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被流放呢》入弓

45、10、彼之事

　　雷尼对蓝星中枢这些家伙围绕权力的争夺没有丝毫兴趣，他耸肩，祝安德丽娜等到自己想要的消息。随后去了准备好的客房——意外地，和安德丽娜在主卧在同一层，或许这个大套间不是客房而是原有的次卧。她的智能管家还在向雷尼说着那些有的没的，单调的机械音在过于空旷的宅邸中显得有些寂寞。

　　他走进浴室，想到网上那些随处可查的安德丽娜的个人信息。作为没什么存在感本身又不讨喜的皇女，对她的形容永远都是那么几句，年幼丧母，性格阴晴不定，孤僻又古怪。哦对了，最近还要加上被发配回领地后和“暴君”雷尼有了绯闻的八卦。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这样想来的话，性格不憋出问题那才怪吧……

　　梳洗过后，明明感到疲惫，但躺在过于柔软的大床上，雷尼却失去了倦意。

　　蓝星果然，从来都不是个好地方。

　　安德丽娜梳洗过后，网上冲浪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任何她能够想象得到的消息。今夜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风平浪静。她习惯性地用手指蹂躏起自己的一缕头发，想想也是，梅丽莎带着自己的儿子一同进宫，恐怕父皇要做什么也不会当着孙辈幼童的面，除非……

　　她在自己书房中刷着网页的手顿了一下，看到了梅丽莎团队在主页上发布了明日召开紧急记者会的消息。蓝星中枢正直深夜，还没有对此作出什么表示。但蓝星另一面的机构、媒体和其他有着时差的地方都积极猜测起了梅丽莎这一行为的目的。
　　是的，在公众眼中，大皇子纳什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三皇女梅丽莎。尽管二人从未在朝堂上起过冲突，但都是能力极强之人。在大皇子还在私通敌国的“谣言”中洗不清自己时，梅丽莎的任何举动自然都会成为焦点。
　　安德丽娜想不出梅丽莎和帝国皇帝今晚到底说了些什么，又不知明日的紧急记者会是否是皇帝的授意。信息的严重缺失让她陷入了些许的焦虑。

　　不……她想，如果这时候她的三皇姐能出来集中火力的话，对安德丽娜而言或许是好事也说不清——无论梅丽莎说什么，只要能吸引纳什的火力……

　　今晚不会再有其他消息了。
　　她这样想着，在自己的书房中转了几圈，看了看表……凌晨4点，天快亮了。熬夜让人的心脏有些不适，可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她推开房门，走向自己的卧室，心里纠结着要不要真的去睡觉，然后……
　　在走廊中看到了他。

　　雷尼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望着窗外夜色下的庭院不知在想什么。客房衣柜中的白色睡袍被他简单地披在肩上，没有系腰带，露出大片的胸肌和腹部的肌肉，深色的男士内裤在阴影中若隐若现。蓝星皎洁的月光下，像是一尊雕塑。
　　听到她的脚步声，那尊雕塑慢慢转头，一双蓝眸望向她，看到了她的样子，打趣道：“看来丽娜姑娘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安德丽娜鼓了鼓腮帮子，忍下了怼回去的冲动。扬起下巴向他走了过去：“你不睡吗？我的庭院有什么可看的？机器人每周都会修剪……”
　　“没什么……”他的目光重新望向窗外，声音低沉起来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我只是在想，我小时候的蓝星是否也是这个样子。”

　　她走到他的身边，从同一扇窗户中向外望去。说来惭愧，尽管这是她的宅邸，但这还是安德丽娜第一次站在这扇窗户前如此之久……去凝视她自己的院子。
　　蓝星的夜晚和她的封地M78星系首府不同，这里的夜空是接近黑色的深蓝，而非紫色，这里有一轮大大的明月，而非三个，这里的月光是皎洁的银白色，而非淡紫色……这颗被称为“蓝星”的星球，是人类文明火种的起源。无数的历史故事都诞生于此，尽管由于背负了太多的过往而显得土里土气的，但没人敢否认这里是整个庞大帝国真正的中枢。

　　她身着简单的白色睡裙，站在雷尼的身边，望着窗外无趣的自家庭院，告诉了他：“其实，今晚我去了宫殿见父皇，所以才会打扮成那个样子。”
　　“嗯，”他应道，“很漂亮。”

　　……嗯，重点应该不在这里的，可她却意外地因为这种恭维感到开心。

　　“我一直都很漂亮，雷尼，不用你强调。”她哼了声，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雷尼：“……”
　　安德丽娜双手抱胸，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然后在我离开时，父皇在夜晚召见了三皇姐梅丽莎。我等了一晚上都没有听到什么实质性的消息，除了……刚刚看到她要召开紧急记者会这一事。”
　　“你猜得出她要说什么？”
　　“不，我猜不到。所以明天一整天我决定乖乖呆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她大方承认了自己的无知，随即又补充道，“一直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大皇兄纳什，他没有在公众面前露脸也就罢了，为什么明知我回到蓝星之后也没有出手呢……太安静了，反而有些不习惯。”
　　雷尼扯了扯嘴角：“很多玩政治的人都是这样沉稳，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把情绪写在脸上吗？”
　　莫名其妙又被怼了的安德丽娜白了他一眼：“我虽然把情绪写在脸上，但我情绪反复横跳呀，所以没人知道下一秒会跳到哪儿去……”
　　雷尼想吐槽原来她还知道自己性格阴晴不定，但喉咙动了动，终究还是在出口时把话题拉了回来：“然后……你去了检察院，车被贴了罚单？”
　　她的神色就真的像是阴晴不定一般沉了少许。少女披在肩膀上的金发好像在洗过后还没有梳顺，月光下乱糟糟的，几分异样的暧昧。她开口：“我去检察院调了你的卷宗，雷尼。”

　　她开门见山，没有拐弯，当着他这个当事人的面，说了出来。

　　雷尼眯起了双眼，抬手习惯性地抓了抓自己深棕色的短发：“哦？就这么想了解本大爷的事情？”
　　“因为我之前问你的时候，你又没告诉我……”她倒是对挖掘他人历史这件事理直气壮，“但我想重点不在这里，雷尼。”

　　安德丽娜的话锋一转，转头望向他的脸侧，语气认真了些：“我到的时候，恰好五皇兄也在。而更巧的是，他和我调了同一份卷宗。为什么他会对你感兴趣？”
　　她紧紧盯着他的脸，想要察觉到什么异样的微动，但……
　　雷尼神色如常，语气甚至还带着几分调侃：“对本大爷感兴趣的人多了。”
　　“我也问了他，然后你猜怎样？”她说，“他想杀你。”
　　他瞥向她，眼中带着毫无自觉的嚣张和法外的自豪：“想杀本大爷的人多了去了。”

　　她呼出一口气，对雷尼的反应感到无奈：“五皇兄平时的存在感也就比我强了那么一点点。他的领地也不在边境。说实话，我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突发奇想去拿你的人头换军功……而且，为什么偏偏是你‘暴君’雷尼？还偏偏和我去查阅关于你的同一份卷宗？”
　　“那么，你看到上面写了什么吗？”他话语轻松，就像是在讨论别人的事情。
　　安德丽娜因为他这置身事外的语气无语凝噎。这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恶名远扬的通缉犯该有的样子——在帝国最安全的中枢，谈论自己的“罪行”该有的模样。

　　雷尼大方与她对视，见她憋着没能说出一个字，勾了勾嘴角，再开口时语气就有了些浮夸：“本大爷猜……里面写了我1岁时离开了蓝星，但却没有理由，对吧？”
　　安德丽娜噎了几秒，僵硬地嘴犟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自然清楚。没有写明的那部分……是不是也与五皇兄有关？”

　　否则，安德丽娜想不透五皇兄菲尔顿要取雷尼首级的理由。

　　“啊，那个啊……”雷尼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重新望向窗外，“你说‘明天’再来听我的故事，那现在从时间上来看，也算是那个‘明天’了吧？”
　　她卷起自己的一缕头发，说：“是。”

　　雷尼的父母在蓝星内务府工作。内务府这份差事也不是普通的公务员能够胜任的，毕竟能够接触到帝国皇室，自然是经过层层筛选与背景调查。作为爱情的结晶，雷尼·佩罗自然也诞生在蓝星皇家医院的产房。

　　“等等……你的父母在内务府是什么职务？”安德丽娜忽然打断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雷尼轻叹一口气，补充了背景：“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清楚，只是微不足道负责仪式筹备的专员罢了。”
　　啊……那的确……但一般也涉及不到什么核心的事情。安德丽娜更为困惑。

　　变故发生于1974年。
　　五皇子出生前两个月，生母旅游归来，产检时被发现胎死腹中。当时的侧王妃隐瞒了这件事，为了子嗣顺利出生为自己的未来争取更多的资源，而选择了铤而走险。
　　“狸猫换太子”是常见的戏码，可现实操作起来却哪儿有那么容易。光是找合适的人选就花费了不少时间。怀胎十月，只要相貌别太过分，也不会有人去怀疑学院问题。

　　“当时虽然我快一岁了，也是人选之一。”雷尼告诉她，“大家都说我的眼睛颜色像先皇，所以可以偷天换日。”
　　“巧了，大家也都说我的眼睛像皇爷爷。”安德丽娜轻声道。
　　“之后的故事就没什么新意了。”他耸肩，极为简短地说出了更为可怕的事情。

　　第五皇子的生母找到了年龄更为合适的人选，作为自己胎死腹中的孩子的替代品。作为候选的雷尼按理说可以正常生活下去，但……他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的全貌，怕东窗事发，所以在事后的某日带着年仅一岁的雷尼连夜逃离了蓝星，走出了帝国边境过起了流浪生活。
　　因为是内务府的公务员，所以侧王妃顺势动用关系，给他全家按上了“叛国”的罪名。

　　安德丽娜仿佛在看一出戏剧，雷尼过于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她失去了这件事的实感。然而……
　　“雷尼，你直接把这么可怕的事情告诉我，真的好吗？”她抬眼，如此问道。

　　纵横四海的大盗哈哈大笑了出来，明明在讲着自己的故事却丝毫不在意其中的可怖之处，对她说：“如何使用‘我’，就是你的事了，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