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花]雪作人间客》花絮一朵

33、转/势如水火

　　另一边，陆小凤才一露头，楼下就已经群情激奋，一个个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

　　这情景，也让方才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的他完完全全摸不着头脑。还不等他开口，祝星云就一剑刺来。躲开这一剑并非难事，祝星云右手已废，如今只能左手持剑，任凭他天资再高，现在也不过寻常水准。陆小凤只是不知，他们为何突然间针对自己。

　　“陆小凤，你还我师父命来！”祝星云几乎杀红了眼，一招一式已然没有了章法。

　　“你发什么神经，我几时伤过你师父？”

　　“陆小凤！你还不肯承认吗，没想到你不但心狠手辣，还敢做不敢当！”一位武当弟子装扮的剑士怒喝到。

　　“陆小凤，昨日我师父清虚真人惨死驿站，经查验，竟是死于你的灵犀一指之下，你还敢狡辩！”祝星云情绪激动。

　　“什么？清虚老头儿死了？”

　　“还要装蒜！陆小凤，这江湖中谁人不知灵犀一指是你独门绝技，而进入决赛的掌门之中，又只有我师父有能力与你较量一番，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是啊，杀人偿命，我们要为师父报仇！”

　　众口一词，分辨不得。

　　陆小凤不是第一次落入如此混乱的境地，若是以往的他只要脚下一抹油，开溜就好，毕竟没几个人能在轻功上与他一较高下。但此次不同，花满楼，花满楼还在楼上等着他回去。
　　曾经的事，他已经食言过了，这次再不可以。

　　“这其中必定存在什么误会。”他一边招架着来自四面八方，各门各派的攻击，一边尝试为自己辩解。

　　但这些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根本不愿听他分辨。一招一式愈发狠辣，大有置他于死地之意。他才刚解了毒不久，被人连番逼迫不由得内里大恸，接下一掌的同时竟吐出血来。

　　“有破绽，大家快上啊！”

　　形势越来越险了，他找出间隙抽身远跳，将众人引开客栈楼前。陆小凤站得笔直，他抬手挥袖，一把抹去嘴角血丝，几分凝重地眯了眯眼。

　　“诸位要还是如此纠缠不休，我可就要认真起来了。”

　　一句话与方才音调不差分毫，危险的气息却成数倍增长。众人见他面色严峻，都直直站在原地。

　　“可恶！休要轻看吾等，陆小凤，你为一己私利，竟残杀德高望重的掌门前辈，今日不杀了你，道义不复，天理难容！”闻言，前来助阵的丐帮长老裂西风也忍耐不住，跳出来直言。
　　似乎被这番话唤醒，众人又一齐杀上前来。

　　陆小凤正要迎击，这时，只见他身后升起数排冰柱，生生切断了可供逃跑的后路。

　　“快看，是骆少庄主！”

　　“真的，是骆雪梅。”

　　“骆少庄主怎么也来了？”

　　骆雪梅持着剑跳入两方人马之间，他向着众人一拜，道:“在下听闻陆小凤为夺盟主之位，竟连夜痛下杀手谋害武当派掌门人，实在人神共愤，今日特来助各位一战，捉拿陆小凤归案，交由宁王殿下亲自治罪。”

　　“宁王也知道了？”

　　“太好了，有了骆少庄主，我们的胜算又大了许多……”

　　“我们江湖人的事情，与宁王何干，应该由我们自行发落！”七嘴八舌之间，裂西风又出面喝止。

　　“大家先把问题放一边，现在最要紧的是抓住陆小凤。”他站到骆雪梅身旁，明显已经站定立场。

　　“果然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的算计！毒药也好，故意不学灵犀一指败给我也罢，怕是你一早就和宁王商量好了的吧！”陆小凤把拳头捏的咯吱响。

　　“陆小凤，到了此时你还想栽赃陷害他人，果然用心险恶。别忘了，在大会会场上一直野心勃勃，挤破头都要参赛的人可是你！你如今构陷我与宁王殿下可有证据？反倒是你自己，昨晚你在哪？做了些什么，可有人能证明你的清白？”

　　“我昨晚……什么也没做，我一直在客栈。”陆小凤低下头道，“没有人证。”

　　他如何能说清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如何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道出实情，污了花满楼清白？而如今已经死去的花满楼，又怎么能站出来维护他证明他的清白。

　　“也就是口说无凭。”骆雪梅道，“怎么？与你交情那般好的花满楼花公子，现在也不打算来解救你吗？原来你们之间也只不过是虚情假意。还是说，你竟连他也杀死了吗？”说着，骆雪梅竟暗自笑了。

　　“闭嘴，你怎么敢！”一句话完全点燃了陆小凤压抑已久的冲天怒火。

　　你怎么敢提他的名字，你怎么配提他名字，你又怎么敢轻蔑我与他的情谊！越是激动，余毒带来的副作用就越强烈，而陆小凤管不了许多，他已经身入地狱。

　　手无寸铁，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杀了骆雪梅。

　　任凭其他人的刀剑在身体划开口子，不躲避，也不去挡，像没有痛觉，像失去感受，只要以最快的速度扼住那人的咽喉，掐断那可憎的性命！

　　他在浴血，也在地狱。

　　还有一臂之遥。花满楼，如果我为你报了仇，你会愿意原谅我吗？

　　忽然，被整个人网住，四个不知何时从骆雪梅背后跳出的哑奴，将他死死拖住摔在远远的冰柱之上。胸间汹涌的血从口中澎湃而出，衣襟都染湿变色。

　　难以置信的，他第一次败了。

　　“呵呵，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啧，这还是我所认识的陆小凤吗？”骆雪梅来到跌坐在地的他的面前。

　　“怎么了，真放弃了？”那人蹲下来捏住他染血的下巴，又嫌弃的抹去指尖沾染的鲜血。

　　“真是何等的狼狈，何等的颓丧。”那人凑到他脸侧，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耳语到，“看来陆兄昨晚没去找姑娘？啧啧啧，看陆兄方才的反应，莫不是昨晚与你风流快活的，不是女子？”

　　闻言，陆小凤挣扎起来，但网面很快又被死死收紧。

　　“喔，让我猜猜，能帮陆兄解毒解得如此彻底，让陆兄此时还能负隅顽抗的，差点害得我功亏一篑的人，也只能是他了吧。”骆雪梅道，“他与陆兄果然情深似海，居然愿意牺牲自己来拯救陆兄。本来计划是让陆兄你解毒失败从而走火入魔，好让你背下所有罪名，我与王爷坐享渔翁之利，没想到……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你还是因为他，逃不出这死局。”

　　“受死吧，陆小凤。”

　　骆雪梅提起长剑，笔直地朝他胸口刺去。

　　嘭——

　　青色的烟雾忽然以陆小凤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爆裂开来。那烟雾极其刺鼻，涌上前来的众人来不及掩住口鼻，一个个呛地泪水鼻水直流。唯有骆雪梅一人，仿佛闻不见一般，只红着眼直挥手，待他挥开烟雾，眼前哪还寻得见陆小凤半个身影。
　　那网下空空，吐血倒地的人，早就不知去了哪。

　　“可恶——是谁？”骆雪梅将剑狠狠插进冰柱里。

　　“什么，不见了？”

　　“是谁救了他？”

　　场面顿时又混乱起来。

　　“大家别慌，陆小凤已经身受重伤，他跑不了太远。”骆雪梅安抚到，“这楼上说不定还有他的同伙，大家千万别再放过！”

　　正说着，却有人已经点起了火把，“烧了！管他同伙死活，连他的东西，全部烧了去！”

　　“说得对，全烧光，解我们心头之恨！”

　　不一会儿，一支支火把被扔上楼，接着风势，火光直直烧上天去。

　　陆小凤被抗在肩头，他很想像平时一样大骂一句，“猴精，你骨头硌着我肚子了！”，可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情也没有气力再打趣闲话了。

　　“臭小鸡，我一不在你就给我惹这么大的麻烦！”

　　司空摘星趁着众人陷于混乱的瞬间，就已成功救陆小凤脱险，现在他们已经离开那群人的视线范围了。

　　“停下！”

　　“什么？”

　　他急忙刹住脚，正好此处是一高台，他将陆小凤放下，让陆小凤搭着他的肩膀，二人就这样稳稳里在檐瓦之上。

　　“听着，我要你带我回去。”陆小凤道，“现在，立刻！”

　　“我说陆小鸡，你疯了吧，我可是费老大劲儿才救得你！”

　　“带我回去，我不能走，你不知道花满楼还在……”陆小凤说着，就指向他们逃出时的方向，司空摘星也顺着他所指之处望去。

　　谁知这一望，二人都立刻楞在原地。

　　夕阳下彤红彤红的天边，熊熊的火光直烧进云里去，跳动的火焰，静止的红云，黑色迷雾般的烟烬。
　　整间客栈，被火光彻底吞没了。

　　“不——！”

　　司空摘星死死拽住陆小凤的双臂，拼尽全力才将他按下。

　　“来不及了，别去！”

　　“噗——”

　　又是一口鲜血，被按下的人似乎不挣扎了。

　　又重新被抗回肩上，在陆小凤眼前完全陷入黑暗前，他只盯着那一线火光，在视线里越来越远。双眼闭上的一刻，那火光终于也熄灭不见了。

　　再次醒来，天色已经深沉。

　　陆小凤用力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眼前的并不是幻觉。满天星辰。他正躺在星河之下。

　　“醒啦？”司空摘星探过身子来问到。

　　这里是城外河滩，司空摘星升了一堆火，他们正露宿在河岸边。

　　“别盯着我看，就算你饿坏了，我也没有烤鸡腿可以给你吃。”司空摘星道，“多亏了陆大爷你，我们现在别说客店，估计连城都进不了。”司空摘星拾起树枝拨弄起火堆，没注意到陆小凤忽然扑上来的身影。

　　那一拳来得快又精准，但他还是防下了，又反手一拳回敬，两个人来不及对话，几个翻滚，从岸边直滚入水里。

　　“陆小凤你疯了是不是，凭什么打我！”司空摘星从水中爬起来，他浑身都湿透了。

　　陆小凤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他现在还整个人坐在水里，河水很浅，但也足够浸过他的腰。秋天已经接近尾声，初冬的寒意赐予这水冻人的体感。陆小凤还是坚持不站起来。

　　“陆小鸡？陆小凤？”司空摘星有些慌了。

　　“你打死我吧，是我害死了花满楼。”

　　“什么！？”司空摘星吓得几乎要跌倒在地。“你说花满楼死了？不，你说什么，你害死的他？”

　　他走上前双手抓住陆小凤的肩膀摇晃到，“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你……你怎么可能，全天下最不可能伤害他的人就是你，而且，那可是花满楼啊，怎么会轻易就死掉，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是真的，花满楼已经死了。是我，”他凝视自己的双手，这让他又记起那脆弱脖颈上紫青的掐痕，“虽然记不真切，但那种感觉，那种想要将他拆吃入腹，彻底毁灭的感觉……是我害死他的，明明是我中了毒，没想到却连累他，为了解我的毒而毒发致死。害死他的直接原因，就是我啊。”

　　司空摘星放开陆小凤的肩膀，这一下，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凄清的月光下，好像剩下的，就只有呼吸与沉默。

　　忽然，他冲上前去，一巴掌打在陆小凤左脸，又一巴掌打在右脸。陆小凤任他打自己，他被力道十足的巴掌打地身体一歪，最后干脆整个人仰倒进河水里。
　　但司空摘星不让他如愿，他揪着陆小凤的前襟将他拉出水面。

　　“怎么了，你是想淹死自己吗？”

　　陆小凤不说话。

　　“刚才那两巴掌，第一下，是我作为花满楼的朋友打你的，为了你如今竟选择辜负他，舍弃他辛苦救下的你的这条性命。”司空摘星眼眶都红了起来，“这第二下，是我作为你陆小凤的挚友而打你。我认识的陆小凤，是天下第一仗义，是全世界最忠诚，最值得相交的好兄弟，他绝对不会容许自己身边人惨死，而却不去帮他讨回公道。你就算想死，也要先替花满楼报了仇再死。否则，你就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陆小凤，我们也不再是朋友！”

　　说完，他松了手径直走回火堆旁，不打算再管这个失意的人，只顾着烤干自己身上的衣服。

　　陆小凤又一次沉入水里，希望这冰冷的水足够让他冷静。此刻他们都需要时间冷静，需要时间给陆小凤找回自己。

　　待他正面的衣物都已经快烤得半干，陆小凤才终于拖着一身湿淋淋回到他身边。他全身都在滴水，从发梢到裤脚，简直像个淹死的水鬼。
　　司空摘星发现陆小凤的眼睛是红的，那些睫毛上沾着的，还在不断滚落的水滴，或许是河水，或许是泪水。但他回忆中，他从没见过陆小凤落泪，但他此时能够肯定，若是陆小凤也会哭的话，那一定是眼前的模样。

　　“糟了！”

　　“什么？”

　　司空摘星看着陆小凤忽然手忙脚乱起来。他将衣服脱下，慌乱的翻找起来，终于，三颗羊脂玉石，还有一本经书散乱间掉落出来。

　　“幸好，要是连这些都没保住……”

　　“陆小凤！”司空摘星突然叫到，“你看那本经书！”

　　月光下，被水泡了许久的金刚经几乎要破页，墨色的字迹也开始模糊，但本来粗糙的纸页竟卷曲起来，那薄薄的一页纸间竟露出蝉翼般的夹层。那被月光照耀的几乎透明的浅色纸张上，朱砂般赤色的字迹，竟渐渐浮现出来。

　　“司空摘星。”陆小凤道。

　　“怎么了，突然这么严肃的喊我的名字。”

　　“有两件事，我要你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