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之少年游》林九舒

3、少年志

　　第二节少年志

　　阿宇晕了过去，恍惚间，他回忆起在长安和兄长琉璃的一些事。

　　圆月皎皎，夜空中无一丝纤尘。三人在月下闲聊。不知怎的，忽然谈论起各自志向来。
　　锦衣少年正色道：“我愿父亲万事安心顺意，愿我大唐再度万国来仪，让百姓不再流离、幸福安居。”
　　两个较小的听了，齐刷刷的拍手叫好，欢呼道：“不愧是哥哥，果然有责任，有担当。好厉害啊。哥哥真了不起。”
　　明眸的少女转了转眼珠，欢快的说：“我愿成为像顾恺之一样的画家，创造出像《女史箴图》一样千古流传的作品。让后人知晓我大唐女子多么好看。还有啊，我还要吃遍全天下最好吃的点心。”

　　年长的少年，刮了下幼妹的鼻子，轻嗔一声，“真是一只小馋猫。”
　　年幼的就毫不客气，说道：“琉璃，你真是个吃货。人家公主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们公主是如球如。
　　哎哎哎，别打啊。是的，我们公主不仅圆滚如玉环，还力大如黑熊。那以后
　　我给你写传记时。是称你为大唐硕女画家好呢。还是叫大唐圆润公主好。”

　　明丽的少女毫不示弱说道，“那以后我给你画画时，就起名为大唐矮冬瓜宰相吧。”一语中的，直击少年痛楚。少年万事好，就是个不高。
　　见两只小鬼还要再闹下去。年长的少年制止他们，然后说道，“好了，阿宇该你说了。”

　　瓷人般清秀可爱的少年忽然正色道：“我这一生不求闻达，但求兵戈止、烽火熄、百姓安定、家国太平”
　　风吹过，笑闹的气氛荡然无存。庭院中一时非常安静。
　　两人都有些震惊，还是琉璃先反应过来，展眉微笑道，“这好像是阿宇第二次说了，上次在书房中也说过一次。”

　　书房中清秀可爱的少年正提笔坐在书桌前凝神构思，他要准备明经考试，从现在舅舅就规定他每日写五篇策论。
　　明眸的少女忽然闯了进来，看着锁眉愁思的小小少年。故意说道，“阿宇好可怜。要写五篇策论啊。并且天天如此。我看以后你的饭也没法儿吃了，觉也不能睡了，真是太可怜了。”
　　少年没理他，继续构思。不知过了多久，风铃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弟弟，写好一篇没有，来看看姐姐写的诗。”

　　说完琉璃就拿出一张纸念出来：
　　清风无力屠得热，落日着翅飞上山。
　　人固已惧江海竭，天岂不惜河汉干？
　　昆仑之高有积雪，蓬莱之远常遗寒。
　　不能手提天下往，何忍身去游其间？

　　念完就毫不脸红夸起自己来，“好诗，好诗啊。特别是最后一句，充分表达了我不凡的见识，高远的志向和忧国之心。”
　　回应他的是少年扔过来的一团废纸，清秀如瓷人般的小小少年，双目圆睁，
　　“你好不要脸，这可是我写的诗。”
　　“自己写的诗？”少女拉长音调问道，“我怎么觉得在哪本书上看过？”

　　少年被将了一军，有些气恼，但不甘心气势被比下去，提高了嗓门儿说，
　　这首诗的确不是我写的。但是抄下来，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自己的志向，不要忘了兵戈止、烽火熄、百姓安定、家国太平。

　　锦衣少年听完妹妹的转述，细细打量着眼前仍是一张包子脸，鼓着一团稚气的少年，有些震惊。他本以为少年的志向不过是要当宰相，振兴家族千古留名什么的。
　　可没想到少年的志向与名利无关，竟如此纯粹坦荡。但是，年长的少年转念一想，考虑到阿宇童年时的遭遇，有这个志向也不稀奇。
　　并且不求名利则信念坚定，不会轻易被人收买，那么也可以保持对自己绝对的忠诚。夺嫡之争最忌手下朝秦暮楚。

　　17岁的广陵王拍拍少年的脑袋，说道，“此志虽好，但前路极艰。所以，无论日后遇到何种困境，都要坚守，不要轻言放弃。
　　因为只有你不忘记，不放弃，日后才有可能实现。
　　记住了吗？无论日后遇到何种困难，都不要放弃，都要坚守你的少年之志。

　　只有不忘记，不放弃，才有可能实现。

　　阿宇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已在定远观的居室里，伤口也已经被包扎好，枕头边放着一张纸，提醒他今晚申时讲武堂开会。
　　少年心念电转：讲武堂开会，商量今天这件事吗？
　　如果这人真是吐蕃人，那么这会不会是吐蕃来进攻的先兆
　　如果他们要来的话，定远肯定首当其冲，变成血流成河的修罗场。
　　少年叹了一口气，如果真如此，我亦在其中不幸牺牲的话。可是顺了那位大人的意了。既能不露声色地铲除对手，又给自己谋了个识才爱才的名声。

　　但是少年摸摸脑袋，“不忘记，不放弃，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先提前考虑好对策。”
　　并且少年一想到开会，瞬间就开心起来。年幼时他十分羡慕兄长，能去参加朝会，总觉得非常神圣。这个虽不及朝会，但也能见识许多有意思的人物啊。

　　“兄长好厉害，今日就能去参加朝会。”华服的少年正要出门，忽然从门口两侧窜进来两只小鹿般可爱的孩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其中一只，眉目极为精致，身量虽尚小，但从五官已看出日后倾国倾城的模样。而另一只眼神清澈灵动，眉目虽不如前者精致，但整个人清秀绝伦，如同从长满茂林翠竹的空谷吹来的风。

　　“不过是朝会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少年微笑想让缠住他的少女放手。
　　“才不是呢，我的哥哥最了不起，最厉害了，是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人。”
　　少女神色激动，很以自己哥哥为荣。

　　少年微笑，他耐心的告诉这两个不知世事的孩子，“其实这朝会不过是一群人吵吵嚷嚷的议事，有时商量一天也没个结果，无趣的很。”但是，少年的眉宇忽然飞扬起来，“能遇见许多有意思的人，世界天长水阔，处处卧虎藏龙。”

　　是的，世界天长水阔，处处卧虎藏龙。了不起的人物到处都是，今天他就能见识下定远关有名的圣人贤才和豪侠了。
　　不过，遗憾的是。了不起的圣人、贤才和豪杰一个都没见上，反而见到了被父兄搬来打压少年三年之久的噩梦般的人物。

　　讲武堂高台之上，清清淡雅的少年站了起来，他容颜如玉，身姿如松，静若朗月，目似星辰，神色清冷如冰雪，气质清绝似神人。
　　——是的，这就是李晟将军家的六公子，帝都中才学、气质、品行、容貌无不出类拔萃的世家楷模。是诸位老父拿来教子的别人家的孩子，也是被父兄拿来打压他三年之久的噩梦般的存在。

　　仇敌相见，分外眼红（单方面的）。阿宇决定今天认认真真的听听这位公子的高见，然后一定要认真找出一堆毛病来，当着众人的面来一条条反驳。让他也体会一下自己被打压多年的痛苦。

　　少年好听的声音在屋中回响：
　　我们定远今日遇袭，刚才诸君一直说加强戒备。是，加强戒备固然不错。
　　然，此非治本之策。
　　我军应主动发起进攻，攻入吐蕃境内，夺回河西陇右之地。这样才可保定远关太平。

　　挑毛病？反驳？打压？是吧，
　　未听之前，阿宇的确是这么想的，可现在他却是被生生打脸。
　　——因为这可是他想十辈子也想不出更不敢提的建议。

　　一石激起千层浪，堂上的人们也开始议论纷纷，河西陇右虽是大唐故地，但夺回他们这种话，军中已经有13年无人提起。
　　不，应该说，自战神李晟离开后，再无人敢提。
　　人们神色复杂的盯着高台上的李朔，所以现在是子承父业，旧事重提了吗？

　　少年清冷的声音仍在继续：
　　自反贼安禄山史思明叛乱，我大唐为平叛抽调边关兵力，导致边境守备空虚。因此，吐蕃借机蚕食我西北领土。
　　而仆固怀恩叛唐后，率领吐蕃军队攻入长安。虽然他熟悉我大唐边防设置，但长安失守，让吐蕃认为我唐势微，轻唐之心日盛。
　　诸君，边地多次遇袭，并不是因为我大唐变弱了，而是在吐蕃人想象中的我们变弱了。
　　若不主动出击，让他们见识我大唐天军神威，则边境永无宁日。

　　话语犀利，思路清晰。阿宇都恨不得拿出纸和笔，把少年说的每句话都记下来。西北边境为何不稳？为何吐蕃敢连年来袭？这些问题在长安时阿宇想过无数次，可每次都想不出。
　　今日少年一席话就解开他多年疑团，虽然恨得牙痒痒，但也不得不赞叹少年是真天才。

　　吐蕃人尚武，国君屏军功方可立足。所以，每次新君即位，他们都会出兵侵扰我大唐。
　　如今的形势更是如此，并且，今日来袭的那个吐蕃人是新君一手提拨的将军，君臣合力，势必再起风云。
　　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少年眼中光华闪动。如火焰灼灼，他加强语气，“我军可联合云庭、瀚海两关，并且兵分两路，一路突袭吐蕃边关重地凌岳关，一路突击，陇右故地明庭，如此则不仅能收回故地，还可保定远太平。”
　　真真是天才绝伦，听其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阿宇此时对少年的排斥，反感全都消失，反而为其才情折服，恨不得为对手拍手叫好，然后喊几声“朔公子天才绝伦，在下佩服”。

　　其实严格意义上说，阿宇对少年的反感，相当程度上是指导他的三人望其成才，用力过猛的结果。

　　据说这位少年，虽是将门虎子，才华过人，可长得却挺格外漂亮，好看到让京城所有少女都疯狂。就连眼高于顶的琉璃在见过少年一面后，立刻给少年画了幅画，并在上面题诗，赞美少年“清贵若天上星，出尘若画中人”。然后，阿宇的噩梦就此拉开序幕。
　　琉璃不仅连续一星期在阿语耳边念叨，夸少年学识渊博剑技高超，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且，每次阿宇犯了点小错误时，琉璃就把画拿出来开始念叨，“我可是听说某人日后要做出些什么的，可是某人却今日连个李朔都比不上，贪吃又懒散。人家朔公子，可是勤快又聪明的。对了，朔公子还和某人同年。”

　　阿宇的胜负心成功被激起，迅速改正错误。可以说，这个方法刚开始时效果很好。但是，因为效果太好了。连舅舅和兄长都有了兴趣，找机会看了少年一眼，自然也是对少年赞不绝口。
　　从此以后，琉璃的独唱变成了三个人的合唱，而少年的名字彻底成了他耳边噩梦般的存在。每当他偷懒，每当他的文章不能就令舅舅满意，舅舅总会轻叹一声，低声说道，“若是那位公子，写的文章定然 ”
　　定然如何，比我好很多吗？如果一开始只是不甘心不服气，那么现在阿宇有些愤怒了，舅舅从来把他看作亲生孩子，对他疼爱有加视如明珠，从来都相信他能把事情做好，从来把他放做第一位，可今日竟然要夸一个无关的人。
　　他非常不甘心。

　　所以他发狠把文章改上三五遍，所以他督促自己更加刻苦练剑，甚至也不再和琉璃抢两人都爱吃的点心，。因为不想被说，“人家朔公子都温文尔雅，尊敬长者。你怎么就不知道尊老呢？”阿宇边恨恨地把点心让给琉璃，边在心里念叨，“那你怎么不知道爱幼呢？”
　　但是，被这么刺激着，成效也很明显，阿宇一路奋发图强，刻苦向上，熬过了两年地狱般的日子，也成了人们口中的“明经魁首，少年天才”。

　　而今天也是第一次真正见了李朔本人，迅速被其胆识才气折服，非常想要去结识。然而，两个不世出的天才，他们虽会你追我赶，互相激励，也会闹得血雨腥风，砍翻一片。
　　在历史的长河中，这正是两颗太阳的初次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