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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疾 ...

  •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楚小山这一回,差点栽沟里。
      导员一张青脸,推了推眼镜,“你怎么老去医院?还老是在每周同一个老师的课上?把你病历拿给我看看。”
      楚小山面不改色心不跳,语速徐然,“成,导员,回去我就拍给你。”言罢,转身拿着请假条作别了值班室。
      出门,下楼,走远,回头,身后没人,楚小山放下防备,呜哇一通乱叫,一张脸拧成核桃,极其狰狞!
      因为——根本没有病历这个东西!!!
      不,准确来说,是——连病都没有!!!
      但是作为一个月那么总有三四周星期五课是在请假的“惯犯”楚小山,怎会没有考虑过今日这等局面?未雨绸缪向来是楚家的优良门风,小山她爸又从小教导小山,“办法总比困难多。”
      于是,在这个清夜凉爽的星期四晚,楚小山摸着下巴凝眉思索,看来,不得不用到那一招了。

      翌日早晨八点四十五,地铁在白鹿广场站到达,楚小山下车,出得站来。地铁站对面,隔着宽阔的马路,白洲市人民医院巍然而立。
      楚小山像歌中唱的那样,以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气势,就差踢个正步了的飒爽英姿走过马路,结果因为过分沉浸热血豪壮的bgm走得太慢等过绿灯差点被开过来的大货车撞死。
      大难不死的楚壮士过得马路来,望着面前的白色建筑,胸中涌动着对于社会主义人民医院的强烈归属感和自豪感,双拳紧握,目光如炬,眼含热泪。
      “要是有一天真的被要病历我就跑到医院去跪在医生面前哭天抢地喊着求求你了医生要是你不给我开个病历我就要被学校开除了啊呜呜呜呜!”
      ——此为楚小山防患于未然之际与好友小狐老狗谈及的山人妙计。
      社会主义就是你帮我我帮你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但是,现实绝非楚小山想象得这么美好。
      “小姑娘,你到底什么病?”
      “精神科在上面。”
      “你再不走我叫保安了啊。”
      就这样,楚小山屡屡被拒甚至被保安定性为可疑分子随时准备押着她去坐牢。
      楚小山再度,凝眉,立定,摸下巴,大脑进入疯狂的高速运转,终于,灵光一现。
      老的太迂腐顽固说不通,那就找个年轻的,年轻的懂时尚,玩得起!
      就这样,楚小山来到了神经科姬颜医生的门外。
      手册上说这位姬医生年仅二十四,也就是说只比楚小山大三岁,而且从照片上来看,是个大美人,古语有言,人美心善,那么大美人更加应该是个大善人,楚小山摸着下巴点头,自以为分析得十分在理,重拾信心。
      但接着,楚小山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汗毛倒竖!
      如果,是神经科开的病历,学校会不会以为她脑子有问题不给她念书叫她退学呀?
      楚小山掌心发汗,脚下打滑,朝后退了数步。
      这个时候,里面传来了声音,“下一位。”
      楚小山进得门来。
      楚小山被轰了出来。
      不对,为了还原时间的真实性,应当做如下记录——
      楚小山进得门来。
      ......
      楚小山被轰了出来。
      中间这一分钟发生的事件如下——
      “哈哈哈哈医生你好,医生你真的好年轻好漂亮,名字也好好听,姬医生,哈哈哈哈听着就有种非同寻常的优美与高贵。你看今儿天气也不错,医生姐姐你能给我开个病历咩?往严重了开,最好需要周周都要做检查的那种。您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呀?我不是吃白食哟。淘宝上开病历的价格都是一张红的,您看您这么美就给我打个折呗?我付你张绿的,怎样?”
      “出去。”
      “得嘞。”

      但是,楚小山还是有成功拿到假病历并且挺直了腰杆交给导员查看。
      事情追溯到那日壮士楚正打算无功而返时,旁边科室忽然冒出只脑袋,瞅着楚小山,“同学,需要帮忙开病历么?”
      “您是......”
      “我帮你!”
      “呜呜呜呜亲人!”
      五分钟后拿到病历的楚小山喜极而泣,“亲人我能帮你做什么吗?一张绿的够吗?!”
      “谈钱多俗,咱做个朋友就成。”
      “得嘞!”
      彼时,少女楚小山一点也不知危险迫近。

      给楚小山开病历的医生有个霸气的名字,龙麟。这名字一看,就让人觉得该去东海登基。龙麟也是个年轻医生,长得虽然不如隔壁那位叫人看了就挪不动道,也还算过得去,穿起白大褂戴起金丝边眼镜来也还像那么回事,有几分衣冠禽兽哦不,温文尔雅的气质。
      楚小山每周来找龙麟造假或者龙麟到楚小山学校“送货”,一来二去,也算成了五六分的朋友。
      因为姬颜的办公室就在旁边,所以楚小山和这一位美人医生见面的次数并不少。
      不过对方一直埋头工作除了上厕所和吃饭几乎不离岗,而且遇上楚小山也几乎也不拿正眼瞟她。往往龙麟和楚小山在没病人的时候组队打游戏,从洗手间回来的姬颜打门前经过,顷刻就有股不明因由的极寒空气长驱直入,冻得楚小山猛搓胳膊。待姬颜彻底走过了,楚小山才问龙麟,“她笑过吗?”
      人民医院旁有家川菜馆,味道一绝,楚小山常顺道觅食,某天正巧碰上姬颜。先到的楚小山正在和一盘粘在一起的拔丝红薯作斗争,一个人坐窗边的一桌,后到的姬颜站在门口找座,一眼望去,只剩下楚小山那里和另一桌有空位。于是朝楚小山的方向走来,没说什么就坐下来了,点了菜等着。
      结果,只见楚小山端起自己的一盘冷掉一大半的拔丝红薯和吃得面目全非的半条鱼两只手再夹着一碗米饭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跑到另一桌唯一剩下的一个空位去了。

      “我师妹问我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一周后龙麟和楚小山各自吸溜完一碗辣子鸡粉拍着肚皮大喇喇坐在医院长椅上剔牙之时,龙麟如是说道。
      “谁?”
      “就隔壁的姬颜医生。”
      “我怎么敢对白衣天使有意见?我是魔鬼吗?嗯?!”
      “师妹说上次你们吃饭碰到,你躲着她。”
      楚小山叫冤,“天大的冤枉!我是觉得冷美人同学一个人用餐不受打扰为她考虑好吗?我想姬医生是会喜欢一个人吃饭的那种人......”楚小山哼哼唧唧的。
      龙麟点点头,并不在此话题上做过多停留,他将牙签扔向垃圾桶,准确命中,然后拍拍手,挺直背,开始进入正题。
      “你这架势,是准备发言吗?”楚小山在一旁嘴贱。
      “小山,咱们相处也有一个来月了吧,说实在的,你觉得你龙哥这人咋样?”
      楚小山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不是广东人吗咋突然整上了东北口音?”
      龙麟突然一招猴子捞月,抓起楚小山的手,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小山,哥中意你,和哥处对象吧。”
      “真的要这样吗?”
      “你要是不从我就把你病历造假的事向学校揭发让你退学!”
      “什么?!没想到你竟这么卑鄙,你这个衣冠禽兽!”楚小山指着龙麟的鼻子大骂。
      龙麟发出了一串虎啸猿啼的恶人笑。
      楚小山挣脱不得羞愤交加。
      然后姬颜从廊柱的另一侧面无表情双手插兜地转了过来,“大白天你们俩真的要这样在走廊上唱戏吗?”
      接着楚小山趁着龙麟愣神的瞬间赶紧抽出手逃到了姬颜的背后,朝龙麟吐了吐舌头。
      “师妹,何故坏人好事?”龙麟起身质问。
      姬颜不为所动地打开他的手,“你也偶尔拿出个大人的样子吧,话说真的会有人把二十五岁前交满一百个女朋友当作一项宏伟人生计划切实执行吗?你脑子怎么想的?”
      “明天我就二十五岁了,加上这个我就满了!”龙麟指着楚小山。
      楚小山终于反应过来,“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哦!那我偏要你计划落空,略略略略略。”两只手比在头上做鬼脸尽情嘲笑。
      姬颜回过头,“虽说他有不对但是你也不要站在后面有恃无恐这么讨打吧?”
      楚小山放下手收起贱笑乖乖站好。
      龙麟铩羽而归(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拿出某交友软件“找找”寻捕下一只猎物),走廊上只剩下楚小山和姬颜两个人。
      楚小山抱拳,“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姬颜打开她的手,“还唱戏。”
      楚小山嘿嘿嘿地笑,忽然想起什么,收起笑说,“刚刚那条贱龙说的那件事......就是医生姐姐以为我对你有意见什么的,说上次吃饭遇到我躲开,那是因为我想......”
      “我听到了。”姬颜打断她。
      “哎?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一直都在吗?一点声都没有!真是的,早来了就过来一起坐嘛,干吗一个人躲在柱子后面。”楚小山忽然踮起脚凑近姬颜,眨着眼睛看她,轻轻地笑,“其实我误会了对吧?医生姐姐你虽然看着不好亲近但其实并不是那种总是喜欢一个人的人对吧?”
      姬颜一时有些愣住了,朝后微微仰着身体,似乎是败了,这么近的距离。她推开楚小山的肩膀,越过她朝办公室走去。
      “害羞了害羞了!被人看穿真面目就害羞了!”楚小山跟在后面欢脱。
      “医院禁止喧哗。”
      “得嘞。”

      如此,虽然是看穿了贱龙同学的真面目,对他的明显吃饱了没事儿干的玩弄少女的可耻行径嗤之以鼻,但却多多少少的和另一位成了朋友,要来了微信电话时不时还发过去消息,每天写两句学校的石榴花开啦我种的小白菜快要被太阳给晒死了这样的观察日记过去,虽然对方多半因为工作繁忙没有回复,往往到了一天的结束才发一个毫无感情的“哦”或者“嗯”以示收到。
      但是和贱龙赌气也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从此周五的课再没有免费病历!为了成功请假楚小山愣是周三晚上洗了个凉水澡,周四如愿感冒,下午吸溜着两条鼻涕欢天喜地去校医院挂号看病去了。
      “医生你看我这样是不是明天不能上课了?”楚小山满怀期待。
      “别担心,你这就是小感冒,回去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白天使和蔼可亲。
      于是楚小山拿着病历蔫头耷脑地走出来,埋怨自个儿此番马失前蹄偷鸡不成蚀把米,结果在学校碰到姬颜。
      一周未见楚小山隔着一百米张开双臂朝姬颜飞奔过去,然后在即将下手拥抱时被姬颜拿指头无情戳开,楚小山捂着肚子夸张表演被刺一刀,姬颜司空见惯不为所动。
      然后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姬医生你怎么会来哦?”
      “工作交流,我们医院和你们学校有合作。”
      “合作?我们学校有医学院吗?”
      “你真的是诚立的学生吗?”
      楚小山嘿嘿笑了两声。
      “你手上是什么?”
      “病历,”楚小山一边说一边交给姬颜看,末了摇头叹气,“可惜不管用,早知道我就该吞冰!”
      姬颜淡淡地看着那张病历单子,问,“你到底在逃避什么啊?周五的课有这么恐怖么?”
      “唉!”楚小山一声长叹,歪着脑袋朝姬颜肩上倒去,但是突然想到姬颜似乎是不喜欢身体接触,于是又立即坐正身体,眼睛看着湖面,“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感觉出了问题。教我们历史的张老师,本来是个很好的人,特别风趣幽默,还经常指导我们完成课题,但是,大概两个月前,我到他办公室给他看我做的ppt,想听他的修改意见,那时我们坐得很近,我感到......他好像把手放我腰上了。”
      “然后呢?”姬颜轻声问。
      “然后就没有什么了,他帮我修改完毕,我就离开了。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意思。可是我觉得张老师不是那种人,他真的对我们特别好,有时候和我们开讨论会还会给我们带水果。听说他女儿和我们差不多大,在新加坡念大学,我想那时候他是不是把我当成他女儿了呢?或者就是我感觉错了,那时还是早春,大家都穿得特别多......也许我感觉错了......我真是不想把张老师想成那种人,但那以后我就不知道该怎么看他的脸了......”
      楚小山满怀愁绪地说着,忽然余光瞟到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影,大吃一惊,赶紧在椅子上趴下,“张老师!”
      然后,她看见旁边的姬颜站了起来,朝张老师的方向大步走去,背影带风。楚小山干着急,“喂喂喂!现在还没到找他算账的时候啊!”
      只见,扎着高马尾穿着长风衣踩着细高跟的姬颜朝秃了一半头垮着个肩腆着个肚子戴着个眼镜背着个公文包的张老师走过去,气场完全碾压——
      然后,两人错身而过,张老师横穿道路改变了方向,而姬颜则是到达路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柠檬味汽水。
      趴在椅子上提心吊胆观战局的楚小山:“哎?”
      姬颜买好汽水走回来,递给楚小山一罐,楚小山说,“刚刚bgm一响我以为你是要找老师决斗。”
      姬颜打开易拉罐,喝了一口,“以后周五的课就别去上了,我给你开病历吧。”
      “哎?这样的造假活动会损医生小姐你的清誉啊。”
      姬颜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而且你是神经科,要是学校以为我身患大病到时候给我颁一个身残志坚奖怎么办?”
      姬颜一笑,“那不是更好了,白便宜你这么大的奖项,得了钱到时候请我吃饭。”
      “不行,你打算给我安个什么病名,说来听听。”
      “就说,你三叉神经痛。”
      “三叉神经?三叉神经是哪里?”
      “就是——这里,这里,和这里。”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依次点过她的眉梢、脸颊和下巴。
      因为刚刚握过冷冻的汽水罐的缘故,所以姬颜的指尖,还是冰冰凉凉的,在这个无风有云略显闷热的午后,像是蜻蜓点水一般在楚小山的皮肤上掠过,飞起,复落下。
      楚小山转过头,愣愣地看着她,有个声音在心底嘶吼——
      这个可是挑逗啊啊啊!!!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初夏午后,无风有云,一只鸭子悠悠缓缓地游过水面,打开一片扇形的水痕。
      时间停止,一,二,三,四,五,六,七秒。
      然后两个傲娇的人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各朝一边转过去脑袋。

      星期五成了楚小山到白洲市人民医院固定报到的日子,一来二去连前台和保安都和她熟了,见面一句亲切的“又来了啊”,比见老乡还亲。
      楚小山喜欢利用这个空闲泡在姬颜的办公室里,一呆就是一上午,还帮病人倒倒水递递笔什么的,像个小助理。
      但是,一段时间后不知为什么不喜欢呆在房间里了,姬颜给人看病的时候她就坐在外面走廊上看书或者玩游戏,不发出一点声音。姬颜出来去洗手间或者找同事拿什么东西的时候,她就抬起头来对姬颜笑笑,似乎是表明就这么像是被冷落似的坐在这里我还是很开心的。
      等到中午姬颜下班,两个人一起去川菜馆吃饭,然后姬颜回去上班楚小山回学校上下午的课。
      所以,偶尔姬医生下班回到家也是会一下子扑到沙发上苦闷的。
      毕竟,真不知道那丫头说的在医院待到中午才走是为了旁边小饭馆的拔丝红薯这样的话是真是假。
      于是,终于有一天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怎么现在喜欢坐在走廊上了?以前不是还很喜欢和病人聊天吗?”
      楚小山放下和拔丝红薯作斗争的筷子,看一眼姬颜,叹了口气。
      弄得姬颜心慌意乱脑补一万字这家伙接下来会说的话,“怎么?”
      “我是个很懦弱的人啊。”
      姬颜干坐着没怎么听明白。
      “上次和你讲张老师那件事也是一样,怎么说.....因为来找姬医生你看病的人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人,大家都是有烦恼和痛苦的病人和家属,于是总是会遇见,一些似乎不那么好的事情。姬医生你还记得半个月前的那个老奶奶吗?儿子和女儿带她来看病,结果中途两个人却因为今后养老和家里房子怎么分这样的问题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老奶奶就一直坐在轮椅里哭,他们也不真是想给奶奶治病吧......唉,我爸总说人性经不起考验。我不想看到这些令人心烦的不好的事,看到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大概真的是只鸵鸟吧。所以我特别佩服姬医生你这样的人,你也只比我大三岁吧?可是遇事总是沉着冷静特别有办法的样子。”
      “但是,”姬颜坚定地说,“也不总是这样的事。”
      “嗯?”
      “也会有那种倾家荡产也要为父母治好疾病的子女啊,上次我还遇到一家人,是哥哥要为妹妹治病,两个人都很年轻,哥哥在上班妹妹还在大学,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了,哥哥说如果妹妹的病不治好就不结婚。”
      楚小山立马一甩方才的忧愁情绪,两眼放光:“中国好大哥!”
      姬颜笑了,“不过确实,在疾病面前,比起子女对父母,父母对子女是更愿意付出的。见多了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不公平与亏欠。你在干吗?”
      “我在订这个周末回家的车票,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看来我该对我爸我妈更好些。”
      “你这个人还真是......”
      说话间楚小山已经拨通了楚老爹的电话。
      “喂,老爹,你在干吗?听着,我这周要回家,你和老妈都给我待在家里,哪儿都不准去!”
      姬颜冒汗:这威逼犯人的语气怎么回事?
      那端楚老爹中气十足嗓音嘹亮如一条蒙古铁汉:“小山啊,你早说呀?我和你妈现在在河南的车上,你妈这周末有个同学聚会啊。”
      “啊?!我票都买了!”
      “回去吧,奶奶在家呢,回去看看奶奶,对了,你种在窗台上的那株栀子开花了,开了一大盆呢。”
      楚小山心花怒放:“成!我回去!”
      挂了电话,楚小山两眼冒光望着姬颜:“姬医生,这周末有安排么?”
      于是,姬颜被楚小山拐到了她家。

      楚小山家在一个叫做兰津的城市,与白洲相隔不远,一个小时的高铁车程。周末第一天拖着姬颜去参观了她曾经的高中,在学校旁边看了电影吃了饭,晚上两个人就在月色下慢慢回家。
      “我们这里有个很有名的古寺哦,那里还有好多好多的樱花,可惜现在去的话只能看叶子。”
      “听说好像是从南北朝时流传下来的,名字叫留鹤寺。”
      “姬医生你家在哪里哦?资料上说你是广东人可没说是广东哪里人哎。”
      路上讲了这样的一些浅淡细碎事情。
      然后就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
      虽然楚老爹有在电话里说“奶奶在家”这样的话,但是奶奶并不和他们住一起,而是一个人住在楼上的房子里。
      “为什么奶奶要一个人住?”姬颜问。
      楚小山露出得意的神色:“我们楚家人即使上了岁数,也是很重视自由这回事的。柳儿姐才不是那种守着子孙过残生的老奶奶呢,她每天过得可有安排了,学跳舞学唱歌和我一样念大学。”
      楚家奶奶芳名潘柳儿,正是楚小山话中的柳儿姐。回想曾经过往,这婆孙二人,柳儿姐、小山妹地胡喊瞎叫,在这条街上妖艳一时。
      姬颜先去洗澡,洗完出来楚小山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吃冰淇淋,因为看动画看得入迷所以对融化的即将滴落下来的冰淇淋浑然不觉,千钧一发情势危急之时有人伸手过来接住了滴落的冰淇淋液。
      然后楚小山大梦初醒般反应过来,赶紧抓过姬颜的手拿纸巾给她擦手,擦到一半忽然愣住了。
      她似乎眼神有点晕,望着姬颜呆呆愣愣的,“我第一次看到姬医生把头发放下来。”
      空气里是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
      外表冷静内心已经癫狂的姬颜:这是挑逗啊啊啊!!!
      然后傲娇如她即使在憋了半天涨红了脸的情况下还可以拗出一副云淡风轻不以为意的高冷相,从楚小山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淡淡道:“去洗澡。”
      而等楚小山跑去洗澡后坐在沙发上疯狂冷静的也是她自己。
      到了安排如何睡的时节。
      “姬医生你睡我的房间,我睡我爸妈的房间。”
      楚小山如此安排,自以为十分合理得体,但半夜起来上厕所上完厕所顺便打开冰箱吃了两口西瓜然后迷迷瞪瞪回房,进的却是自己的卧室。
      踢鞋,上床,拉过被子,呼呼睡去,浅眠的姬颜当然被惊醒了,见身边忽然躺了个人吓得坐起,借着窗户外面照进来的月光看清是楚小山后放下心来。
      “喂,喂,喂。”姬颜轻轻叫了几声,楚小山摸摸脸哼哼唧唧的。
      姬颜躺下,侧身而卧,睡得比楚小山往上一些,这样一看,楚小山像是缩在她胸前的孩子。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楚小山忽然伸出手,抱住了她,往她怀里拱了拱。
      耳朵似乎是,失聪了。又似乎是,在瞬间,听见了巨大的爆炸声,光亮与烟云消散以后,满室的废墟,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喂,你到底是真睡着了......”
      还是......
      还是。

      从兰津回来以后,进入六月。姬颜因为工作出国一个月,每天都很忙,于是楚小山那些没什么意义的观察日记也不再写。姬颜回到白洲的时候,楚小山已经期末。
      一如往常的周五,地铁站的玻璃建筑后面太阳升起,照亮白鹿广场,不一样的是,一直到一天的结束,楚小山都没来。
      下班时候,日落时分,姬颜走出医院,看见楚小山隔着马路站在路边。两个人在橘色的夕光中隔着道路凝望了一会儿,然后楚小山跑了过来。
      这一次因为跑得太着急没看信号灯再度差点被开过来的大货车撞死。
      姬颜一把拉过她,“小心一点啊你。”然后放开,极力忍住语气里的不开心,转身朝前走,楚小山蹦蹦跳跳跟在身边。
      “你今天都没来......我是说,中午去吃那家饭馆的拔丝红薯,你不是很喜欢那个甜甜的东西吗?”
      “我今天考试呀,今天是我最后一堂考试,考完就放假咯,耶!”
      “哦。”
      “有个好消息,下学期张老师就不教我们咯,再也不用生病请假了。耶!”
      是再不相见的意思吗?你有那么开心么?
      姬颜走得郁郁,突然意识到后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并没有跟上来。
      然后,身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姬医生,以后我不生病也可以来找你吗?”
      说得好像以前你来那么多回真的生过病一样。
      “放暑假我也可以来找你吗?”
      你放暑假我又不放我一直在这里的呀。
      “就......”不知为何后面的人似乎有点委屈又有点难过,“以后我可以来找你吗?如果只是因为......只是因为我想你了......”
      隔着一段夕光,听见这话的人,似乎无法动弹了。
      最终,点了点头。点头还不够,怕对方没有看见,于是说,“嗯。”说“嗯”还不够,怕她还不明白,于是说,“可以。”只是“可以”还不够,怕她不够确定,便说,“都可以。”
      嗯,可以,都可以。
      身后的人听见这话,立即笑了,笑声清清甜甜的,立即跑过来拉住了她的手。末了,看向她的一双眼睛,欣喜,期待,又紧张着,黑色的瞳仁,如清晨草叶上摇晃的露珠。
      姬颜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巧妙地翻了个面儿,反客为主覆住她的掌心,紧握,然后,牵着她朝前走去。
      “笨蛋,牵手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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