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虏（纯净版）》东吴一点红

4、囚虏（四）

　　这日的宴会一直开到深夜才结束。
　　华族人说话带了些异族口音，这点在神芳团身上不明显，他应该是系统学习过大夏的官话，但他那些士兵和副官讲起话来就有点难懂了，偶尔还会蹦出几句华族语言。你在宴会上陪着神芳团坐了许久，也没听明白这些人究竟在庆祝些什么，只从前来敬酒者的话中依稀辨别出了“人质”、“皇子”等字眼，你猜可能是抓到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作为宴会主角的神芳团全程都没有离开，但宴会进行到一半，看你面露疲劳，他倒是大发慈悲，让你先回了帐篷。被抓来的大夏少女一直就侍立在你和神芳团身后，看到你离开，神芳团一个眼神，她也不情不愿地跟了过来。
　　哑仆早已等候在主帐中。她贴心地给你准备好了热水并换洗衣物，还有味道古怪的醒酒汤，那名新来的侍女却完全是个新手，在哑仆围着你忙前忙后时全程傻乎乎地站在一旁，没丁点眼力见。所幸哑仆也没有叫大夏女孩搭把手的意思，自己动作麻利地伺候你梳洗干净坐上了床，把事儿全干完，然后就领着这个新来的离开了。
　　你心里头装着事，虽然困倦得很，却没有立刻躺下，而是从一边架子上取了本书，强打精神，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那些书大多来自大夏——经过这几天的接触，你发现华族是非常善于学习的民族，虽然前不久才把大夏的军队打了个屁滚尿流，还抢了人家一座城，但他们对大夏的文化却相当推崇，这一点从在华族士兵中大量普及的汉话就可得窥一二。值得庆幸的是，大夏的文字和古文中的繁体字很相似，这让你避免了穿越一回成为文盲的悲剧。
　　手中的书是一本讲述了前朝历史的史书，书中出现的人名地名又多又杂，却没什么实际的内容，大多是对前朝皇帝们的歌功颂德，无聊得很。你看了没一会儿就觉得索然无味了，但不看书，你又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来打发时间。
　　你还不能睡。
　　你想等神芳团回来，然后问问他，他到底要对你做什么。
　　虽然稀里糊涂地在这里呆了五天，但你觉得，今晚发生的事已经没法让你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盘算，为什么是你，他的目的是什么，事成之后他又会怎么对你？
　　你感觉你快疯了。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等外面终于传来散场的响动，你手里的书已经翻了小半本。
　　终于来了……
　　你松开书本，深吸一口气，静静等待着神芳团的回归。
　　神芳团掀开帘子走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当发现你还没睡时，你没有错过他脸上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常，大步走到了你跟前。
　　“怎么，在等我吗。”
　　他在软榻前站定，背对着烛光，微微低头与你对视。你被整个笼罩进了他的影子里，抬起头，男人的神色晦暗不明，只有那双剔透的蓝灰色眼珠，仿佛沉淀了冰霜的颜色，直勾勾地望进你的眼里。如同要被吞没般巨大的压力让你习惯性地想要移开目光，但很快，你想到了你熬夜等到现在的目的，于是你强迫自己迎着那视线看了过去，鼓足勇气开了口。
　　“我……”
　　一边说，一边撑着床面尝试站起，试图通过站位的改变，给自己更多的勇气。天不遂人愿，先前在床上保持单一的姿势太久，你的左腿被压麻了，强忍着酸麻起身站立到一半，你没能保持住平衡，身子一晃，竟朝着神芳团的方向栽了过去。
　　哎……哎？
　　在你倒下的同时，神芳团的手朝前伸出，将你接了个正着。这样如同投怀送抱的姿势似乎成功令男人产生了误解，迅速将你扶稳站好后，他揽着你，用从没有过的、如同给猫咪顺毛一般的手势，摸了摸你的背。
　　唔……
　　你被这手法摸得浑身打了个颤。
　　什、什么啊！这种摸法，他要做什么！
　　你惊恐地睁大眼睛，抬头看向神芳团，正巧他也低头朝你看来，背对着昏暗的烛光，你依旧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不知为何，你直觉地感受到了不妙，脑中的第六感疯狂拉响警铃。
　　好恐怖……他那眼神，就好像马上要把你吞噬掉一样……
　　不……不要！
　　你总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是，神芳团的存在，却一次又一次让你意识到，你其实只是个胆小鬼。发现的时候，眼里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沾湿了脸颊。
　　好恐怖……真的好恐怖，不管是那种舒服到仿佛要上瘾的触碰，还是他看你的眼神，弥漫在你们周围的那种气氛……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一个望不到底的深渊，一旦落下去，就再也摆脱不了，逃离不开。不要，你不想进去！
　　“你在哭。”
　　细弱的呜咽引起了男人的注意，停留在腰间的手松开桎梏，转而轻轻捧起了你的脸。你终于看清他的脸了。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那双蓝灰色的眼眸深处覆盖的寒霜，却有了融化的迹象。
　　啊啊，哪怕冷漠如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吗？
　　是的，你又哭了。真没用，明明这么多天里每天都在做心理建设，可你还是怕他，怕他接下来要对你做的事。你明知道，面对他，你该做的不是抗拒而是取悦……你真没用。
　　可是，即便无能如你，为了活下去，也无师自通了如何利用那一瞬间微末的善意。
　　“你会杀了我吗？”
　　迎着神芳团的视线，你故意颤抖着声音，低声询问。
　　“噼啪噼啪”，才刚有解冻迹象的湖面瞬间又被寒冰覆盖。寒冬降临，你逆着风雪，执拗地等一个答案。
　　“不会。”
　　男人看了你许久许久，把你推开，冷声道。
　　狡猾的你赢了。
　　“我知道，你把我抓来，是为了做一件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事，但我会乖乖地配合你，绝不给你惹麻烦，事成之后，你能把我放了吗？”
　　注视着男人大步走向屏风的背影，你鼓足勇气，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神芳团离开的脚步有了片刻的停顿。
　　他回过头，深深看了你一眼，然后转过身，消失在了屏风后面。
　　在那身影被屏风吞没的同时，你瘫倒在床上，抚着胸口，急促地喘息着，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一晚，神芳团睡觉没有缠着你。
　　你打心底庆幸，自己那孤注一掷的勇敢。

　　第二天一大早，哑仆就推醒了你。她取来昨天神芳团送你的衣服和首饰，给你上下拾掇了一番，然后连早饭也没让你吃，就把你推出了主帐。
　　你困惑地走到外面，发现神芳团已经坐在马上等候许久。他的身后停着辆四四方方的马车，看到你出来，他指了指马车，示意你进去。
　　你依言爬上马车，发现车厢里已经坐了一人，正是昨日那大夏少女。
　　“我在军营的差事已办妥，你这就随我去往荆城吧。”
　　车外响起神芳团的声音，你还记得自己昨晚的承诺，赶忙应了声，没多久，马车便吱呀呀开了起来。
　　独自一人坐着无聊，你不自觉就朝身旁的大夏少女看了过去。结果这姑娘倒也不认生，你看向她的时候，正巧对上人家直勾勾打量着你的一双眼睛。
　　仔细看的话，这个大夏少女长得其实很漂亮，雪白的肌肤光洁动人，一双眼睛圆溜溜水汪汪的，眼尾上翘，小嘴嘟起，模样可怜又可爱。生活条件所限，穿越来这么久，你所见到的寻常人家的女儿，大多皮肤粗糙，面色黝黑，发质枯黄，绝对养不出这样粉雕玉琢的姑娘，想来这女孩被劫走前也是大户人家的掌上明珠。
　　“那个……怎么称呼？”
　　“……”女孩哼了哼，背过身去，没有理你。
　　你脾气向来挺好，倒也没着恼，想着旅途无聊，就又一次开了口，尝试搭话：“我叫 ，你呢？”
　　“我不和大夏的叛徒说话。”
　　“哎？”
　　你起先还有些困惑，但当女孩转过头，狠狠白了你一眼后，你当即顿悟，这所谓“大夏的叛徒”，说的可不就是你吗。
　　哎，原来如此，女孩这是把你当成大夏人了。确实，光看脸，你就是正统的大夏人长相，昨晚上开宴会的时候，这女孩就站在你和神芳团旁边，你们俩腻歪的样子都被她看了去，会觉得你是叛徒倒也说得过去，不过……
　　“你这话说得真伤人。”
　　“呵，你既有脸背叛大夏，被说两句怎么了，还有脸委屈。”
　　“姑娘这话可说得不对。看相貌与谈吐，小姐应当出生优渥，大概不懂我们贫民百姓的难处。生逢乱世，人如蝼蚁，命如草芥，我们光是活着就竭尽全力，目光短浅，只及一室之隅，又哪里有精力去关心国祚社稷呢。”
　　“说得好听！我大夏国养你护你十余载，事到临头，你却依附了那群异族的豺狼，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为人不齿！”
　　“大夏国是生我养我不假，但我也交了赋税，家中父兄更是服了兵役，为国捐躯。如今剩我一人，孤苦伶仃，如江中浮萍，无依无靠，事到如今，你说我除了依附大华，还能如何，死吗？你是想逼死我、还有千万与我际遇相似的百姓吗？”
　　你听女孩越说越不对，感慨还是太年轻太理想化，当即随口编了套身世，朝着女孩连连发问。
　　“本、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女孩被你一下给问住了。
　　你看她低垂着头，情绪低落的模样，心想自己难道说得太过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家里人估计又宠得厉害，你这样把无情的现实撕开给她看，确实有些残忍了吧……刚想道歉，女孩却先你一步，非常严肃地朝你躬了躬身。
　　“是我思虑不周了。非常抱歉……还有、感谢令堂与令兄为大夏的牺牲， ，还请节哀，大夏绝不会遗忘所有人为它做出的奉献。”
　　“不不不，哪里……谢谢。”女孩态度一变，你倒是很不习惯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叫什么？”
　　“你可以叫我小柒。”
　　这一回，女孩终于告诉了你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第二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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