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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万灵五公子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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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虞灵兮是被秋蝶叫醒的,外边才微微亮,秋蝶便催促着她更衣洗漱。
睡眼朦胧的虞灵兮心道,秋蝶不愧是姬凤箫的前侍女,两个主子,她明显更听姬凤箫的话。
待她洗漱梳妆完毕,天也才亮了一点,太阳都还没完全升起来。
今日万灵山起了雾,白茫茫地一片,虞灵兮一边打呵欠,一边跟着秋蝶往林盎住的竹园走。
一进院子就闻到了浓浓的草药味,不愧是擅长医药的。
除了草药味,还有书香味,林盎的院子专门有一间藏书室,里头放了好几个几乎与房梁齐平的书柜,上面摆码着一排一排整齐的书。
林盎昨日连夜收拾了藏书室旁边的一间屋子,摆了一副桌椅,专门用作授课的学堂。
虞灵兮赶到时,林盎已经穿戴齐整,在学堂门口候着,见了他,他微微欠身,“殿主。”
虞灵兮打了个呵欠,“音书,不必那么多礼节,如今好歹你为师,我为学生,你唤我灵兮即可。”
“好。”林盎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里面坐。”
虞灵兮进了学堂,里面就一副桌椅,她也没得挑了。不像在玄清山,藏书阁的管事给年纪小的弟子授课时,一个学堂里十来个学生,她和师兄每次专挑角落坐。
虞灵兮坐下后,看了一眼桌上的书,周易二字映入眼帘,她心里一怔,再翻一页,脸色变了变。
林盎显然注意到她的脸色,便问了句,“怎了?”
虞灵兮抬起头看着林盎,朝他示意手上的书,“我只是觉着奇怪,我与你们分明不在一个世界,可为何这个世界也有《易经》?”
林盎轻笑了笑,“那说明,这确实是一本好书。”
不,如果这书是她所在的那个世界的人编纂的,按照道理,是不该出现在这的。
虞灵兮若有所思,或许她所在的世界与这个世界是联通的,是屛月开启了那一扇门。而她,只需要找到开启那扇门的方法。
林盎见她想的入神,喊了她一声,“灵兮?”
虞灵兮回过神,对上他的目光,“嗯?”
“想什么,想的那般入神?”
虞灵兮朝他笑了一下,“没什么,音书,你授课罢。”
林盎道:“若是这本书,你已经学通透了,那便换一本。”
虞灵兮摇头,这《易经》被师父罚抄书的时候抄过一遍,匆匆抄写,并不解其意,“这书先前是看到过,不过对里头的字句一知半解。”
林盎脾性温顺,是个谦谦君子,对虞灵兮也十分有耐心,“那我便从第一页说起。”
“好。”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林盎单手握着书,另一只袖子背在身后,在学堂里头缓缓踱步,“易简,而天下矣之理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
虞灵兮一听课就想睡的毛病就是林盎也救不了,她强撑起眼皮听了半个时辰,最终还是倒在了案桌上,听着林盎的念书声,睡得天昏地暗。
这学生就这么一个,她要是睡着了,那林盎讲再多也无用,他轻敲了敲案台,虞灵兮从睡梦中惊醒,对上了林盎那张脸,她揉了揉脸,心里有愧,“我……实在对不住。”
林盎倒不气,“可是我讲得太无趣?”
虞灵兮赶忙摆手,“不无趣,不无趣,是我一听这些文绉绉的就困得紧,所以不小心就睡着了。”
林盎轻笑了笑,他指了指第一页,“我方才说的这些,不如你来念一念,待今晚大师兄查功课,你也能应付应付。”
“好。”虞灵兮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念完了后,虞灵兮依旧记不大住,想必在姬凤箫面前也背不出来,“音书,姬公子平日对你们可是也很严厉?”
林盎道:“大师兄与我们年岁相差无几,也就五师弟青阳年纪要小些,所以对他多费了点心思。”
林盎这么说的意思是,姬凤箫对林盎,白玉楼和疾风是不严厉的,就单单只是对聂青阳。
而她刚好和聂青阳差不多年岁。
想起姬凤箫那严肃的模样,虞灵兮道:“我瞧着姬公子像个已过不惑之年的人,不像是与你差不多年岁的模样。”
“哦?原来我在你眼里,竟已到了不惑之年。”
学堂外传来了姬凤箫的声音,虞灵兮朝着半开的窗子看出去,正见他摇着扇子走了过来,她脸上先是露出了惊悚的神色,而后再弯起眼睛笑了笑,“倒也不是说姬公子长得老,就是觉着你稳重,有担当。”
姬凤箫漫不经心地睨了她一眼,“强词夺理。”
林盎朝着姬凤箫颔首行礼,“大师兄。”
姬凤箫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木板,约摸一尺长,“音书,给你个好东西。”
林盎一头雾水,“这是?”
“先前青阳调皮捣蛋,我便是用这个打他手心,打了几次便听话了,好用得很。如今青阳也不捣蛋了,我便赠与你。”
虞灵兮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想这姬凤箫竟然这么狠。
林盎看了一眼虞灵兮,“我是用不上的,殿主十分好学,端正得很。”
“哦,是么?”姬凤箫把长木板收了起来,“那我看不如还是留着我来用,左右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说着,便觑了虞灵兮一眼,这话是对谁说,不言而喻。
虞灵兮想到戌时姬凤箫查功课,她要是背不上来,会不会挨板子?
要真打她板子,那不就造反了吗?她现在可是万灵殿的殿主!
虽说,她这个殿主还要事事迁就与他,说白了,她就是个傀儡殿主。
这厢读了一个时辰的书,虞灵兮打着呵欠进去,打着呵欠出来。她迫不及待地要去兰园找白玉楼,接下来要学音律,是白玉楼教的。
在万灵殿,她与白玉楼最投缘。
白玉楼的兰园有专门的琴室,琴室四面通透,外边便是一口锦鲤池,池中睡莲三两,池边兰花开了满地。
琴室里并没有杂物,只摆了两张并排的矮几,两张琴,白玉楼早早准备了一些点心,虞灵兮一来便有得吃,白玉楼还亲自抚琴。
有好吃的,还有好听的,虞灵兮此时此刻想,人生最美不过如此了。
白玉楼抚了一曲过后,看着旁边虞灵兮道:“灵兮,你对琴通晓几分?”
虞灵兮如实道:“一窍不通。”
“那我今日姑且先教你入门指法。”
“好。”
白玉楼手指白皙,骨节很是分明,他指着琴上的弦,“琴有七弦,分别称为宫、商、角、徵、羽、文、武,便是这七根弦,可变换千万种音色……”
虞灵兮吃饱喝足,此时精神甚好,很是认真地听着白玉楼跟她讲解。
讲完后,白玉楼便耐心地教她最基础的指法,勾,挑,抹,擘,剔,托,打,摘。
虞灵兮常年舞刀弄剑,抚琴反而觉得别扭,手指不听使唤,白玉楼手把手才教会了她指法。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便过去了,虞灵兮按照白玉楼教的指法,练了几遍,但怎么听都觉得比不上白玉楼弹出来的。
此时,一个年轻女子闯了进来,手里还端着托盘,虞灵兮听到声响,循声看过去,来人正是钟芷兰,前天一早那个把她半路拦下,说要和她切磋的女子。
此时对方见了她,脸上依旧有几分不悦,对着白玉楼,她又另外一副模样,笑容比外头池子里的睡莲还灿烂,“三师兄,你的药好了,你快趁热喝了。”
白玉楼问:“怎么是你送来?”
钟芷兰把药碗放在白玉楼旁边的矮几上,随地而坐,“哦,芸儿她烫了手,我便帮她替你送了药过来。”
白玉楼道:“这药且先放着,我待会便喝。”
“嗯。”钟芷兰看了一眼虞灵兮,她就坐在白玉楼旁边,方才白玉楼还在教她抚琴,她心里头酸得很,“三师兄,我也想学抚琴,你也教教我罢。”
白玉楼道:“日后得了空再教你,你且先去别处玩。”
钟芷兰不愿白玉楼教虞灵兮,使起了小性子,“不,我要你今日就教我。”
“休要胡闹。”白玉楼身子弱,说话也不大声,此时说出这四个字,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钟芷兰撒着娇,“我这也不是胡闹,好久前我就想学琴,今日特别想学。”
白玉楼严肃了起来,“芷兰,你若再胡闹,我便请钟长老过来。”
一听钟长老,钟芷兰鼓起腮帮子,知道白玉楼是真的生气了,“好嘛,那你记得喝药。”
“嗯。”
钟芷兰站了起来,不情不愿地走了。
等她走了,虞灵兮才开口,“这姑娘似乎与你很亲近。”
“我是看着她长大的。”
看着她长大,那说明白玉楼也来了万灵殿很久了,她问:“你何时来的万灵殿?”
“十二年前。”说完,白玉楼又捂着嘴咳了一阵。
每每听到他咳嗽,虞灵兮的心也跟着揪紧,可她却什么也不能替他做。
待他止了咳,虞灵兮指了指那碗钟芷兰刚送来的药,“你快把药喝了。”
白玉楼虚弱地应了一声,“好。”
虞灵兮看着他把那一碗黑乎乎的药一口饮尽,他自小病弱,想必从小到大便是个药罐子,吃的药比他吃的饭都要多。
虞灵兮是真心疼他,“兰之,不如你歇一歇,我自己个儿练一练。”
白玉楼喝了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不必,也不是什么累活。”
刚刚在学堂里,林盎教她《易经》,她还有心思睡觉,在白玉楼这里,她可是一点小差也不敢开,白玉楼拖着病恹恹的身子教她抚琴,她怎能辜负。
想到这,她对学琴一事,就更加上心了。
——
正午用了膳,歇息不过半个时辰,秋蝶又在旁边提醒她要去学剑。
对于学剑,虞灵兮倒是兴致勃勃的,她从小便知自己资质差,一块入门的弟子陆陆续续开窍,她却毫无动静。开了窍的弟子们都去了学法术,她便勤勤恳恳学剑术,心里头想着有朝一日靠着剑术也能打败那些瞧不起她的人。
比起其他几个公子的院子,疾风的院子要清冷得多,他不喜人伺候,来去都是一人。
院子里除了门口的两株梅花树,不见几株花草,院子的空地都被腾出来做了练剑的地方。
疾风寡言少语,一天下来少有开口,他脸上的神色也始终冷若冰霜,仿佛任何事都不能激起他的喜怒哀乐。
学剑前的废话疾风一句没说,直接耍了一套剑法,他身姿矫健,出剑速度极快,虞灵兮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虚影,连他是怎么出招的都没看清。
疾风收了剑朝她走来,“记清楚了么?”
呆若木鸡的虞灵兮摇了摇头,“实不相瞒,我是连看都没看清。”
疾风也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他道:“那我慢一些。”
虞灵兮用力点头,“好,我这一次一定仔细看。”
疾风提着剑,再次从头到尾耍了一遍刚刚的剑法,相比第一次,是慢了不少,虞灵兮总算看清了他的招式,只是放慢了速度她才知道,这一套剑法少说有个六七十招,看了一遍她也就记住了几个零散的招式。
疾风收了剑朝她走来,脸上并无表情,“清楚了么?”
虞灵兮想哭,“我……我……”
疾风淡淡问:“怎么?”
虞灵兮想起以前在玄清山,师父都是带着她一招一招的练剑的,疾风教的这套剑法十分复杂,她哪能看一两遍就学会。
打肿脸也充不了胖子,虞灵兮也不怕丢人,如实道:“我就是一只笨鸟,你能一招一招地教么?”
疾风:“……”
虞灵兮在想自己是不是让他为难了,“若是……”
“可以。”
虞灵兮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疾风说了这两个字,她脸上一喜,“多谢。”
疾风背对着她,走到了空地前方,虞灵兮提着剑上前去。
疾风握着剑把招式放到最慢,堪比打太极。
虞灵兮在她身后,跟着他一招一招地练。
跟着练了两遍,虞灵兮把招式记了个大概。
晌午过后,烈日炎炎,疾风这院子也没个遮阴的地方,她很快出了一身汗,只是她喜欢练剑,倒不觉得累。
能学到一套新的剑法,她心里头恨不得快点熟练,展示给师父看。
连续学了一个时辰,虞灵兮早已精疲力竭,她抱着剑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缓了缓气。
一杯茶递到了面前,虞灵兮抬起头,对上了疾风那张没有一丝表情的冰山脸。
他没开口,估计这杯茶是给她的,她换了一只手抱着剑,接过他的那一杯茶,“多谢。”
疾风给了倒了茶后,便双手抱臂搂着剑,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虞灵兮喝了那一杯茶,她看了看旁边的疾风,“疾风,你姓什么?”
疾风道:“无姓。”
只有无父无母的人才没有姓氏,虞灵兮深有体会,“其实,我十岁之前也无姓,连名字都没个正经的,后来是师父把我带回了玄清山,让我跟他姓,还给我取了名。”
闻言,疾风瞥了她一眼,淡淡应了一声,“嗯。”
虞灵兮抬头看了一眼天,“我师父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若不是他,我大抵是活不到现在的。”
疾风看了她一眼,不知说什么,便没开口。
虞灵兮再喝了一口茶,她放下杯子站了起来,“继续练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