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被鬼缠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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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在。
关袖影用拇指按了按手心的茧。第21次。
三周前关袖影就看到了他，一个喜欢打篮球装逼的家伙。不过起初他并没有在意，喜欢打篮球的人不少，喜欢打篮球到半夜的人也不少，只不过恰好被他遇到了而已。所以他目不斜视，步调不变的绕了过去。
第二天晚上又看到了他，关袖影仍然目不斜视。第三天、第四天、五、六……直到第三周的今天。或许关袖影没有发现，尽管自己一直都是目不斜视，但步速却越来越慢。比如说今天，本来只有一分钟就能走完的路，他竟然走了三分钟。从一开始的不在意，到现在每天晚上的期待，这种感觉对关袖影来说陌生又刺激。
那个人就像专门在等他一样。
关袖影加快了步伐，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他很喜欢。他在期待。
还差两步，就能看到……关袖影顿住了。没有人。空旷的篮球场上一个人都没有。他朝左右望了望，还是没有那个人。彻凉的月光一览无余的照下，关袖影第一次觉得脚下这条走过无数遍的小道在黑夜里竟然这么阴森恐怖。
那家伙应该是生病了、之类的吧。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好像都不管他的事……
“你是在找我吗？”
这个人，真的很犯规。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什么的...
那个人从关袖影身后走到了他面前。
“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每天晚上都能看到你从这里经过。你不怕吗？”
他大概是在问我一个人走夜路怕不怕吧。
关袖影摇了摇头。
那个人忽然笑了，“我是问你不怕我是个鬼把你给吃了吗？”还做出特别狰狞的表情。
这个人不仅喜欢装逼，看样子还是个傻逼。
“鬼能碰到东西吗？”关袖影指了指那人手里的篮球。
“当然啦!要不你摸摸我的手看是不是冷的？”
他还真把手伸出来了。
关袖影的拇指习惯性地捏了捏手心的茧。他并不喜欢触碰别人。
那人看他迟疑，竟然主动去抓他的手。关袖影惊愕地看向他，月光不再是彻骨的凉，盈汪汪成一片水色，照得那人的棱角也分外柔和，他肆意的笑似能灼烧成太阳:“怎么样？”
真的是太阳。关袖影感觉有一团火包住了他的手。
“热的。像火一样”
那人忽然不笑了，他愣愣地看着关袖影，又突然抓紧他的手，急切地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关袖影这才注意到月光打在那人脸上，并没有形成阴影。他又往那人的脚边看了看，没有影子。
但这个人的手还抓着他，这个人的温度明明也是热的..……
他抬头看他。那人却恢复了一脸灿烂的笑：“你记住了，我叫席未缺。”然后就直接在关袖影面前消失了。
席未缺？听起来有点像假名字。
关袖影迅速穿过小道。今天晚上，应该是做梦。
热。好热。
关袖影做梦了。他梦见自己抱着一个大火炉，汗如雨下也不松手，后来他就直接被热醒了。醒来的关袖影脑袋放空两秒后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烈火灼灼的热量似乎从梦境中被带到现实，尤其是身旁的...关袖影侧过脸，席未缺放大版的脸近在眼前。
看来还是在做梦。
他又闭上眼睛。
“你眼睫毛又浓又密，像小扇子一样。”席未缺朝他脸上吹了口热气。
关袖影整张脸都快要熟了。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轻佻？？虽然说这个形容词不太对，但就是...怎么能对陌生人这么自然？!还、还跑到了他的床上……简直太犯规了!!
“你...先把手松开。”他还搂着他!
“你害羞了？”席未缺看热闹不嫌事大，“真可爱。”
手确实是松开了，因为被用来戳关袖影红得发木的脸了。
“我们好像、还不怎么熟。”
“怎么不熟？一回生，二回熟，我们都见过三个星期了。”
“你这是诡辩。”。
“我本来就是鬼，不是鬼辩是什么？”
“你……”
席未缺在他面前得意地笑。
无赖!!!
感觉，被一只男鬼缠上，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刷牙时。“来来来，嘴张开，我帮你刷。”
吃饭时。“来来来，我喂你，啊～”
穿鞋时。“来来来，你坐好，我帮你系。”
………
关袖影有些头疼，这个人活着时，应该是个贤妻良母吧。
去上课时。“走路多累啊，我抱你吧。”
难道你想让我在别人面前表演悬空漂浮吗？
在图书馆。“你天天那么晚才回去是在忙什么呢？”
“期末论文。”
“哦，什么主题？”
“人死后的灵魂归往。”
“你相信人有灵魂这种东西？”
“你不就是吗？”
这句话一出，两个人都沉默了。关袖影等了一会，对面一直没有传来声音，他从一堆原文书中抬起头，看见那人安静地坐在阴影里，肩颈处微微颤抖，耀眼的太阳在这一刻熄灭成了火苗。
关袖影心一痛。愧疚感麻麻木木了他全身的细胞。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人知道他自己已经死了，他会将自己好好关在阴影里的，所以他不需要别人无时不刻的提醒，“你已经死了。”
在自己的世界里是捂不暖自身的太阳。
在别人的世界里是避之而不及的鬼魂。
如果我也看不见你，如果我也感受不到你的温度，那你是不是会一直这么孤单下去？是不是会一直这么...不快乐？
“对不起。”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
席未缺从怔忪中醒来，在看到彼端少年嚅嗫着嘴唇，满含愧疚与心疼地向他道歉，水汽氤氲了少年黑珍珠般的眼睛，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没事...”
“对不起!”关袖影打断他慌乱的安慰。
如果对不起真的有用的话，你高兴起来好不好？
席未缺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关袖影，害怕，担忧，慌乱……从自己遇见他以来，他一直都是沉默内敛的，连害羞都是默默无声的，这个手足无措的样子……
席未缺站起身将关袖影深深抱入怀中，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真的没事……做鬼没什么不好，至少成了你的暖炉。”他话尾带着隐约的颤音，像牙齿发颤时无法避免的颤抖，关袖影只是以为他情绪波动，没有去在意。
他回抱了这个人。真是的。关袖影把脸埋在席未缺的胸膛。还是忍不住哭了啊。
才不承认是因为喜欢你呢。
“果然像做期末论文这种事情还是放在家里比较方便。上次你在图书馆哭的稀里哗啦的，把一个馆子的人都吓得不亲唉。”
哪有稀里哗啦啊...真是一个夸张的家伙。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死的？”空气一下子就凝固了。
“……”
“你的论文怎么办？”
“...我不准备把它作为……”
“我不允许。”席未缺有些懊恼，如果不是他那么脆弱，就没有这些事了。“你准备了那么久，每天找材料到很晚，就这么放弃了，不会很可惜吗？而且你马上就要毕业了，已经没时间再准备新的论题了。”他观察过，关袖影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他从未见他和谁说话，交谈，明明是存在于世的人，却活的比他更像一只鬼。好不容易对一件事感兴趣，说放弃就放弃了，就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吗？
“...没什么好可惜……”食指捏紧了手心的茧。我是真的不想再让你难过了。关袖影想，这大概是他第一次选择放弃做一件事。
“车祸。”这两个字被咬的很重，席未缺面色铁青，强迫自己艰难地说出口，“我是因为车祸，死的。”
关袖影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的人。明明难受的要命也要强忍着，明明不想回忆起那段痛苦的记忆也要撕开伤口的裂缝，沉默地呈现给他——
没关系。你都拿去。
“车……”“嘟——嘟嘟——”尖啸刺耳的喇叭声措不及防地涌来，关袖影愣在马路中央，灼目的灯光让他的世界突然一片空白，“啊——死人啦——”
有谁，在哭？
“...影，关袖影!”关袖影猛然回神。刚刚，是怎么了？
席未缺把他叫醒后见他神色恍然，他试探性的问他：“你刚刚，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没有。”
“你确定你没有想起什么吗？”
“我应该想起什么吗？”关袖影看着席未缺，眼神凌厉。
“……”
他看起来好像很失落。关袖影有些不忍。但是，我本来就不应该想起什么啊。
“又失败了吗？”
“嗯...”
“我们时间不多了。”
“...嗯。”
“你有什么想法吗？”
“继续。”
“可...好吧。”
今天，没有他。第三天了。
一个像大火炉一样的人，突然消失，还真有点不习惯。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他了。是，生气了吗？
关袖影今天不想起。没有熟悉的热度在身边，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脑子里全是那个人。
他到底去哪了？是被无常带回地府了吗？不对，他那么好的人，应该会升上天堂的吧。去天堂的话，就再也不回人间了吧……
我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小傻子，又不吃早饭！”
灼人的热量贴上关袖影的后背，一团火在关袖影心底燃烧，愈演愈烈。
“喂！怎么不说话了？不会傻了吧？”席未缺把怀里的人翻过来面对着他，惊讶地看到少年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堆黑珍珠蒙上了水雾。“怎么哭了...对、对不起，我不是想凶你...哎呦我怎么还这么嘴贱！你别哭了好不……”好。
后面这个字是没办法再说出来了。
因为他的嘴，正被关袖影，咬着。
说是咬，其实只是轻轻地抿了一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关袖影迅速翻过身，瓮瓮的回了句:“我饿了。”也不管席未缺是怎样一副呆愣的神情。
事实上，席未缺被吓得直接消失了。
备注，是傻笑着消失的。傻得不忍直视的那种。
一顿早饭，吃得无比压抑。
关袖影抬头:“你能不能别盯着我了？”怪不好意思的。
“哦。”眼睛却很不诚实地继续盯着。
“你能不能吃饭？”关袖影恼羞成怒。
“萝卜干吃完了。”继续盯。
所以你不吃饭和没有萝卜干有什么关系吗？
关袖影顺着他的视线，看见自己碗里的萝卜干，然后顺从地拿筷子全夹给了他，“这不就又有了？”
席未缺吃了一块，“怪气了，为什么你的萝卜干那么甜？你放糖了吗？”
关袖影摇摇头。
“那怎么搞得？你尝一块。”席未缺夹起一块放进关袖影嘴里，他看见那双沾了自己口水的筷子被对方被对方湿润的小嘴巴包住，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怎么样？”
关袖影更疑惑了:“不甜。”
“哦，那就是我尝错了。”淡定地又夹起一块萝卜干塞进嘴里，舌尖还很不安分地在嘴里把筷子舔了又舔。
明明就是甜的嘛。
“你这三天去哪了？”
“就是，突然有点事...”
“鬼差来抓你了吗？”
“那倒没有...”
“你要离开了吗？”鬼怎么可能一直留在阳间……
“谁说我要离开了？”
“那就是也不会留太久了……”
“关袖影！”席未缺捧起少年的脸，他快气死了，“你给我听好了，我不会离开你，也永远不会离开你，除非是你赶我走...就算是你赶我，我也不会走，听明白了吗？！”
关袖影笑:“听明白了。”这可是你说的。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见了...”席未缺还是想说出口。
“我不会去找你。我就在原地等你。”
席未缺眉头蹙起:“不。你得醒来。”
关袖影没听清:“什么？”
席未缺看着他，突然笑了:“没什么。”
“我说...”
“嗯？”
“我刚刚是在说:我喜欢你。”
“有反应吗？”
“右手小拇指微动了一下。”
“有醒来的迹象吗？”
“还很远。”
“那继续。”
“...你这样坚持下去，也不一定有用。”
“你觉得我会放弃吗？”
“……”
“继续。”
【请按指示前进。】
火炉又不见了。只有这张纸条。
关袖影走出家门，地上贴着一个超大的指示箭头。
关袖影突然有点不想出去了。这个幼稚的家伙，不知道从那个电视剧里学来的。
好吧，他最后还是来到了终点。一个黑漆漆的小黑屋里。
“咔。”星星点点的光亮起，像真的星光般闪烁。
“你想要的星星，摘给你了。”暖湿的气息呼在关袖影耳边，末了还补了一句:“虽然这种方法很俗。”
“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我吗？
“别、别说了...”
——我想要星星你也能摘给我吗？
“闭嘴……”
——连星星都摘不下来你又凭什么指望我喜欢你？！
“给我闭嘴啊！！”
“……小影，小影你怎么了，小...啊！”
“砰！”伴随着一阵不详的重物落地和玻璃碎裂的脆响，黑暗中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将关袖影惊醒。然后是长久的静默。
“...未缺，席未缺...？”我、我刚刚做了什么？
小屋里静的可怕。
关袖影跪在地上一路摸索过去。“...未缺，你别吓我……”
关袖影在那人脸上摸到一手粘稠的鲜血。怎么可能、、会这么多血……
记忆与虚幻重叠，满眼的红里，席未缺躺在血泊中无助朝他伸出手，嘴巴一张一合，“袖……袖...救我……”
当、当时，我是怎么做的……？
我、我好像……“你被撞死了，我又不是医生，叫我有什么用？”冷漠的嘲讽从关袖影嘴里哆哆嗦嗦地泄出，他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
不，不是我，这不是我！！
他拼命想要摆脱幻觉，却因为一个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不是？
——不就是你害死他的吗？
——你看，他为了保护你，自己却出了车祸，而现在，不还是你把他推开了才让他受伤的吗？
我……
——放弃吧，你根本不配得到他的喜欢。
……我明白了。
“咳，咳咳……”席未缺被喉咙里的一口血堵醒，他感到有温凉的液体不间断地滴落在脸上，于是他虚弱地开起玩笑:“你刚才可真厉害，我抱都抱不住……”
“为什么。”
“...啊？”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席未缺先是一愣，继而笑笑:“小傻子唉...”
“我都把你伤成这样了，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有点，不太对劲。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死皮赖脸的缠着我，你去死你的不好吗？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关袖影竭力把声音放得轻飘飘，仿佛他说的每个字都有着逾越千斤的重量，一不小心就会将他怀里的那个人压垮。
席未缺艰难地喘息着，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啊，我……我只是……”
“……你滚吧，别再试图叫醒我了。就让我这样吧。”
软软的哭腔将席未缺击碎，他徒劳地睁大眼睛，却始终看不见关袖影的表情，半晌，咬紧的牙关才终于无力地泄出一个字。
“……好。”
“你还要继续吗？”
“……”
“你为他做的还不够多吗？”
“……”
“作为一个医生，我知道不该说这些话。但是如果病人苏醒的概率微乎其微时，我们是不建议你再继续下去的，因为这样做只会带来无止境的失望，除此之外毫无意义。席先生，已经十年了，你也该放弃了。”
“……”
“其实，一个植物人患者只要有求生意志，任谁坚持十年都会有效果。但他现在还没醒，为什么？因为他根本不想醒。
“我无数次帮你催眠进入他的潜意识，他有一次认出过你吗？
“没有求生意志的病人的潜意识世界是冰冷的，我想你也感受到了吧。
“其他的我也不便多说，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我带你出来晒晒太阳，闻闻海风，你有没有感觉好点？”
“……”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总是跑到你梦里去刺激你。”
“……”
“你不是说你会在原地等我吗？我去找你，好不好？”
“……”
“对不起，星星没能给你摘下来，只能送你星星草了。”
“……”
“海风太大了，星星草掉海里了，你在这里别动，我这就去帮你捡。”
海浪太悲伤了，连拍打岸礁的声音都化成了呜咽。席未缺站在海风肆虐的礁石上，感觉自己将要成一只海鸟，恍然间便扎进海里。
一只手抓住了他。
风都要静止。
席未缺不敢回头。他想，时间就这样静止算了。
“还不快回来？我没那么多力气拉你。”
席未缺深呼吸两口，心跳声大得听不见海浪声，他回过头去，当熟悉的面容挂上一脸调侃的笑意，他竟感到有些陌生。
“你……”然后像哑了一般再说不出什么话。
“怎么了？”关袖影歪头看着他。
“你……我……”席未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关袖影的脸颊，语无伦次，泣不成声，大气也不敢出一下。良久，当终于确定眼前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之后，席未缺才堪堪想出一句，“回家吗？”
“嗯。我饿了。”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被鬼缠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