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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叫昭和,是个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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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昭和,是个公主。
彼时正是八月炎炎,若是搁在往常的时候,我应该跟一帮姐妹们窝在寝宫里喝梅子汤。
但今年喝不上了,以后都喝不上了。
因为敌国来犯,大秦国破,据说敌军将领正在十里开外冲进来,随时都能冲破脆弱的国门。
大秦要亡了。
我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早就跑了,带着他的金银珠宝、他的兵一起,找个地方另作国都,我这个不受宠的公主带上也没什么用,只会添麻烦,就都被扔下等死了。
八月的泾河,烽火引着狼烟。
泾河是大秦的国都,以往是最热闹的地方,现在也是最“热闹”的地方。
铁骑踩着禁军的尸首而来,鲜血汇聚成一小股河流,尖叫和哭泣声划破天穹,宫里宫外人仰马翻。
“公主!”弯月提着包裹,从殿外冲进来,尖叫着喊:“公主,我们快跑,敌军来了!”
我坐在古琴后面,心说你现在才想着跑,果然不愧是我的侍女,这脑袋转的比我还慢。
“跑不了了。”我是被大秦遗弃的公主,谁都能跑,唯有我不能跑,我身上流着皇室的血脉,大秦灭了,我当殉国。
我说:“你藏在床底下吧,我好歹也是个公主,他们会给我留点余地,不会烧我的寝宫,你藏个几天说不定还能活。”
弯月是我最忠心的侍女,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我,我也真希望她能活下来。
“公主,您不奴婢也不走,奴婢跟您一起去。”弯月又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抱着我的腿,一副要哭抽过去的样子,鼻涕都抹了我一裙子。
这是我最漂亮的孔雀裙。
我叹息一声,罢了,不跟她计较了,死都要死了,还差这一条裙子么。
正当弯月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外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我估摸着是叛军来了,摸了摸衣袖里的小匕首,从容的站起来了,准备说一套词儿,然后直接自裁了,免得受人侮辱。
结果进来的却是禁军首领。
这人我认识,姓方,是大太监刘囍的干儿子,也是个无恶不做的卑鄙小人,全靠着他干爹的权势,飞扬跋扈狗仗人势,不过他怎么没走呢?
我暗想,估计也跟我一样,是被人丢下的弃子吧。
“方统领——”我蹙眉走出来几步,迎面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儿。
“昭和公主。”方统领进来,草草的向我行了个礼:“非常时期,得罪了。”
我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方统领拧着胳膊拖出去了,弯月尖叫着扑上来,被禁军一脚踢开了,方统领拎着我,一路把我拖到了城墙上。
三丈城墙下站着黑压压的敌军,蓄势待发,那闪着冷光、沾着鲜血的兵器看得我浑身发麻,只一眼我就赶忙收回视线来,不敢再看。
但方统领牢牢地摁着我的肩膀,让我正脸面向敌军。
我心说方统领难道是要杀了我,然后带着我的头颅向敌军投诚吗?那这也太晚了,人家都已经打到家门口了,还差我这一个人头吗?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方统领突然一嗓子嚎出来:“江家小儿,你瞧清楚了,这可是昭和公主,你胆敢进城一步,我就一刀砍了她的脑袋!”
我原本跳到喉咙眼的心猛地向下一坠,狠狠地砸到了肚子里,砸的我浑身肝胆俱裂,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江家小儿。
我僵硬的抬起头来,向下看。
三丈高墙之下,我看到了敌军首领的脸。
江刃。
那是江刃,我曾经的未婚夫,我年少时粘着的江哥哥,我幼时崇拜的江少爷。
那张脸不管多少年再看我都能认出来。
三年时光并没有改变他什么,还是那张脸,那双眼,在看向我的时候依旧冰冷,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我心头一疼,赶忙别过眼去不敢再看,要是再看一眼,方统领没杀死我,我自己先疼死了。
“江家小儿!”方统领还在喊:“现在退兵三十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心说方统领这眼睛也不知道咋长的,敢跟江刃提这条件?
江刃是何许人也?就算现在被钳制的是他亲爹,他都能面不改色的一刀劈下来。
果然,江刃亲手拉了一把弓,那箭尖直直的指向了我,他那俩手指头只要一松,就能把我射个对穿。
方统领慌了,大声吼:“江家小儿,看清楚了,这可是昭和公主!”
我心说,我就是天王老子都没用,江刃该杀都一样杀,这帮人为什么一直觉得江刃会对我另眼相待呢?
就凭我是他未婚妻?
我暗叹一声,那可真是太牵强了,世人皆言我与江刃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但我知道,江刃自小就讨厌我,他巴不得我死呢。
“昭和,公主!”方统领急急地押着我喊:“还不快求求他,否则你我今日都得死!”
我被方统领摁着脖颈,再一次避无可避的看向了江刃。
江刃的箭快放出来了,看这角度是正对着我心口的,我叹了口气,说:“方统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他要真在意我,能拿着箭对着我吗?再说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恨不得一箭杀了我呢。”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刃一箭就射过来了。
方统领一声惊呼退后半步,我也跟着退后半步,那箭从我的肩膀处划过去,将我的胳膊划破了,鲜血顿时涌出来,疼的我一个哆嗦,眼泪都给我疼下来了。
“妈的!”方统领似乎是看我没什么用了,一把把我推倒在地上,转头抽刀,怒吼道:“来人,弓箭手,准备放箭!”
刹那间杀声震天,战鼓骤响,无数弓箭手冲到城墙上,往下射箭,城下的敌军也往上射箭,还有人搭了梯子往上冲,战争一触即发,不知道谁的血呲了我一脸。
“公主,公主!”弯月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了,冲到我身边,哭嚎着拖着我跑。
我费力的站起来,跟着她往城墙下挪,心说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这儿,我乃是大秦的公主,死也得死的漂亮点。
弯月一路拖着我,把我拖到了后花园的一个湖边上,这湖是我最喜欢的湖,里面长着一种并蒂莲,以往弯月经常下湖里给我捞并蒂莲。
我盯着湖面琢磨,死在湖里,飘在并蒂莲里,应该也挺漂亮。
“公主!”弯月“噗通”一下跪下了,兴许是刚才哭够了,现在虽然还红着眼,但却没什么眼泪了,她抬着头,直挺挺的看着我:“奴婢以往在湖里捞莲的时候,曾发现一条密道,可以直通城外的一条大河,奴婢水性好,能带着公主逃出去,公主,别殉国了,随奴婢逃吧。”
我当即拒绝,这怎么行?我可是大秦的公主。
弯月一咬牙,道:“公主,您不随我走,可就要落到江刃手里了,外头的城墙挡不了多久,江刃片刻后就该找到您了,江刃多厌恶您您是知道的,万一他折磨您可怎么办?他当初可是给那些乱臣贼子上过刑的,您忘了?那些贼人被他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我听得心里一阵哆嗦。
天大地大,我连父皇都不怕,就怕江刃。
一想到江刃要给我上刑,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跟着抽抽的疼,疼得我当即决定跟弯月一起逃命。
至于殉不殉国改日再谈吧,这跟信佛是一个道理的,有道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俺也一样!
然后我利索的跟弯月跳湖了,
我是不通水性的,下了湖跟块死木头似得,动都不会动一下,弯月一个弱女子,费尽力气带着我往下潜,几次失败,又几次努力,最后我俩平躺在湖面上,藏在并蒂莲中间,彼此埋怨对方太胖了。
彼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兴许是因为躺在水里的缘故,外头的喧嚣我们俩都听不太见了,四周的并蒂莲的清香掩盖住了血腥味儿,我抬头就能看见嫩粉色的花瓣儿,碧绿色的茎叶和淡蓝色的天。
我一下子想到了我十二岁那年的游湖。
那年我也是这样,躺在小船上,游在百花深处,看着满天星辰,不过那时陪在我身边的不是弯月,而是江刃。
我十二岁那年刚认识江刃,那时我二皇兄是个吃喝玩乐的浪荡子,经常跑出宫,跑到一些妓院、赌场去玩,那时候我死缠着我二皇兄,叫二皇兄带着我去了。
但我二皇兄不靠谱,带我去游湖玩,玩着玩着就把我给弄丢了,我坐着船,一个人飘在湖心上哭,后来是江刃从湖那边踩着湖中并蒂莲飞过来,落到船头,将船又渡到了岸边。
那时我便对江刃一见倾心了,羞答答的问了他的名号之后,回宫第一件事儿就是跪在我父皇面前,求我父皇赐婚。
我我母妃当时尚未病逝,我还挺得宠,父皇明面上也想拉拢江家,就干脆同意了,我领了旨,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找江刃。
不过江刃不喜欢我,他没想到自己随手救下的小姑娘会是公主,也没想到会招惹来一个姻缘,最开始他还挺有礼貌的,被我缠烦了,就开始对我横眉冷对。
到最后,厌恶都写在脸上了,但我当时才十二岁,被他的美貌蒙蔽了双眼,根本不管他讨不讨厌我,死活非缠着他,说长大了要嫁给他。
那时的江刃十六岁,还是大名鼎鼎的江家之后,他家六代为将,家中长辈常年驻守边关,江刃更是被誉为江家之刃,有人曾言,江刃将是大秦的刀锋,假以时日,必将为大秦打出一片江山。
可谁能想到,刀锋回转,竟斩了大秦的脊梁。
“公主。”躺在我旁边的弯月累坏了,飘在水里竟然都要睡着了,细声细气的问我:“您说,江刃为大燕国为将,若是叫江家祖先知道了,会不会骂他啊?”
我听得一阵心酸,又一阵心冷:“江家的人若是还活着,估计该鼓掌叫好,顺便放上一挂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