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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君已陌路 ...
车夫正准备赶车,姜无忌追了出来,跳上马车,抬手拉起正准备爬进车厢的皓月,说:“我送你回去。”
皓月没有理他,顾自晕晕乎乎的爬进了车厢。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皓月正趴在车窗上狼哭鬼嚎,姜无忌揪着她的后衣领子,把皓月拎了进去:“小心明天脑袋疼。”
皓月歪在他肩上,哼哼唧唧的道:“呜呜呜,我现在就脑袋疼。”
他问:“那你还吹风?”从一旁的小桌上拿了根甘蕉,问皓月:“要不要吃?吃了人会舒服点。”
皓月接过他递来的甘蕉,剥了皮,把甘蕉肉丢在了小桌上,把甘蕉皮递给他,笑呵呵的跟他说:“你吃。”
姜无忌挑了挑眉,没说什么,接过皓月手中的果皮,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
他脸上微有些无奈的表情无疑不是在告诉皓月,不能和自己这个醉鬼一般计较。
姜无忌问皓月:“第一次喝酒?”
皓月点头:“嗯。”然后反问:“怎么?你有意见?”
姜无忌似笑非笑的说:“不怎么,也没有意见,只是觉得你酒量不错,别人都是一杯倒,你比他们强些,你是三杯倒。”
皓月从他肩上抬起头,抬手推了他一把,骂道:“就知道你丫嘴里没憋好屁。”
为什么喝醉了心里会这么难过,和这么想哭呢?
姜无忌见皓月瘪着嘴,两汪眼泪挂在眼睫,一副要哭不哭的架势,问道:“怎么了?”
皓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姜无忌,你就是个混蛋,你就知道欺负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拐着弯骂我笨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嘲笑我吗?你都已经做好决定了,你现在这幅虚情假意的模样又是给谁看?姜无忌,我真的好讨厌你啊……”
姜无忌好似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句:“后悔吗?”
后悔什么?
皓月哭道:“我才不后悔呢。”
待马车一停稳,皓月挥开姜无忌扶自己的手,连爬带滚的摔下了马车,一骨碌爬起来,顾不得绿荷还在身后追喊,踉踉跄跄的跑进了府里,直奔沉香阁后面的槐花林而去。
皓月跑到湖边,把那棵槐树前的石塔全都推倒了,心里瞬时畅快多了。
然后心安理得的回了沉香阁,倒在榻上就呼呼大睡起来。
正睡得忘我,皓月突然在睡梦中想起自己撒酒疯时干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猛的惊醒。
飞快地跳下榻,朝槐花林跑去。
皓月看着面前的地上一堆横七竖八的石头,抬手捂住额头,心道,天呐,我到底干了些什么?
皓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时,她已把那个被自己毁掉的石塔堆的差不多了。
皓月对他说:“我把它重新堆好了。”指着另一旁的小石塔,说:“这是我赔你的,我们谁也不欠谁了。”
夜深。
皓月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隐隐约约的听到窗外传来洞埙的声音,激昂悲亢,婉转哀恸。
阿七蓦地睁开了眼睛,飞快的掀了被子,从榻上跳起来。
阿七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跳下榻,奔到开了一些缝隙的木窗前,抬手推开窗格。
眼睛朝院子的东面不停寻去,黑漆漆的一片,阿七也不知道我在找什么,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一个东西已经慢慢的失去了。
夜风有些凉,阿七却像毫无知觉般,感觉不到晚风吹在身上的凉意。
忽然看到东面的屋顶上站了个黑影,阿七瞬间又安下心来,心却隐隐痛着。
阿七盯着站在屋顶上的那个黑影,心中哀伤的想,他在为何而不能眠?
他又是为谁凭栏临风对月?
为谁风露立通宵?
又为谁曲碎柔肠?
哀伤?阿七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我竟然会有哀伤这种情绪?
即使远远的看着,阿七也知道他此时的神情,无悲无喜,无哀无怒,心中却该是怎样的哀痛欲绝?
当阿七后来把指间刃刺向他时,她才明白,当时的自己不是不懂,只是偏执的以为一辈子还很长,以为放手才是最好的,于是故作潇洒的放了手。
等自己懂得珍惜时,才发现有些东西已经无法追寻,而有些东西已深入骨髓,舍不得,拿不起,放不下。
也不知站了许久,在天边吐出露第一丝晨曦时,他身影一闪,已翻身进了屋子。
阿七回过身,一瘸一拐的拖着已经麻木的双腿躺回了榻上。
这日,绿荷跟皓月闲聊时感叹说:“府里忽然走了好多人,总感觉空荡荡的,一下子变得冷清了下来。”
皓月笑打趣道:“偌大的一个长陵姜府变成了善堂,这成什么样?自然是早打发早清静。”
话一说出口,皓月自己也怔了下。
皓月在心里自嘲的笑自己,也许他还真是这样想的吧。
那个声音又在皓月的脑海里说:“他那样的人,大概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放弃一切吧。”
皓月摇了摇头,又也许是自己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绿荷听到皓月的话,也不说话了,一副要哭的样子看着皓月。
皓月忙说:“绿荷,你别哭,我就只是开个玩笑。”
绿荷憋着眼泪,问皓月:“小月儿,你是不是也要离开了?”
皓月被绿荷问的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
山路两旁的青草尾梢上的露水落下草梢时,马车已经在燕归山下停了下来。
皓月掀开帘子,驾车的临风跳下马车,对皓月说:“皓月姑娘,已经到了。”
皓月下了马车,走了一段路,远远地便见姜无忌的身影站在那片空地上的两座茔墓前。
皓月走到他身边,问:“你叫我来这里,有何贵干?”
“介意听个故事吗?
十二年前,一个落魄少年因为迷路,误打误撞的流落到一个叫永昌的小镇。
因为那个小镇曾是少年母亲的故乡,那个少年在那个小镇遇到了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与他有予食之恩。
那个小女孩告诉那个少年,如果来找她,便可问永昌城南巷的商贾李家在哪里。
后来,那个少年经过多方打听,本是想还恩,可他赶到时,那个小女孩的家已遭逢大变,小女孩的双亲葬身于火海之中,只留下了小女孩的姐姐,而那个小女孩至今生死不明。
直到……”
皓月一边听姜无忌说他的故事,很是感同身受,一边打量面前一座茔墓的石碑上刻着的字,只见上面刻着:“父李璟之和母李楚氏墓。”
而下面刻的纂字是:长女李如霜和幺女李皓月。
李皓月!
我忙扭头去看另一座石碑上刻的字:“李如霜之墓。”
雪姬如霜?
阿姊?
那这不就是……
一些细碎的画面和声音忽然在皓月的脑海里飞快的略过:
“阿爹,阿娘,为什么姐姐的名字是如霜,为什么我的名字是二丫呢?”
那个妇人说:“因为阿娘生姐姐的那天正好是霜降呀。”
那个中年男子说:“因为月儿的身体不好,镇里的老人们说给小孩子取个诨名当小名,可以赶跑病痛。”
小女孩说:“还好阿爹给我改了名字,不然老是二丫二丫的叫,好难听哦。”
“因为阿爹阿娘希望你和姐姐能像你们的名字一样,长大以后能活得尘外孤标,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
那个妇人嗔怪道:“孩子还这么小,你跟她说这么多,她哪里听得懂。”
那个声音又在皓月的脑海里说:“皓月,姜无忌是杀你父母阿姊的仇人,你不能被他迷惑!”
你不能被他迷惑!
你不能!
那个声音在脑海里久峙不下,皓月抬手捂着越来越疼的脑袋,头怎么会突然疼的这么厉害?
为什么每次当自己要想起什么的时候,这个声音就在自己脑袋里念个不停?
姜无忌见皓月不对劲,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竟然露出了紧张的神情,连忙来扶皓月:“月儿,你怎么了?”
阿七的意识逐渐清明起来,而皓月的意识在逐渐模糊,有些东西,没了印象,皓月只觉脑海里又是一片空白。
阿七猛地一把推开姜无忌,说:“我没事!”
姜无忌目不转睛的盯着阿七,说:“我记得你曾问过我,认不认识雪姬如霜。”
阿七滴水不漏的回道:“那不过是接近你的一种手段而已,你当时也骗了我,所以我们算扯平了。”
姜无忌步步紧逼:“月儿,一个人的记忆也许可以改变,但不会有人连胎记也一模一样的不偏不倚不差丝毫。
可事事无绝对,她和你一样,不仅左耳耳垂正下方都有一个小黑痣,更是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这不得不让我多想。
月儿,我希望你能听明白我在说什么。”
这人疑心病还真重。
阿七眯着一只眼睛,捂着脑袋,用睁着的那只眼睛看了看他,故意装脑袋疼,道:“哎哟,姜无忌,我的头突然好疼啊,又疼起来了……”
有时候真别说,皓月的这些鬼主意还真好用。
姜无忌果然将阿七拉入了怀中,说:“月儿,是我太心急了,不要想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阿七心里瞬时松了口气,这算是蒙混过关了吗?
阿七在心里想,他把我当成了他年少时的那个玩伴吗?
那个石塔,也是为她堆的吗?
还是他欲擒故纵的另一种手段?
可看他的神情又不像,还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
姜无忌的话让阿七心里有些动摇了,如果姜无忌说的话是真的,那季郭君为什么要骗自己?
又为何如此大费周章的故意弄混皓月的记忆,让事情变得愈加复杂起来?
难道,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姜无忌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李家的那场大火也有可能是他赶到后放的。
可一深想,姜无忌和李家无冤无仇,是什么让他下如此狠手?
上辈之间的恩怨,似乎也不太可能……
这中间一定有个什么契机,季郭君肯定还有什么没有告诉自己。
就算事实不是如此,那雪姬如霜的死也跟姜无忌也离不开干系。
不行,阿七心道,我一定要问清楚。
阿七面无表情的问他:“姜无忌,雪姬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姜无忌说:“是自戕。”
阿七又问:“她临走时,都有谁在场?她可有留下什么话?”
姜无忌说:“有我,还有王兄,我赶到时,她已经站在了城墙上,留下的那句话是对王兄说的,说完便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了,至于……埋在这里,是她自己的意思。”
阿七看着他,问道:“那你上次为什么说你错得离谱?”
姜无忌叹说:“我上次是被你气糊涂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跟你表明心迹,你仔细回想一下你上次是怎么回我的?”
因为当时阿七脑子想的是:姜无忌喜欢的不是雪姬么?为什么会向我表明心迹?
弄得阿七还以为他见自己和雪姬长得太像,所以见异思迁了。
阿七冷冷道:“你上次说什么我对你无情,你对我无意什么的,你亲口说的,别想不承认!”
姜无忌又是一叹:“府中眼线太多,当时有人躲在暗处窥听我们的言行,无奈之下,只好反其道而行之。”
难怪他之后那几日又像变了个人似的对皓月特别上心,原来是身不由己,话不由心。
姜无忌挑了挑眉,看着阿七,问:“头不疼了?”
皓月回过神时,见姜无忌正抱着自己,皓月吓得一把挣开他,忙跳开几步,对他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自己会判断,如果你敢骗我,后果自负!”
姜无忌悠悠的说:“月儿,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大梁,你想去哪儿,我就带你去哪儿。”
皓月有些狐疑的看着他,问道:“真的?”
试探,肯定又是试探!皓月心道,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姜无忌挑眉,说:“假的,你也信?”
他看着远方,声音听起来有些清远:“月儿,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和事可以阻止我当王的决心,哪怕是对你的感情。”
什么古里古怪的东西?
皓月正想问,一瞬却又想不起来自己要问什么。
阿七颔首看向远方,冷冷说:“那就好!但愿你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待你蟒袍加身那日,便是还我自由之时。”
姜无忌悠悠的说:“不急,来日方长。”
是啊,他是那样而不发又谨慎理智的人,肯定深知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的道理,凡事欲速不达,需徐徐图之。
皓月回过神,和姜无忌在她阿爹阿娘和阿姊的墓前进了三炷香,和他们说了一些话,与他们拜别后,便下山了。
回去的路上,皓月跟姜无忌说:“姜无忌,谢谢你今天带我来见我爹娘和阿姊。”
脑海里那个声音又跟皓月说:“皓月,找到离魂珠和兵书,杀了姜无忌和梁王姜桓,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你何须谢他,带你来这里,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
皓月在心里疑惑道,离魂珠和兵书是什么东西?然后脑袋里又空白了。
阿七冷冷的道:“姜无忌,我想进宫,查清楚当年的真相,更想知道我自己是谁。”
姜无忌看着阿七,话里有些耐人寻味的道:“竟然知道:‘不入虎穴,焉知其心’之理,看来季郭君把你教得不错。
如果季郭君知道他亲自教出来的徒弟竟然学会了两面通吃,不知会作何感想。”
阿七面无表情的道:“哪里哪里,我身边可是有一只自小在狼窝里长大的狐狸,我顶多算是东施效颦,现学现卖。”
姜无忌在一旁悠悠的说:“你倒是难得聪明一回。”
你说的那个是皓月,又不是我。
阿七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话语里却颇带了些得意,说:“彼此彼此,我好歹也在你府中住过一段时间,怎么也算是耳濡目染。”
姜无忌有些无奈的笑摇头。
入宫那天很快便如约而至。
离开的那天,绿荷把皓月送到了门口,直到皓月上了马车,这丫头还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皓月趴在窗口,含着眼泪,作依依不舍状,跟绿荷挥手告别。
这丫头送自己出来时,一直问自己还回来吗?
其实皓月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马车转了个角,便看不见绿荷的身影了。
姜无忌在皓月身后无奈的轻轻笑了一声,说:“人都已经看不见了。”
皓月抬手揩了挂在眼睫上的眼泪珠子,放下帘子,笑嘻嘻的回身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姜无忌,问道:“我演的怎么样?”
姜无忌见皓月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还有跟他回嘴的兴致,不似真的伤心,淡淡说了两个字:“不错。”
皓月朝姜无忌拱了拱手,谦虚笑说:“哪里哪里。”
皓月和姜无忌在宫门前临别时,姜无忌跟皓月说:“凡事莫勉强。”
皓月走了几步,回过头,朝他笑了笑……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是东汉末期杰出的文学家曹操所作的《短歌行》,这一段所选是的大致意思是:感慨岁月苦短,珍惜当下。
作者借这首四言诗抒发了自己的政治抱负,也表达了自己求贤若渴的决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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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君已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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