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区IA》乾凌踏月

21、蜂巢

　　靳敛看着蒲亚逐渐兴奋的眉眼，“所以呢？”

　　“我要回审判庭监视逮住这小子的全过程。”蒲亚随手关闭通讯，诚恳道，“靳老师你能够自己回去的吧？八点时高珏医生会准时到隔离室给你治疗......”

　　靳敛头疼，打断他的啰嗦，“知道了，隔离室内有三道指纹识别器，八点我如果没有出现在三十七层，我会成为审判庭通缉令上的一员，你放心，我不会这么不识好歹。”

　　蒲亚点点头，像阵风一样冲出玻璃花房，在灼眼的樱花色中只留下一个飞奔而去的黑色身影。

　　靳敛沉默地坐在角落，他看了看恢复寂静的四周，叫来了一边昏昏欲睡的侍者。

　　“飓风车行还开着吗？”靳敛放下一些小费。

　　侍者礼貌道，“还开着，营业时间是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

　　靳敛疑道，“以前不是通宵的么？”

　　侍者摇摇头，“城市管制执行以后，摩托已经不允许在夜间进入主干道路，所以干脆不做晚上的生意了。”

　　靳敛道，“你带我去吧。”

　　侍者没再答话，而是机敏地拉开靳敛的座椅，示意他跟上，机器人一样的身影绕过巨大的木制吧台，带他走下铁艺旋转楼梯，尽头处是一小扇酒窖木门。

　　“您进去挑吧。”侍者认证身份后，熟练地拉开了门把手，“老客户押金只需要三分之一，租借时间不定，索赔标准还和以前一样。”

　　地下是一座巨大的车厂，灯管下摆放着密密麻麻的重型摩托，这些车辆有的曾经作为赛车被送上赛场，有的则是数个世纪以前的古董车型只留做欣赏。

　　靳敛走向一辆漆黑的摩托，按下指纹，他接过侍者递来的落日色头盔，冰凉的触感让他感到安心熟悉。

　　颜色上又有一丝微妙的联想，他忍不住问道，“你知道苹果吗？”

　　侍者显然没想到他问出这样一个问题，疑惑地蹙起了眉，“您说什么？”

　　“没什么。”靳敛自嘲一笑，他套上头盔，从专用管道绝尘而去。

　　五点整，钢筋水泥筑成的大厦内。

　　无数六边形隔间构造起肮脏泥泞的居所，仓惶的身影推开隔壁老式餐厅门外的泔水桶，带着一身油腥气向建筑深处跑去。

　　层层叠叠的钢铁楼梯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类，青年撞在一个女人身上，被扑鼻而来的香水味道刺痛了神经。

　　他在地上滚了三滚，顾不上道歉，踉跄着往前跑去。

　　“跑什么呢？！瘪三！”女人骂骂咧咧地拍了拍身上的灰，高开叉的旗袍下劣质丝袜被刮开一道口子，她拉了拉，发现根本无法遮盖暴露在外的雪白皮肉，艳丽的五官皱成一团，一句咒骂刚堵到嘴边，就被一双手按住。

　　“警务厅，请你配合调查！”蓝衣警卫抛出证件，居民区内回响起机车发动的声音。

　　女人大惊，“条子？！”

　　周围乱七八糟的人群爆发出一阵议论，有醉汉嬉闹着叫喊道，“条子怎么会来蜂巢？！”

　　“不查□□□□，不查酗酒滋事。”陈冕在喧哗中跳下机车，抬手拍开一只飞来的啤酒瓶。

　　她绕过警卫，踩在满地秽物上，套上皮质手套，对女人道，“如果您不感到冒犯的话，我可以检查吗？”

　　女人张口结舌，“什么......？”

　　“检查。”陈冕微笑，举起手中的探测仪，“在你的丝袜里。”

　　女人发抖着点了点头，她脸色发青地掀开旗袍裙摆，一枚芯片沾着血丝挂在丝袜边缘，在探测仪的照射下无所遁形。

　　陈冕取下芯片，她有几分无奈地对身后的人道，“人跑了，芯片在这里。”

　　印着警务厅标志的机车上坐着瞿之彧，满目暗红霓虹灯和瑰丽色彩交杂的环境中，他打开了一副地图，冷声问道，“他往哪个方向跑的？”

　　女人一愣，在强大的压迫感下冷静了几分，她颤抖着指了指喧嚣鼎沸的位置，一个楼道口，那里蹲满了皮条客和满目通红的醉鬼。

　　“正北方向十二层楼梯以上，每一层十个人去找。”瞿之彧越过遍地的垃圾，看了一眼层层叠叠的钢铁楼梯，判断道，“他不会有时间跑得太远。”

　　蓝衣警卫按照命令迅速四散开来，陈冕重新回到自己的机车上，略显烦躁地将芯片捏在手里，“早知道当时就该把他关进警署，这鬼地方连汽车都进不来。”

　　“你觉得能关住他？”

　　瞿之彧对她的想法不敢苟同，“能在你们眼皮底下把人换掉，那么侵入警务厅又是什么难事？这回的对手......比你想象地要厉害多了。”

　　陈冕语塞，四周环境嘈杂而繁复，她很少入侵这片城市的黑色地带，在这里曙光城那套体系依然存在，但是适不适用完全是另一回事。

　　角落里的小乞丐探头探脑得打量着闯入他们世界的其他人，暗娼们有意无意地眼神扫在她和瞿之彧身上，大胆而热烈。

　　她感到有些不适，然而瞿之彧却像个木头一样观察着鱼贯深入蜂巢的警卫。

　　“涂守星背后究竟是谁......”陈冕叹道。

　　身边的瞿之彧却突然盯紧一块地方不动了。

　　蜂巢的网格状建筑中有无数暴露在外的露台，这些露台像是嵌入这些破烂的房屋当中，用铁栏杆随意地框好，在高空中摇摇欲坠。

　　而此刻正对他们上方的铁制围栏里正停着一辆通体漆黑的黑色摩托，车主套着头盔，正看着前方，似乎察觉有人，一道目光隔着落日色的挡板看向瞿之彧。

　　然后，那道目光收回，头顶传来了引擎的轰鸣。

　　陈冕苦笑，“蜂巢里这种飙车族还真是不少...在那种地方也不怕摔个头破血流......老瞿？！”

　　身边的引擎省仿佛雷霆炸响，瞿之彧仍然一言不发，驶着摩托冲向了隧道方向，惊起周围一阵不满的尖叫。

　　他并不熟悉蜂巢的路况，靳敛驶着摩托在建筑中穿行，粗劣的钢筋水泥仿佛让他置身于另一个时空。

　　手臂上的留置针依旧疼痛，他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找到涂守星，这个神秘的学生仿佛贯穿了整个事件，尤其是和那个鳄鱼头的关系。

　　他开足马力观察着那些蓝色身影，警务厅在蜂巢显然并不受欢迎，攀上十二层楼梯的过程中遇到了不少阻碍，鸡飞狗跳的一队人马当中，他很快锁定了一道身影。

　　一个警务厅不熟悉他却熟悉的身影。

　　青年正在疯狂逃窜，他抓着一支笔跳上几只酿酒的酒桶，狼狈地甩下一对警卫，又翻身进入一户人家打开的窗户。

　　惊天地骂声从窗户中传出，他看到涂守星又一脸惊慌地从侧门跑出，最后走到了一处绝路。

　　木与铁混搭的围栏，下面仿佛是堆满垃圾不见天日的万丈深渊，涂守星早没了当日整洁的学生模样，他胡子拉碴，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已经全部显现。

　　手臂上一个血洞暴露在外，靳敛大致能猜到，那是扣掉芯片后的伤口。

　　他突然掉转方向开足马力往涂守星那边驶去，在低八楼与九楼的露台上刹车停下，对着站在十二层边缘瑟瑟发抖的学生比了个手势。

　　涂守星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愕然，他显然想不到这时候会有谁出现在这里。

　　落日色的头盔依旧仰着看他，继续比了个手势。

　　身后警卫已经越过人群追逐上前，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带回警务厅，要么跳下去跟着这辆摩托离开。

　　涂守星其实并没有经过多少思考，他心一横翻越过栏杆，借力一跃而下。

　　人群中有人惊呼，他双腿剧痛，却顾不得那许多跨坐上了摩托。

　　“怎么走？”车主压低了声音，混沌中涂守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再不说，我们今晚都要被带回警务厅。”靳敛指了指身后蜿蜒的回廊，一群蓝色衣衫的人群已经追了过来。

　　涂守星双腿发颤，他咬牙道，“左转下到三楼，离开这里！”

　　靳敛未作其他发言，他转身发动机车往三楼跃去，将警务厅的蓝色身影甩在了身后。

　　坐在身后的人正在浑身颤抖。

　　“往左第三个入口。”涂守星报着路线，“出去以后沿着第一道回廊直走西北方向第二个红色铁门，就是蜂巢的出入口。”

　　靳敛按照他的指示行进，回廊上人家无数，警务厅在这种环境下长久不用的机车远不及他这辆的性能，十分钟后他看见了那扇红色铁门，却突然刹了车。

　　涂守星不明所以，伸头越过靳敛看了一眼，他才恍然大悟，几欲跳车逃跑。

　　门外是宽广的滨河大道，只要穿过红色铁门就能回到与这里全然不同的现实世界。

　　然而那里站着一个人，瞿之彧冷着脸与他在已经黑暗的天幕下对视。

　　靳敛没有动，头盔隔绝了他们互相见面的可能性，他想带涂守星走，却没有十足的把握避免伤害瞿之彧。

　　手心渐渐渗出冷汗，他明白自己的时间并不多。

　　身后嘈杂声传来，瞿之彧的眼光终于离开他，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然而下一秒，他调转车头迅速驶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