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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十九章 (下) ...

  •   拉玛的军队——其秩序井然的样子确实可以被称为军队——一共有两千余人,大约是法老一个五大军团的一半。在休息之时,拉玛将军队分为了十个小的阵营,就地成矩阵的样子寻找遮蔽阳光的地点休息。从艾薇所在的阵营,到达方才发生小小骚动的阵营,少说也要有个百米左右。艾薇双手双脚都被绳索束缚着,没有了士兵在一旁架着,走起路来反而格外吃力。等她以龟速缓慢地爬到阵营的时候,四周已经被士兵整齐地包围了起来,水泄不通。

      只能听到里面莲略带恼怒的声音透过密实的人墙传送过来。

      “是不是你用箭把它射落的!你快说话!”

      然后便是拉玛的声音,“莲你冷静点,他连箭都没有。”

      艾薇很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自己的身体太过矮小,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站在厚重的队伍后面,无奈地看着眼前一片片纹丝不动的白衣努比亚壮汉的背影。发愁的时候,里面又传出了莲的声音。

      “拉玛,就算他是公主的随从,也不能这样随便就杀死从空中飞过的鹰啊!对出征来说,很不吉利的!太过分了!”公主的随从?难道是说的冬吗?冬为什么会杀死那只鹰呢?艾薇不由有些焦急地推了推眼前的努比亚人。那努比亚人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银发的艾薇,待他认出艾薇的样子,便转头和旁边的人小声用努比亚语商量了几句。随后二人一人一边架住艾薇的胳膊,把她带入了争吵的中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沙地中央,早前看到的那只帅气的鹰的身体。它的颈部流着鲜血,微微地抽搐着。却看不到有任何箭的痕迹,就好象被类似□□东西击落了一般。但这个年代怎么会有手枪呢。

      抬起头来,莲正怒气冲冲地看着地上不住抖动的可怜动物,大大的眼里全是不能理解的怨愤。冬则被两名士兵压着,头垂着跪在莲的前面,长长的浅棕浏海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看到艾薇,拉玛便走过来,伸手拉起她,让她能够依靠拉玛结实手臂的力量站稳。但是她的眼睛却一直看着静静跪在地上的冬。好像已经有两天的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之前一段时间每日都形影不离,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他如同影子一般相随在自己的左右。还好,他一切都好,心里呼了一口气,艾薇看向莲。

      “公主,就算是您的侍从,这一次我也没有办法原谅。在拉玛最重要的、重要的……”少女急得脸几乎涨红了起来。

      艾薇静静地回复她,“别着急,你仔细看下,这只鹰的身上,连箭都没有。”

      莲一楞,随即转头过去,确实如艾薇所说,找不到半分箭的痕迹。只是因为通常能做到这样的事情的,只有弓箭,所以就想当然地这样以为了吧。艾薇继续说了下去,“冬的手脚都被绳子束缚着,就算他能找到一只弓,也要有办法顺利地将它拉开才行。”

      “但是他刚才确实是在这只鹰的旁边……”莲有些犹豫地说,“或许是他将那箭藏了起来,或者……如果他没有企图,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是你看到一只鹰莫名其妙地落下来,或许你也会过来看看吧?”

      莲没有说话。

      “既然没有箭,或许它是早前在别的地方受伤,然后落到这里的。” 艾薇挣开拉玛的手几步走了过去,蹲下身去看了看那只鹰,又伸手摸了一摸,随即回头说,“这鹰可能是要死了。”

      略带几分惋惜地,她将那只鹰小心的抱在了怀里,脖颈汩汩流动的血液染红了她白色的裙,她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颤抖着的鹰,只觉得它的身体在她纤细的双臂间,慢慢地、慢慢地静止。为什么这鹰会平白无故地掉下来,她亲眼看到它在营地之上被神奇地击落。如果这是一件对出征来说不算吉利的事情,那么做这件事情的就不会是即将展开一场重要战争的努比亚人。……她用余光快速地瞟了一眼一旁安静的冬,心里不觉间有了些许的计较。

      就在此时,冬正也扬起头来。阳光落在他浅棕色的发丝上,映出宝石般的光芒,跳跃着、律动着。而他深胡桃色的眼里却找不出任何表情,仿佛伫立在极寒之地的硬木,坚定却冰冷。那种使人战栗的感觉,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某一天,一片绿荫葱葱的地方,透过斑驳坠落的阳光,隐隐感到极地一般的视线,酷寒的、无机的;又令人记起猎鸭之后静静站立在一旁的少年,淡漠的、空洞的。

      冬的影像骤然变得格外陌生,艾薇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反而是拉玛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从艾薇的手中取过了鹰渐冷的尸体,点头示意努比亚的士兵将冬放开,将那只可怜的尚带余热的动物递给了他。

      “好好埋起来,知道吗?”

      冬缓缓地站起来,白皙的手臂将鹰轻轻地接过。他站在原地,缓缓地,绽开一个俊俏的微笑。那是艾薇熟悉的笑容,就好似冬日的阳光一般,温暖却疏远。他转身退开几步,开始慢慢挖开地面的沙子。

      一旁的莲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拉玛却把宽大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稍稍用了些力气。

      “明日即将到达阿布@辛贝勒,这点小事大家不必如此花费精力。”他指挥着士兵有秩序地重新恢复休息,犀利的双眼却从未移开过冬的身影。直到看着他将已经不再动弹的鹰放进了刚挖的坑里面,又扎扎实实地用沙将它盖了起来,他才稍微放心地转向艾薇,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这次我就不与你的哥哥追究——就算法老现在得知了消息,他也什么都做不了的。”

      艾薇抬起头,看到拉玛的面孔上隐隐划过的一丝阴霾。她何尝不清楚自己的立场,虽然有了拉玛的承诺、虽然拉玛对她一直很客气,亦从不暴虐地对待自己与冬,但无论如何她都是被挟持的俘虏,如果不能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拉玛一定会随时翻脸。即使时间很短,她心里非常清楚这一场战斗对于拉玛来说的意义,和重要性。倘若他知道她所说的一切都是骗局,后果将不堪设想——

      些许不安蔓延了起来,充满了艾薇的心,她胡乱地点了点头,随即走到冬的身边,拉起他的手,将自己全部的勇气聚集到灰色的眸子里,使得她看起来尽可能平静。她冷静地、一字一句地说,“我和我的哥哥,是被法老当作替身强行塞入了公主远嫁的队伍。只要你承诺我们能活下去,不管你要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拉玛看着艾薇,深陷的双眼微微眯起,犀利的眼神细细地打量着她。空气里弥漫着沉重的静谧。艾薇的手微微用力,纤细的手指陷入了冬的皮肤。少年可以感到她的手心隐隐沁出的汗水,但是抬眼,她的表情却是如此镇定,他从她手中触到的紧张好像是虚假一般。

      过了许久,年轻的努比亚人才微微颔首,一言不发,就这样转身离开了二人。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艾薇只觉得双脚一软,几乎要摔到地上去。冬连忙侧身,双手有力地扶住艾薇,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艾薇看着冬,轻声地说:“那个人——他对富可敌国毫无兴趣,他心中的抱负并不来自寻常野盗。我们必须小心。”

      若是在后日之前被发现了他们的真实身份,恐怕……心里不由有一丝担忧。她静静地垂下了头去。

      周遭又恢复了日常的秩序,冬将艾薇扶到阴凉的地方,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了艾薇的手,刚想说什么,银发的少女对他眨了眨眼,示意他不必多说。二人便一同坐下,看着眼前整齐列队休息的努比亚军队,静静等待着傍晚的来临。

      ×

      就这样又前进了一天的时间,就在艾薇的体力要接近极限的时候,眼前终于渐渐出现了些许苍绿。拉玛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在他的带领下,一行人绕过数个不规则的高地,进入了又一个绿意盎然的绿洲。

      与之前去过的村落不同,眼前这片绿洲的水源明显不够充足,也几乎没有任何村民。但是此绿洲的地理位置却极好,它所处之地被不规则高地错落包围,较为隐蔽。高地之上,以石为基,立了数个类似碉堡的建筑。

      一行人到达了这里,碉堡里面的人立刻出来,远远地向拉玛行了大礼。

      “今夜,就在这里休息。”

      拉玛干脆地丢下了命令,便径自带了数人上到高地,似是在关注附近的情形。自那日以后,拉玛或多或少对艾薇有了些防备,似乎并不如之前一样,会不时地到她身边,与她讲一些他的想法,却总算是把她和冬放到一起,由四名异常健壮的努比亚人日夜不分地看守着。这样使艾薇十分痛苦,因为即使在需要方便的时候,那些努比亚人依然会跟去,在不远的地方背过身去,算是对她的尊重。总算行军的时间并不长,这种煎熬只过了一天,便到达了眼前的营地。

      艾薇与冬被几个士兵拉到一处高地的夹角,然后又将脚上的绳子缩短了一些。

      不比之前作为大本营的绿洲,还有专门关押人的房子,这里作为行军途中的落脚点,可以有个避风的地方已经不错。艾薇探头看了看,那四名努比亚大汉果然依旧十分警戒地守在夹角外,将二人严密地看管了起来。所幸这个夹角有些深度,在最里面进行交谈,外面的人应当是听不到。

      艾薇勉强地将自己蹭到夹角的最深处,靠着岩石费力地坐下,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拉玛没有明说,但是依照之前二人交流的点点滴滴来估计距离,现在的营地,应当是阿布@辛贝勒之前最终的休息地。

      她抬起头来,看向身旁的少年。

      冬轻轻地侧着头,微微抬眼,淡淡地看着夹角外各自忙碌的努比亚壮丁。月光静静地洒落在他的身上,映得他浅棕色的头发上一片恍惚的银色。他的鼻梁很高,更是衬托出他深邃的眼窝,浓长的睫毛半掩着他深胡桃色的眼睛,令人看不透那双眸子里流转的思绪。

      不可否认,冬是一名即使放在如今也堪用“绝世”二字形容的美少年。现在可以有这样俊俏的人陪伴,是不是也算得上是一件值得自我安慰的事情呢?

      正在欣赏着,艾薇注意到冬的胸前挂着一枚非常精细的红宝石链缀。以细金为线,与连缀相合的部分有一颗极精致的莲花,引出了那颗如血般深邃的红色石子。宝石里蕴含着肉眼难以分辨的红色,赤红、绯红、血红、绛红……颜色仿佛在那一颗小小的石里流动,好似具有生命一般,随时都会跳跃起来。

      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这颗奇妙的石。艾薇扣住自己的额头,想要挖空心思地找出线索。仿佛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少年回过头来,静静地看向她。

      “冬。”艾薇尴尬地清了一下嗓子,轻轻地叫了下他的名字,伸手指了下他胸前奇妙的宝石。

      冬微微垂首,完美精致的脸庞上带着日常所见的温柔与恭礼。他露出一个纯净的笑容,伸手拉起红色的宝石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随后放到了自己的衣服。

      “是我的母亲,赠给我的。”

      冬的母亲?还是第一次听到冬说自己的事情,艾薇不由聚集精力看向眼前的少年。但是他却不再言语,抬起头来,看向天空中皎洁的月亮,月光滑过他宛如大理石雕刻而成侧脸,银色的光芒散为淡淡的薄雾,流转在他的脸庞。见他不语,艾薇便也一并抬起头来看向天空。当黑夜落幕,白昼来临,他们将遭遇的就是拉玛近日来处心积虑筹划的重要战斗,一场结果未知的战斗。悲哀成了硕大的网,紧紧地盘驳她的心脏,究竟,在这一场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犹如家常便饭的边境战里,她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简朴的婚礼却拥有豪华的聘礼。
      陆路的行进却没有军队的接应。
      奢华的公主却没有充足的护卫。
      为了被发现,为了被袭击,为了引出行踪难定的拉玛一行……
      她,是拉美西斯大帝又一次辉煌战绩中布下的小小诱饵。一个连生命都不被在意的渺小存在。

      她明白,她全部知道。
      这毕竟是真正的历史。他是高高在上的光明之子,而她,终究是那名血统下贱的侧室之女。
      她以为她可以心安理得,全盘接受。但是,她的努力远比她一直以来自以为得要更加脆弱而不堪一击。

      若没有金色的头发,若没有蔚蓝的眼睛,若没有机缘巧合的相遇。
      她就不可能拥有他的爱情吗……

      心里一酸,眼里就好象要滴出血来。那确是冰冷的泪水,顺着脸颊,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滑落了下来。她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她尴尬地想要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在没有被冬发现之前躲到一边,但身体刚刚微侧,却被少年紧紧地拉住。深胡桃色的眼凝结在她的身上,只过一秒,他便牢牢地将她拥进了怀里。怀抱来得突兀而热烈,修长的手臂紧紧地环绕她的身体,柔软的短发轻轻拂过她的面颊。她从未觉得白皙年轻人的胸膛有这样宽厚,他抱着她,心脏的跳动结实而有力。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艾薇,别怕。”

      他的声音有着往日没有的接近感。日常虽然同样温柔、同样小心,却总好似少了几分真实的感觉。如今他的声音就好像剥去了硬壳的清凉水果,去除了那一份坚硬的生疏,从她的耳里沁入了她的心里。

      “不管怎样,我会在你身边的。”

      这安慰着自己的少年,就如冬日悬于空中的太阳,隔着一层雾,但微微的暖意仍从四面八方满溢过来,将她紧紧地包围。他的双臂微微用力,将她紧紧地锢在胸前,“我一定会带你回到埃及。”

      回到埃及,真的还可以用“回到”二字吗?那片众神庇佑的黄金般的土地,从未如此遥远,难以逾越的鸿沟,比万里更长,比千年更远。

      她不由用手指用力地扣住冬的衣襟,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要哭,不要哭。过了今天,她再也不要哭了,她要坚强地面对明天的战争。不管多么危险、不管多么令人心碎,她一定要努力地活下来,找到荷鲁斯之眼,回到未来……

      他的事情……不如忘记吧。

      手指透过衣襟伸伸地嵌入了掌心,白贝一般整洁的指甲渗出点点血迹,染在冬的胸前。少年放开了艾薇,白皙而骨感的手指将她的手缓缓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打开,放在自己的掌心。这样的动作,好像许久以前谁曾经做过,将她的手小心地摊开,然后放入自己宽厚而温暖的手掌里。爱你,十分爱你……模糊的记忆在脑海里渐渐晕开,眼前一片光华万象,连视线也变得不清晰起来了。

      “艾薇,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冬的声音在耳边淡淡地飘过。

      眼角还挂着点点的泪珠,艾薇没有回答。他的脸逆着光,模糊地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隐隐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你是谁?”

      ×

      你是谁……?

      那一刻,心底突地一跳。有些紧张,有些恐惧,还有些……解脱。

      她是谁。
      她究竟是谁。

      自从回到这里,自从借用了这具身体,没有人发现、没有人问起。她是艾薇,她究竟是哪个艾薇。如果没有阳光般的笔直金发,如果没有天空般的湛蓝双眼,她就不是真正的她了吗?如果背负下贱的侧室之血,如果持有怪异苍白的面孔,她就是另一个艾薇了吗?

      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意。渐渐地,连她自己也变得迷茫。冬的这个问题,她究竟该如何回答。

      面孔露出空洞的微笑,月光衬着她清瘦的脸庞,白皙的皮肤更显出几分濒死般的惨白。

      “我是……艾薇。”

      “你不是,你不是艾薇公主。”冬却微微摇头,俊秀的脸上没了日常笑意,“请你……不要瞒我好吗?”

      少女抬起头来,灰色的眸子里仿佛蒙着一层湿润的大雾,使人看不到她心底的真实想法。

      虽然人人都说她相貌怪异,虽然人人都对她心存憎恶,但他从来不觉她丑,亦从来不觉得她邪恶。

      他看着她的双眼,轻轻地说,“艾薇公主不懂飞镖,也不喜欢走动。身为祭司的她对卡尔纳克神庙的构造、方位十分熟悉,但却对政事丝毫不关心。自幼与女眷生活在深宫,对沙漠之水自然也颇有了解。更为重要的是——”

      他半跪在艾薇面前,手指轻轻拉过她银色的发丝,“你比任何一个人所知道的艾薇公主更加勇敢,你展露的性格,就好象拉神的恩赐,就好似正午的阳光一般耀眼而令人不敢直视。”

      他深深吸气,“我……会帮你保守秘密,请你至少,不要再隐瞒我。”

      原来……她有这样多的破绽啊。缺乏的常识、别样的性格,如此容易被识别,冬看出来了,那个人却没有……

      她扣住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吸气。

      “冬,其实,你知道荷鲁斯之眼对吗。”忍住胸口的微痛,艾薇调整呼吸,灰色的眼睛直接地看向冬。

      冬顿了一下,然后就地深深地拜了一礼,“殿下恕罪,冬的确很清楚秘宝的事情。只是之前……”

      艾薇轻轻摆手,示意冬不必介意之前的隐瞒,她只言简意赅地说道,“我用了荷鲁斯之眼,来到这个世界。”

      冬看着她。他的表情十分复杂,说不清是没有理解、是惊讶、还是迷茫。但是他却没有笑她,甚至连句“不信”都没有说。他只是看着她,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于是也平静地对他微笑,眼睛里闪过透彻的光芒,倾诉一般地继续了下去,重复了一次这个令她困扰,却无法摆脱的现实。
      “我来自,三千年后的未来——”

      她说的那一句话,好像深黑天空中银色的星,静静地下坠,随后猛地落入他的心里,激起万丈涟漪。
      ——脑海里,隐隐闪过许久前一句模糊的说话。

      “不要靠近那个蓝色荷花池,那是陛下修建给他心爱之人的……”

      温柔和蔼的声音,好似变成了遥久的记忆,

      “他总会说,那名金发的女子总有一天会从未来,来到他的身边。……冬,如果你长大了,你也会找到你心爱的人,那时候……”

      红色的宝石在胸前隐隐跳跃,好像要燃烧起来一般灼烧着他的皮肤。

      冬用力地阖上眼,仿佛要把那记忆从心中狠狠地甩去。再看向艾薇。月光倾泻了下来,落在她银色的发丝上,竟显出些微的淡金色。她静静地笑着。精致的面容宛若无暇的象牙工雕,她不是日常人们谈起的艾薇公主,她的美丽可以攫取人的呼吸。

      “冬,我借用了荷鲁斯之眼的力量。我的灵魂,来到了这具身体。”艾薇淡淡地重复了一次,“你可以说我是艾薇公主,但也可以说,我并不是。非常感谢你,发现我这具皮囊下,与那位公主截然不同的灵魂。”

      她叫做奈菲尔塔利,这样信口拈来的名字竟与不很受宠却极尽荣华的王后同名。难道这只是巧合吗?
      不是。
      她便是拉美西斯一直在等待的人。
      “她”提过的金发女子并非虚构。

      他看着艾薇,修长的手竟不由稍稍用力地扣住了她的肩。如果拉美西斯知道她的身份……不,他竟不想让那个男人知道她的身份,他并不配知晓眼前的人实际如此珍贵。如果拉美西斯爱她,为什么一直以来可以如此残忍地对她,如果拉美西斯每天都在想着她,为什么二人离得如此之近,他依然认不出她。

      他如何能将对他而言如此重要的人拱手交给冷酷残忍的埃及王。他不想,永远不想!

      “那么,你要回去吗……?”声音里带了隐隐的颤抖,他无法扮演如常的冷静。心底渐渐晕开了陌生的感觉,就像曾经深邃而冰冷湖底,此时却似乎能听到什么东西燃烧的声音,一种热烈的液体正在湖底深处慢慢地涌动着,带着几分冲动地即将掀起翻天覆地的沸腾。

      少女略带忧伤地看着她,沉默了半响,随即微微地点头。“但我找不到荷鲁斯之眼,没有荷鲁斯之眼,我便回不去。”

      四枚密宝之钥的行踪全部知晓,然而是否能够顺利地将它们全部拿到却仍是答案未卜。拉玛早前的话在脑海中回响,即使拿到全部的密钥,也不一定可以找到荷鲁斯之眼。

      未来,总是会来的。但是她的未来太过遥远——
      她想回家。

      猛地,脑海里掠过在桥头见到的楔形文字。除了这一句冬已经翻译过之外,在桥头、荷鲁斯之眼的标志下,还有一列文字。那图像,她是牢牢记在脑海里的啊!

      想到这里,她猛地抬起头来,拉住冬的衣襟,“还有一句话,我想请你帮忙翻译。说不定与荷鲁斯之眼的线索有所关系。”

      冬一时无法从艾薇快速的话题转换中反应过来,她却已经从他的手中挣脱,跪在沙地上,用手指划起了什么。歪歪扭扭的图案,却似模似样。

      冬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起初只觉得有些想笑,而当那文字渐渐成型,他的视线不由渐渐凝结,就这样固在了沙地之上。

      “艾薇……你在哪里看到这些?”

      艾薇回过头来,略带急切地说,“这是什么意思?我在那座木桥的桥头看到……”

      冬跪在艾薇的身旁,伸出手去轻轻抚平地面的硬沙,抹去了艾薇写下的文字。

      “喂,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艾薇小声叫了起来,别看字数不多,写起来还真是很费力。

      冬缓缓地看向艾薇,嘴边又带上了淡淡的微笑。或许是映着月光的缘故吧,在艾薇眼里,冬的表情是这样冰冷,就如同极地之海一般,如果要说熟悉,还有一个人有着类似的表情。好像是哥哥,在用尽各种手段打压对手,商场之上将对手踩至脚底;或者应说是另一个人,高地之上,背后的君主,冰蓝的双瞳冷漠地扫视全局,轻描淡写之间全盘灰飞烟灭。

      “艾薇,不要再去追究,这里究竟写了什么。”冬看着艾薇,轻轻地说道。

      他的话语略带蹊跷,艾薇不由有些焦急地追问,“这些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冬只微笑,轻轻摇头,眼里却不带任何笑意。

      艾薇不由咄咄逼人地问了下去,“是外号?是暗语?是带有其他意味的象征?”

      “艾薇,等我们平安地从战场归来,我都会告诉你。”

      冬淡淡微笑,他修长的手指划过艾薇的发丝最后落到自己的身体两侧。不管她再如何焦急地追问,他都不再说话,深胡桃色的眼微微上抬,就这样,安静地看着那深邃无涯的夜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十九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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