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瓦特了》萧纯

4、第一章 脑子瓦特了（4）

　　即便这是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但在大庭广众讲出来，还是挺丢人的，罗夏瞬间捂住了嘴巴。

　　朱珠红着脸把她拽到一边：“小声点儿，我的罗夏，你这是怎么了？头奖是什么我不知道，但听说是苹果笔记本电脑，二奖是苹果手机，一共三部。购物卡在年会结束后才发，据说是工会觉得以前很多人在门口拿了卡就走，不够热爱团体，为了杜绝这个不良现象，这次就改成最后发了。”

　　罗夏立刻就想走了，要等到年会结束才能取卡？天晓得她的这张嘴巴会惹出什么麻烦来，总不能一直不说话吧。但她的领导王路看见她了，微笑着朝她招手：“你来的正好，今天新来的总经理会上台讲话，你可得好好听听，一会儿和我一同敬酒去。”

　　罗夏擅长外交，一直是王路的左膀右臂，深受器重，这传到其他人耳朵里，就会发展出有各种版本的故事，其中不乏她用□□换取利益的小道消息，往往不堪入耳。现在罗夏病了，不能陪他敬酒，她指着自己的喉咙继续装嗓子哑，终于卸下了这项任务，但她却不好离席了，她总要给领导面子。当然，她还是想要那张购物卡——大不了就不说话嘛。

　　晚宴在一片鼓声中开始了，从舞台两边各上来一排年轻的男男女女，他们随着鼓声摇摆着身体，展现飒爽的舞姿。过了会儿，鼓声停止，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舞台上来了一名身穿燕尾服的魔术师，他从帽子里扯出一枝花、一把糖果、一只鸽子……最后他向台下鞠了一躬，转身用手杖指向舞台后方的金色大圆球，并大声念道：“开！”

　　“轰”的一声，大圆球炸开了，铺天盖地的彩色纸片从球顶落下，亮闪闪的纸片雨中站着一个人，身材挺拔，英俊潇洒，正是他们公司新来的总经理，莫纪——魔术师将他们的大boss变了出来。

　　罗夏被圆球炸裂的声音吓了一跳，几乎立刻叫了起来：“哎呦妈呀，吓死我了，我以为天花板又掉了！”幸好场内气氛同时变得热烈，大家开始鼓掌欢呼，将她的声音盖了下去。但不知为何，罗夏总是觉得莫纪朝她的方位扫了一眼，目光冰冷如寒锋。

　　“华虹电子的兄弟们，姐妹们，大家晚上好！”莫纪接过礼仪小姐递来的香槟：“我是今天刚上任的总经理，莫纪。很高兴在今天能与大家欢聚一堂，共同见证华虹的成长……”

　　说起官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罗夏心想，但他从巨蛋里蹦出来的俗气开场简直堪称弱智，不亏是富二代的作风。

　　莫纪是典型的富二代，集团老总就姓莫，他是老总的独生子，年级轻轻便接手了这间公司。或许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华虹电子只是华虹集团中的一员，他以后要接手的盘子比现在的还要大得多。据说莫家的主要资产在房地产界，实体经济渐渐没落之后，商人们纷纷把篮子里的鸡蛋投到其他地方，其中房地产行业与IT行业是两个大头，莫家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罗夏病假前，公司的总经理还是董安明，一个喜欢戴墨镜，穿polo衫，围阿玛尼围巾的中年大叔。才短短几天他就被撤换下台，可谓十分仓促，有人说是迫于集团压力，公子哥想要上位，打工的怎能不退。但王总偷偷告诉她，董安明被撤职是因为贪污，光被查出的账目就有几千万之多，加上没被查出的，便是一个天文数字。董安明已经被遣送至公安机关配合调查，只是事关重大，涉及丑闻，没有公开罢了。

　　人群中的欢呼声大多来自女性，莫纪确实长了一副好皮囊，鼻梁高挺，眼线狭长，五官均十分深刻，配上他修长的双腿，简直可以去闪光灯下做偶像明星了。他说话的时候咬字清晰，赋有逻辑，神态姿势均颇有气场，声音也很有磁性，但毕竟过分年轻，他的表情十分严肃，显然有些紧张。或许正是这份紧张与不安给他增添了意料之外的魅力，他说话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有女同事在尖叫。而他下台的时候，还有人发出了叹气声，但很快便被舞台上音响的声音给覆盖了。

　　服务员端上一盘又一盘的美味佳肴，舞台轮番上演着各种表演与领导发言，台下闹作一团，气氛十分融洽。罗夏全程禁声，用优雅的神态与漂亮的吃相迷惑大家，甚至不发一言便成功向王总敬了酒。她是个十足的美女，而且十分聪明。

　　饭局过半的时候，舞台中央的LED屏幕上开始播放颁奖视频，从三年五年奖，到最佳贡献奖，大大小小一共几十个。其中优秀员工奖共颁给二十人，罗夏便是其中之一。主持人邀请他们上台领奖。

　　颁奖的人正是莫纪，罗夏发现他像名字一样磨叽——他每给个人递奖杯、说鼓励话、加握手，要花上一分钟时间，他们一共二十人，颁完这个奖，就要花上二十分钟。但为了奖金，她只好等待。

　　终于轮到罗夏领奖，莫纪面带微笑向她展示台子上剩下的水晶奖杯，底座上面刻着不同的人名：“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舞台灯光下，莫纪的脸庞显得英俊异常，皮肤光洁润泽，睫毛长而浓密。罗夏不敢开口，仍旧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指着喉咙假装失声。

　　“我怎么能知道哪个是给你的呢？”莫纪依旧微笑着问道。

　　罗夏扫视了一圈奖杯，指着靠里的方向，比划了一个三字。

　　莫纪将从右往左的第三个奖杯递给她：“罗夏小姐，你辛苦了，感谢去年一年里你对公司的贡献。”

　　罗夏在接过奖杯的同时，收到了装着奖金的信封。她从信封的厚度推算里面的金额，至少有两千块钱，这让她不禁心花怒放。但她早已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于是只是微微挑眉，依旧漂亮精致，优雅大方，与身边笑得花枝乱颤的同事形成鲜明的对比。随后罗夏伸淡定地伸出右手，与莫纪的轻轻相握。罗夏有些惊讶，丫的他的手部皮肤也十分嫩滑，不亏是个千金大少爷。

　　直到莫纪给最后一位获奖者颁完奖，整个环节才算结束，但主持人握着话筒要求获奖者代表发表感言。这时大家都腼腆起来，你推我，我推你，任谁都不肯接过话筒。期间还有人推荐罗夏，她摆了好几次手才得以逃脱，最后由预算部的李先生得以代劳。他言语生涩，结结巴巴，远不如罗夏懂得说话。

　　但罗夏终于得以安全下台。她松了口气，心想革命任务终于完成，此后只要等晚会结束，去门口领取购物卡就行。人一松懈，就容易吃多，罗夏吃了好些海鲜，又喝了两杯果汁，没多久就想上厕所了。她给朱珠使了个眼色，随后偷偷溜出会场，一解人生三急，心中十分畅快。

　　谁知她刚回来，便引起了一阵骚动，一时间所有人都望向了她，甚至有一束强灯光冲她打来，亮得她好一会儿睁不开眼睛。

　　“罗夏小姐回来了，”主持人在台上激动地说，“她终于回来了！”

　　罗夏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用眼神向她所在那桌求助，朱珠和她的两个下属冲她拼命挥着手，隔着一片人海她终于听见了他们的声音：“夏姐，你中奖了！”

　　舞台巨大的LED屏幕上，赫然写着她的大名——“销售团队罗夏，一等奖。”

　　“天哪！”罗夏不禁大叫，随即捂住了嘴巴。万万没想到经历了倒霉的受伤住院之后，她再次成为了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她中到了苹果笔记本电脑！

　　罗夏兴匆匆地再次迈上舞台，这回颁奖的仍旧是莫纪。他绅士地对她鞠了一躬：“恭喜你，罗夏小姐，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罗夏戴着口罩，对他弯了弯眉毛以示感谢。

　　莫纪从礼仪小姐手中接过印着苹果笔记本电脑的巨大兑奖券，准备将它交给罗夏，可主持人在这时候发话了：“这么大的奖可不能这么轻易被领走，罗夏小姐至少得表演一个节目给我们看看，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啊？”

　　台下的观众跟着起哄，其中不乏她自己的好友与同事。表演一个节目而已，平日里的罗夏十分擅长。

　　罗夏指了指她的喉咙，拼命地摆起了手。

　　“之前获奖的同事都表演了，你怎么能例外呢。再说了，你都第二次上台了，这么好的运气，得让大家粘粘喜气！不用害羞，就是唱两句歌也行，唱不了高音就唱低音的。”主持人继续鼓动着。

　　可罗夏压根不敢开口，这回她不仅努力地摆着手，还一并摇起了头。

　　“那就说几句感言吧，说什么都行。”莫纪十分绅士地替她解围，“要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那我们就只能重新抽一等奖了。”

　　这虽是一句玩笑话，却杀伤力十足，没有人在这时还能继续坚持的。而放话的是总经理，于是一诺千金，它既是戏言，又不是戏言。罗夏被全公司最大的官逼在台上，无路可退，只得摘下口罩，接过话筒：

　　“十分感谢大家，我现在十分激动，其实我压根没想到能中一等奖，也没想到优秀员工奖有三千块钱……嗯……刚才我在厕所里都数好了……我……呃……我不是想说这些……我真的特别高兴，其实今天我过来只是为了拿六百元的购物卡的，谁知道今天不是提前发，还要最后发……”

　　“罗小姐，罗小姐……”主持人在一旁轻声提醒着。

　　罗夏一转头，发现莫纪的脸色已经微微发黑，隐隐散发着怒气，吓得她立刻掉转话题：“今天的晚会十分精彩，华虹电子的员工们纷纷展现了他们多才多艺的一面，可是期间最棒的还要数今天晚会的第一个节目——大变活人！我说的不是上厕所的那种大便，而是变魔术的变……让白痴富二代从一颗大蛋蛋里蹦出来的馊主意到底是谁出的，你以为自己是孙悟空吗，还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罗夏惊恐地发现主持人已经惊讶地张大了嘴，而更可怕的是，他边上的莫纪已经脸色发青，她几乎以为他会冲过来揍她。

　　“对不起，我不是这意思，”巨大的宴会厅里，面对台下两千名同事，罗夏慌张地解释着：“我就说不要让我上台讲话，你们偏偏不听，我能怎么办！我和你们说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其实是我的脑子瓦特了，瓦特了是什么意思你们懂吗？就是坏掉了，英文是bad, bad, bad！”

　　那几声 “bad”，伴随着音响的尖锐杂音，余音袅袅，回响不绝。若不是罗夏被冲上台的保安拖了下去，她还能多列举几同义的英文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