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短篇》莫辞更

1、领养

　　①

　　三天前，我又领养了一个孩子，一个又瘦又小的男孩。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真的把我吓了一跳，他脸上身上脏脏的都是泥污，小小的一团，躲藏在衣柜后面昏暗的夹缝里，一双眼睛黑通通的，警惕又恐惧，他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刀，没人敢靠近。

　　看样子应该是刚送来的孩子，我了解他的经历后决定收养他，因为实在是很可怜。

　　我没有生育能力，在这之前我已经收养过了一个孩子，我给他取名叫希尔，寓意是深林里的沉睡精灵。

　　他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儿，只是眼睛近视到接近失明，很多时候都要用声音来辨别物体和区别不同的人。

　　我很爱他，他听话懂事到让我觉得他值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爱。

　　重新再来看这个孩子，据院长说，他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他的父母家人福利院无从得知，唯一知道的是他是被人贩卖到这个城市，他逃了出来，一身伤痕。

　　我当时只是觉得他很可怜，没有人愿意领养他，更多的，我也觉得希尔缺少一个玩伴。

　　我尽量用最温和的声音去对他说话，并且尝试着去拥抱他，当他的小刀差点伤到我的时候，我就开始后悔收养他了。

　　福利院的人费了很大力气才制服这个瘦小的孩子，此间而且还有好几个志愿者被划伤了手，我听到那个孩子锐利的尖叫声，心里多少生了一些厌恶。

　　果然，我还是喜欢希尔那样乖巧漂亮的孩子。

　　可领养手续都办好了，我又能怎么样，突然想起福利院院长在听到我要收养这个孩子时，脸上欣慰的笑。

　　那个笑好像在说：终于把瘟神送给个倒霉蛋了。

　　他在我的车上尖叫，本来充满清香的车厢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发臭压抑。

　　终于把他送回了我的别墅，车上的志愿者像受到大赦一样，说了句什么就赶忙找了辆计程车离开了。

　　我再转头的时候，这个孩子已经不见了。

　　我在杂物间的一道夹缝里找到了他，不知道从哪里，他又找到了一把水果刀，尖锐的刀锋直直地指向了我。

　　我的天！我真的后悔的要命！

　　“妈妈。”是希尔的声音，“有来了客人吗？”

　　我即刻关上了杂物间的门，因为这个孩子可能会伤害到脆弱的希尔。

　　“是的，不过已经走了。”我可能需要重新整理一下思绪。

　　“杂物间里是有人吗？刚刚听到了声音。”希尔顺着走到我面前，漂亮清澈的眼睛虽然失去了焦距，不过并不影响它的美丽。

　　我轻轻吻了一下他的侧脸，“是新的家庭成员，不过他有些怕生，希尔答应妈妈，在他没有接受你之前不要靠近他，好吗？”

　　希尔歪头，不过还是听话的嗯了一声。

　　我尝试用玩具零食巧克力把他哄出来，除了警告意味的嘶叫声以外，没有任何收获。

　　很多时候我都不够耐心，温柔得去哄一个孩子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而这个孩子也成功突破了我的底线，我已经彻底放弃了。

　　就这样吧！不再理会。

　　②
　　我的秘书突然打来了电话，说公司出了紧急的情况。

　　再次确定这个孩子不会出来后，我几番嘱咐保姆米娜要看好希尔，绝不能让他和这个孩子接触，一切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可以后的几天我都太忙了，公司资金周转的事情让人焦头烂额，很多时候我回来也都已经到了晚上一两点，我也又困又累就只能随便洗洗睡了，到第二天，又是六点多被叫醒，又要跑到公司……

　　那几天，连亲吻一下希尔的额头都变成了一件十分奢侈的事。

　　那个孩子更不用说了，我已经把他抛之脑后了。

　　直到公司的事情解决的差不多，我才久违的提前回家了一次。

　　那天下午也让我大吃一惊。

　　我第一次在阳光下看到这个孩子。

　　花园里，他穿着希尔的蓝色棉衣和黑色的小裤子，亮黑柔软的头发在风中扬起，白白的牙齿露在外面，希尔抱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摔倒在草坪上，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我逐渐从米娜哪里了解到了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离开以后，希尔静静地坐在杂物间外面守了一天。

　　因为我已经对米娜说过那个孩子危险程度，透过那道黑暗的门缝，她也很害怕那个小孩会冲出来扑倒希尔。

　　虽然水果刀已经被我抢过来了，可谁知道这孩子又会从哪里找到凶器。

　　晚上的时候，米娜给那个孩子送饭食，餐盘放在外面后，她就去了厨房，可再出来的时候希尔已经不在杂物间门口了。

　　原来在门打开的时候，希尔悄悄顺着门挤了进去。

　　米娜一开始也很害怕会出什么事，不过杂物间一直没什么声音，显然，希尔并没有受到伤害。

　　里面传来了细细索索的说话声，希尔说他什么都看不见，让那个孩子扶他一下，再后面的米娜就听不清了。

　　希尔是个天使，没人会想伤害天使的，我想着那个孩子也不会。米娜对我说。

　　后来希尔都会陪着那孩子吃饭，然后在他吃完后把盘子端了出来。

　　第二天早上，米娜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的样子，她和我一样吓了一跳，希尔牵着他黑色的小手，向着卫生间走去…

　　然后卫生间就传来了水声，希尔在为那个孩子洗澡！米娜给希尔找来了衣服，悄悄放在了水池边上，那个孩子换上以后又躲进了杂物间。

　　当然，希尔陪着他也一起进了杂物间。

　　那里像个秘密基地一样，虽然黑暗，但是也温暖，至少有了希尔后是温暖的。

　　他们在花园里玩耍，所有并没有注意到我，我也没有走过去，我让米娜给他们送一些甜点，一个人回了卧室。

　　可能需要给他取个名字了。

　　③
　　希尔是个接近失明的孩子，很多时候都要依靠别人来进行日常活动，我过去找过许多知名的眼科医生，希望能恢复希尔的视力，可都没什么大的效果。

　　毫无疑问，希尔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存在的价值远远超过了我那优秀并冷漠的父母，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他们赐予我生命的唯一价值，或许就是让我能够认识希尔这个天使。

　　————

　　希尔八岁生日的时候，我第一次听见那个孩子开口说话，声音很小，但却足够让人听到，他说：希尔生日快乐。

　　希尔抱着他的小肩膀，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谢谢你！阿陈。”

　　许陈脸红了，看起来有些可爱。

　　我可能可以去喜欢这个孩子了。

　　最开始我的目的就只是想让希尔有个玩伴，这种想法现在想来也真是自私。

　　“可以吹灭蜡烛了，希尔。”我笑着说。

　　“阿陈可以帮我一起吹灭蜡烛吗？”希尔转头问向许陈。

　　许陈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了视线，叫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难道是怕我不允许吗？

　　这时希尔问我：“阿陈可以和我一起吹灭蜡烛吗？妈妈。”

　　我连忙说：“当然可以，到许陈过生日的时候，也要希尔来帮忙吹灭蜡烛的。”

　　许陈抬头了，他看着我，逡黑的眼睛里倒映着烛光点点，我并不能理解这眼神中的含义，我只知道，那个时候，不止是我接受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也终于接受了我。

　　爱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很难被界定，就像我现在，爱一个孩子与否，也只是在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我就觉得这个孩子应该得到我给的安全感，应该让他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

　　他不应该是我爱另一个孩子的牺牲品，也不应该一直活在患得患失的不安之中。

　　许陈和希尔唯一的区别，就是许陈的过去周围全是恶意，所以他更加敏感细腻，为了避免被再次伤害，他只能捡起身边的小刀来保护自己。

　　那时的我不是也曾因为许陈的自我保护而想要退缩吗。

　　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希尔，谁又能重新让许陈去相信呢，或许他仍然会恐惧周围的一切，依然会对周围的所有人刀口相向，没有人会爱他，他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所以说，我从来不会怀疑希尔的天使身份，不但是我从希尔这里得到救赎，许陈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