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为你埋情种》初十七的屋

2、落水

　　“这小贱人要饭竟要到南梁王府来了！不知廉耻！滚！”浑浑噩噩间，有乱棍挥来，她痛得失声尖叫，挣扎中猛地睁开了双眼。

　　空荡荡的房间仅有林暮霞一人，医疗机器发出细微运作的声音，她晃了晃仿佛要涨开的脑袋，把碍事的氧气罩摘掉，一闭眼却是一群古人面目狰狞挥棒袭来的场景。

　　“这梦做得，跟真的似的，差点以为醒不过来了。”林暮霞自语完，又抬起手锤了锤自己的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输液的那只手已微微有些泛麻，她稍稍转动了下手腕，想要活动活动，却发现自己下侧手腕间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将掌心缓缓翻转，在距离掌根处约两厘米的腕间有一呈花状的钥匙纹样，她用另一只手使劲擦了擦那处标记，却无论如何也擦不掉，反而愈加红艳，仿佛本身就长在腕间的肌肤纹理中，紧紧贴合。

　　林暮霞纳闷良久，也记不得她的左手手腕处有胎记，正疑惑，病房门外已有脚步声传来，她老实将吊着点滴的手放好，看到一脸悲戚的李洛进来，一脸震惊的努力瞪大他红肿的双眼。

　　林暮霞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干嘛一副死了人的表情，我出车祸怎么是你来，我爸妈呢？”

　　李洛机械式的回答：“在，在外面，填，填死亡通知书。”

　　林暮霞立即将针拔掉，想跑出去被李洛拦住，双眼因为激动已慢慢布上红血丝，“你拦我干嘛！我爸妈怎么了。”

　　“你冷静点，伯父伯母没事，是你。”

　　“我？！”

　　林暮霞平躺在床上，周遭是一堆医生护士叽叽喳喳不可思议的讨论声，她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李洛，表情丰富起来。

　　李洛见她那挤眉弄眼的模样，挤出一副难看的笑容。

　　“来来，各位医生护士，病人也是需要休息的，况且她刚恢复，还是很虚弱的。”

　　站在前面资历最深的医生摇摇头开口：“刚才检查过她身体非常健康，已经完全恢复。”

　　桑英珠擦擦眼角还残留的泪，替女儿又盖了盖被子。

　　“医生，是不是我女儿常年习武的原因。”

　　林暮霞内心想咆哮，她快要热死了！可那位医生已经开始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个奇迹发生的种种可能，李洛与她母上大人也非常认真的参与了讨论。

　　可忽然眼前的景象就变得异常模糊，她努力眨眼想要保持清醒，然后眼前的画面便又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低着头，眼下是鹅卵石铺成的路，许是常年刷洗的缘故，亮堂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身上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正准备瞧瞧是哪儿疼，便瞥见自己的两条胳膊在别人怀里。

　　她现下，被两名奇怪的古人架着走，准确来讲，是拖着。

　　无论谁遇到这种本来在床上好好躺着，一睁眼被人拖着走的情况，都会恐慌。

　　于是林暮霞同学喊出了出生以来最大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她挣脱开那两位跑错片场的群众演员，破口大骂：“谁啊你们！我怎么会在这？你们是哪家无良剧组请不起群众演员，还绑人？”

　　两名仆役打扮的人面面相觑，“果真是个傻得。”

　　“说谁呢！”

　　“就说你呢！”一名身穿深紫长衫襦裙，大约三四十岁的刻薄女人走来，看着她嗤笑一声，“就因你这乞讨的傻子，扣了我月钱，我怎么可能还送你去厢房休息。带去柴房关起来。”

　　“可嬷嬷，殿下他......”

　　“南梁王府如此之大，殿下会到处找个萍水相逢的傻子，专门看看安顿好了没有吗？不准送饭送药，等死了扔到野山便是。”

　　“诺。”

　　林暮霞虽听不太懂，但不管不顾要她死，总是明白的，这什么仇什么怨啊。在她还未一巴掌扇到那丑恶的嘴脸上，便意识模糊不争气的倒了下去。

　　此时耳畔响起桑英珠女士温柔的呼唤声：“霞霞，霞霞。”

　　她皱了皱眉，睁眼就看到母上大人关切的眼神。

　　“怎么这段时间嗜睡这么严重，不过只要你身体健康就好。”桑英珠虽是这么说，面容却难掩憔悴疲惫。

　　原来是场梦，她长舒一口气，又立马反应过来哪儿不对劲。

　　她已经回了家！

　　“妈，什么时候回来的。”

　　桑英珠叹了口气：“前天。”

　　“前天？我怎么不知道？我，睁着眼睛回来的？自己走着回来的？没人抬我？”

　　“你，你快收拾收拾起来吃饭吧。”桑英珠落荒而逃般离开自己女儿的房间，只留她一人莫名其妙的坐在自己的床上，回想刚才母上大人那个眼神好像在哪见过。

　　她烦躁的敲了敲此时凌乱的脑袋，快速整理下出了房间，经过父母房间时她听到了不可思议对话。

　　“霞霞好像清醒了许多，但还是说胡话。”

　　她听到爸爸哽咽的声音：“总比，不说话犯傻的强。”

　　“那你说霞霞第一次醒来时都已经好好的了，怎么再一检查就是脑部重创！那个医院肯定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爸爸并没有接话，只有良久的沉默，和妈妈从门缝透出来呜咽的哭声。

　　林暮霞已然有些站不稳，终于想起妈妈看她的眼神在哪见过，不就是梦里那古人看她的眼神。

　　“李洛，找他问清楚到底怎么了。”想到这儿她慌慌张张冲出家门，身后传来父母焦急的呼喊：“霞霞！去哪儿！别乱跑啊！”

　　刚跑到楼下就看见他们追上来，她知道问自己的情况他们肯定不会愿意说实话，于是骑上自己的赛车飞快出了小区。

　　去学校的路上会经过一片湖，她以前从未在意过，可今天偏偏朝湖面望了一眼，并没有她骑车飞驰的倒影。

　　一个急刹，她将车撑放下来停好，慢慢走到河边蹲下。

　　波光粼粼的湖面清澈如常，她看着自己在湖中的倒影，吓得立马站起，惊魂未定，一动不敢动。
　　那是她的脸，却蓬头垢面带着血污，痴痴的笑着。

　　她回过神来，挪步要离开，脚下猛地一滑，跌落湖中。

　　往下沉的时间忽然变得很慢，她只感到四周湖水的冰冷，看到湖面摇摇晃晃，渐渐的听到两种来自不同地方的声音，又渐渐归于一种，透过水清晰的传来。

　　“那傻子投湖了！如何是好啊！”

　　继而全是岸上急急忙忙的脚步声，“管她作甚！如此惊慌是恨不得将殿下招来吗？”

　　可那句话说完，一切仿佛都平静了下来，耳畔再听不到任何声响。在以为自己终于死掉了的念头下，有人跃入水中朝她游来。

　　濒死之人见到救命稻草，求生欲使她不肯撒手，死死搂住来人的脖颈。那人一怔顿了下，在水中轻轻拍了下她的背，带着她游向岸边。

　　林暮霞呼吸到新鲜空气终是呛了口水吐了人家一身，意识涣散，依旧不肯撒手。

　　周遭已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湖水将她原本脸上的脏乱不堪清洗的一干二净，露出的是张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要说这皮相，江陵城中文国公府赫赫有名的嫡长女周莞都不及她。

　　“殿下！该女子自己挣脱想要投死，不关奴才的事啊！”

　　被尊称为殿下的少年郎有着温和的眉眼，不似其他男子刚硬的形象，他的脸部线条柔和又明亮，生出旁人所没有的温暖感。

　　他浑身湿漉漉的将越搂他越紧的少女拦腰抱起，那双如山间小鹿般清亮的眸子，不掺一丝污浊之气，轻飘飘扫过跪下的众人。

　　“管事嬷嬷，去云浮垆月阁罢。”

　　紫衣嬷嬷终是不敢再张狂，颤颤巍巍应了声诺。待殿下一行人离去，仆役丫鬟们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道：“嬷嬷不必担忧，凌公子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是啊是啊，凌公子只会好好教育您如何做人罢了。”此话一出，嬉笑声传开，嬷嬷瞪了他们一眼怒气冲冲的离去。

　　扎着双鬓的女孩儿畏手畏脚的缩在最后，心底不免有些担忧，低声询问旁边笑得很大声的丫鬟：“小梅，嬷嬷她，不会有事吧。”

　　小梅比她高些，略微倾身：“怎么可能没事，你又不是没听说过凌公子的手段，殿下生性纯良质朴，最厌恶这种歪心思的人，他又不忍心去罚，每每都交与凌公子教育一番，说是教育，但到了那边其实也打死埋了。不过，嬷嬷这人就该打死，成天背着殿下欺负我们，自食恶果。诶，芊宁，芊宁！”

　　芊宁打了个冷颤，不敢细想，一旁的小梅见她回神，又继续说出自己的疑惑。

　　“你说那傻子在柴房里锁着，谁把锁打开救出来的？”

　　“小梅！我，我，我先走了，膳堂还在忙！”

　　“胆小鬼，我随你一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