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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作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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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的村庄里,三个蹑手蹑脚的人影,从小楼林立的水泥大路上,静悄悄地拐进了一条窄巷。窄巷里黑灯瞎火,通向村庄深处的一条土路。
连绵不绝的虫鸣声,把夏秋交际的乡间夜色衬托得尤为寂静。土路上忽明忽暗的光,从路边几盏接触不良的路灯上照射下来,伴奏着三位夜客身上传来的窸窸窣窣摩擦声,让这白日里生机勃发的,树丛,,被熏染上了十二分的诡秘气息。
三人走的路越来越偏僻,直至在树丛深处的一处平房前停了下来。
房子占地大概八九十平,外墙的石灰已经脱落了大半,成片的水泥砖头裸露在外。两扇窗户的玻璃已经破碎,几块纸板被胡乱地糊在窗架上。房顶的一角已经坍塌,一片帆布模样的东西覆盖在从坍塌的边缘支棱出来的棍子上。在昏暗的月色下,整个建筑给人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走近房子,一股夹杂着苔藓、污水和厨余垃圾的腐臭味从平房外的墙角飘来。来人能忍住肠胃里直往上冒的酸水,看来都是锻炼有素的。
长满锈斑的大铁门上,挂着整个房子唯一新亮的物件——一把大铜锁。高个子男人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利索地打开铜锁,一股跟外面的腐败气息不同类型的、异常刺鼻的恶臭,随着被推开的铁门,向着屋外蜂拥而出。
一个跟踪的小警员终于在压抑生理反应的极限里,达到了临界值,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谁?!”刘富强还没来得及打开房里的灯,被屋外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听似强悍的暴喝声里,藏不住内心的惊恐。
在屋内三人转头看向屋外的瞬间,突然一道强光让他们的视野变成一片白茫茫。他们连忙用手遮挡住眼睛,手里的大塑料袋纷纷在惊慌中跌落在了地上。
那个十六七岁的青年反应最为灵敏,拔腿就跑。然而平房只有一扇门是开着的,他这么一冲出去,恰好是给现场的警察送了个人头。只听见一声人体撞击地面的巨响,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惊起草丛中树梢上无数夜伏的生物。
“小子你给我老实点!”王富从全一峰手里把刘富贵的小儿子接过来拷上,另外两名警员则控制住两大人。
全一峰借着探照灯找到屋内的电灯开关,灯光亮起,屋内的景象让他们四人震惊不已。
跟平房外围垃圾堆积、蚊虫肆虐的状况不同,屋内同样是污水横流,但显然连一只苍蝇都不愿意接近。
低瓦数的灯泡散发着昏暗的黄光,却也足够让他们看清房子里面大量拥挤不堪的废旧塑料桶,以及桶内大量堆放着的类似豆芽和酸菜的物体。阵阵刺鼻的恶臭直冲脑鼻,不知道那气味中的毒性是否强到致幻,让现场的警员们直感到一种天灵盖都要被掀翻的恐惧。
靠近门边的地面上,还有一排小的塑料桶,看上面的标签,原本应该是装油漆用的。小塑料桶里盛满了粘稠的液体,有的里面还插着一根貌似是搅拌用的棍子。
全一峰把散落在地面的几个黑色塑料袋踢开,只见里面露出来的包装袋上,印着诸如“牙康灵”、“咪鲜胺”和“无根粉”之类的字眼。
即使对化学知识再一窍不通,他们也能肯定这些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还是对人体有剧毒的物质。全一峰眉头一皱,原来他们是撞上了黑心商家黑心作坊啊。
全一峰在平房内转了一圈,发现平房的另外一边门外是一条小路。那路虽然不甚宽阔,但也堪堪能容纳一辆小面包车通过。看来平时他们就是在那边,把这些毒豆芽和毒酸菜从这个黑作坊里运出去的。想必这刘富强一家,是因为警察刚上门没多久,做贼心虚,今天才选择从小路绕过来。没想到还是没有逃脱警察的跟踪,被全一峰他们歪打正着地逮着个现行。
“这是什么?”全一峰走了回来,指着塑料桶里吐着白沫的恶心玩意儿,忍着恶臭向刘富强问道。
“豆,豆芽。”刘富强低垂着脑袋,不知道是在懊恼自己不该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是懊恼自己不应该担心这一茬豆芽坏掉而冒险在这风口浪尖上出门作死。
“你他妈自己家吃这样的豆芽?!”刘富强应该庆幸自己今天遇上的王富已经比他年轻时收敛了不少。气愤归气愤,王富这个老刑警的法律意识还是很强的,既然不能真给这狗玩意儿狠踹一脚,口头上总归要骂几句来解恨的,“你他妈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就不怕出门被雷劈吗?!”
全一峰虽然也被这道德败坏的一家人给惊到了,但他还记得他们今晚行动的主要目的。他语气平静地向刘富强质问道:“做这种生意多久了?”
“没多久,就上个月……”刘富强一句话没说完,便被王富拽着衣领往上一抽,双脚几乎离地,他下意识地改口道:“不是不是,去年,去年四五月份开始做的。”
“你大儿子也有参与吗?”全一峰继续问。
“呆子,呆子不参与。他什么都不会,我们从来不让他靠近这里。”
天光大亮,凤尾村的平静被此起彼伏的警笛声打破。刘富强的黑作坊、批发档口以及住家,都成为了食药侦查局警员的重点搜查对象。
围观群众把他家门口的村路堵了个水泄不通。其中最起劲儿的莫过于那邻居大妈了,老远就能听到她跟她那孙子有得一拼的破嗓门大声嚷嚷着:“原来是做了这么断子绝孙的生意,难怪这么快就发家致富,要盖大楼了!”
对刘辰浩抛尸案的调查至此又断了线索,刘富强一家的古怪行径原来是出于对黑心作坊事情败露的担心。一家人只忙着低头赚黑心钱,根本分不出精力去管智障儿子的死活。
全一峰把现场交给食药侦查局的专业人士处理,他和王富便打道回府。
昨天被行政拘留的那三个小年轻,今天又在村里现了形。他们仨还是蹲在老地方,看着“市局刑警”警车远去的背影,又往刘富强家的方向看了看。满地的烟头出卖着他们内心强烈的不安。
“星哥,我看这样下去还真不是办法,我们得先发制人才行啊。”杨成豪碾碎了只抽到一半的烟头,眯起的双眼,在那二十来岁的脸上扯出了深深的皱痕。
刘辰星深吸了一口烟,喷出来一大团烟雾直糊了刘辰斌满脸。他把烟蒂随手往地上一扔,站起身来,拍拍满是尘土的后裤兜,说:“走,我们今晚动手。”
跟菲姐汇报完这一天一夜的进展,已经将近下午两点。偶尔通宵一夜,对于全一峰这样的年纪来说还不算什么,但昨晚他们是在毒作坊里来来回回折腾了大半夜,那刺鼻的臭味实在熏得人脑壳疼。全一峰在他自己的小办公室一觉直接睡到了晚饭时分,才在一阵饭菜香中醒来。
是季廉从饭堂打好了饭过来,看见全一峰睡醒了,便给他递过去一杯温水,说:“先喝口水润下喉。”
全一峰一口气灌下了一大杯水,长长地出了口气。
“怎么不回家睡?窝在沙发上当心把腰都给睡疼了。”季廉还从袋子里拿出干净的衣服,让他把那一身沾染了臭味的给换掉。
“案子这不还毫无头绪嘛。”全一峰一边脱着衣服一边说。
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李允彬兴冲冲地跑进来,还一边说着:“老大,听说你跟富哥去给人家端掉了一个……”
李允彬看着全一峰全身上下凹凸有致的肌肉上只孤零零地挂着一条小内裤,又看看季廉一脸茫然的表情,硬生生把后半句话扔到了西伯利亚。他的嘴巴和眼睛张成了三个大大的圆,还不忘更加戏剧性地把手掌覆上嘴唇,结结巴巴地来了句:“老,老大,您,您这是,有多饥渴啊?”
全一峰的小办公室里传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声音的来源疑似刑侦大队里经常挨揍的技术顶梁柱李允彬同志。
李允彬捂着又莫名挨揍的头,紧挨着季廉坐下,惨兮兮地跟他告状:“季教授,我这不就是过来表达一下对老大的崇敬之情嘛。”
“案件还一团谜,你有什么好崇敬的?”全一峰啃着大鸡腿,一个眼刀朝李允彬插去。
“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案子都能那么轻而易举地解决,我们的价值也体现不出来了。”坐在季廉旁边,李允彬非常不惧怕全老大的眼刀,“一具高度腐败的无脸尸体,首次尸检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就确定了尸源!”
全一峰三两下把鸡腿解决掉,开始扒拉一块红烧黄鱼,胃口一点都没有受影响。
“而且,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还顺便去给人家端掉了一个制售毒豆芽的窝点!”
季廉看着李允彬把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情硬凑一块儿,还说得眉飞色舞,心想,怎么听着有那么点儿喜感……
全一峰在李允彬面前,已经可以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了:“这都什么跟什么,那人又不是让豆芽给毒死的。”
李允彬听了,若有所思地说:“老大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哦。根据我们的检测结果,那名死者的身上,完全没有检测出他家人使用的那些有毒化合物的成分。嗯,看来肥水才不流外人田,毒水通通都只用来祸害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