时候开了口。

　　说着唐玉起身来扶苏慕卿，一旁的男子上来拉扯，手刚碰到唐玉的衣袖便被姓唐行用折扇一把打掉，上来拉扯的男子觉得吃痛，急忙松了手。

　　“走吧。”

　　唐玉一路扶着苏慕卿来到一处僻静处，这里有一座小小的凉亭，凉亭里有张石桌和石凳。他扶苏慕卿坐下，而此时的苏慕卿浑身冒着虚汗，脸颊绯红，但是看上去一点也不狼狈，反而看起来更加柔媚。

　　唐玉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拭着苏慕卿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这个时候苏慕卿才顾上看看这位带他逃出生天的唐玉公子。

　　眼前的男子面若雕刻般轮廓分明，乌木般乌黑深邃的眼眸，眼眸上睫毛轻轻颤动，高挺英气的鼻子，薄厚适中的唇，嘴边荡漾着一丝如和煦阳光般的笑意；玉冠束发，俊美英朗；月色的长衫衬托的整个人如皎洁明月一般。

　　“你还好吗？”唐玉语气轻柔，就向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一般，苏慕卿竟然觉得有些痒痒的。

　　“他们是故意灌你酒，你为何要喝？”唐玉问道。

　　苏慕卿轻声笑了笑：“不喝，他们就会放我离开吗？”

　　唐玉没答话。

　　正在这时萧然则朝这边走了过来，看面色他也喝了不少。

　　“你们怎么在这啊，让我好找。”说着过来拉苏慕卿：“随我回去吧，众人都在等你。”

　　唐玉挡在苏慕卿身前：“你回去吧，我送苏公子回去。对了，告诉唐行，让他不必等我，我会自行回去。”

　　唐玉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轻，但萧然则却立即收敛了他轻浮无赖的样子，说了声“是”便恹恹的离开了，临走前还瞟了苏慕卿一眼，似有不舍。

　　“先把这个吃了吧。”唐玉拿出一个小瓶，倒了几颗药丸出来：“这是秘制的解酒丸，你吃了会舒服一些。”苏慕卿吃了药丸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果然觉得自己好多了，脚下也不再虚浮无力，额头上也不冒虚汗了，脸颊似乎也没那么热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

　　唐玉一路送苏慕卿上了竹筏，换了马车，回了秦楼。

　　“唐公子，今日多谢了。”苏慕卿作揖行礼道。

　　唐玉暖然一笑：“一桩小事，苏公子不必挂怀。”

　　苏慕卿看着唐玉的马车离开才转身走进秦楼内。进去正巧遇见了凤稚，凤稚见苏慕卿面色红晕，一看便是饮多了酒的模样，急忙上前来扶，将苏慕卿扶至房间内，拧了一把湿毛巾给苏慕卿擦
　　脸：“公子怎么饮了这么多酒。”

　　苏慕卿接过凤稚手上的毛巾说道：“从今往后不许萧然则进来秦楼，如若他硬闯，就告诉他，若想再见不到我，就闯进来试试。”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凤稚：“还有，这个也还给他。”

　　“是......”凤稚应道，虽然说苏慕卿还是笑着说的，但是凤稚却隐隐的觉得有点怕怕的。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定和世子萧然则有关，而且一定是萧然则做了什么事惹恼了苏慕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