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晃重山》古道

32、第 32 章

　　尽管满目疮痍，却依然能够看到映秀镇的秀美，一如她的名字。映秀镇是一座四面环山的小镇，一条岷江的支流穿过镇而过，曾经流过多少孩子们的幸福和成人的快乐，而如今这是一块极度痛苦的土地……

　　映秀镇已经夷为平地，多少荣华瞬间化为灰烬！

　　似乎都能听到往日里人们在这儿留下的欢声笑语，此刻竟是如此残酷的沉寂！大地震已经把大伙的心都震碎了。

　　一只黄狗蹒跚而至，看到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过来，便有些恐慌，回头走了。

　　它一直在这儿找它的主人吧？悠若心想。

　　她举手令大伙停下来，扬声道：“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一场和老天的战争！虽然我们不是正规军，甚至称不上军人，但是我知道大家都有一个健强的体魄和一个善良的心。一个巴掌拍不响，十根筷子牢牢抱成团。我相信我们一起同心协力，定能胜天！”

　　“是！是！是！”大伙热烈的响应，高举手中的铁铲、铁锹、铁锄……由于他们都是死里逃生的人，更清楚生命的脆弱和可贵，更加明白失去亲人的痛苦，此时他们的心也更加的激昂澎湃，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救出来。

　　“第一还是救人，第二是要主意自己的安全。”她嘱咐道。

　　“现在开始救人。”张唐大吼一声朝废墟走去，人们纷纷跟着他过去。俨然，他已经成为了这群人的主心骨。

　　大伙很快投入到救人中，掀开一堆堆的瓦砾，翻开一块块的巨石。

　　夹在香樟坡与五台山之间的峡谷上，一栋两层高的小楼被轻而易举地撕开，一半垮塌，一半倾斜，摇摇欲坠。

　　张唐趴在废墟中朝里面大喊：“里面有没有人？”

　　里面久久没有回应，就在他打算放弃走人时，里面传出了一个微弱苍老的声音：“救命……求求你……救救我孙女……”

　　“是杨云芬。”一个幸存者认出了那声音，高兴的叫道。

　　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不幸。原来杨云芬的女婿与半年前逝世，女儿年纪轻轻做了寡妇。于是连蓉杨云芬和她老伴连富林搬到这里，一是为了照顾外孙女雯欣，而是帮女儿连蓉料理家务。但是此时，原来的一家人，杨云芬被压在碎石之下，女儿去了，老伴不知下落。

　　真可谓是闻者伤心，听着落泪。

　　悠若钻到离杨云芬只有二米远的地方，也看清楚了满头银发的老妇被压的样子：头、肩、上肢尚可以活动自如，双手硬是扛着断石一动不动的，只为了给小孙女撑出一片天地。髋部以下都不能活动，下肢还在流血。还好她旁边的小女娃睡着了，十分安详。

　　“老婆婆，别着急，一定要挺住，你们一定会得救的！”悠若坚决的说，让人不得不信服。

　　“嗯！我一定坚持下去。”杨云芬脸上笑得像一朵绽开的菊花。

　　“我看了一下，如果硬翻这些悬梁，只怕不断会有土石落下来，到时候你们两个可能都会有危险。这个狭缝虽然很窄小，可是我估计她能爬出来，你看怎么样？”悠若耐心的征求老人的意见。毕竟，她不能百分百的保证小女娃安全的爬出来，老人有权做决定。

　　“好。”老人犹豫了一下答应了，能少一份威胁就少一份。

　　“嗯。现在，先让你的小孙女醒过来。”

　　“雯欣、雯欣……醒醒……”老妇人轻声的唤着小孙女，眼眸中盛满了慈祥不舍。

　　“婆……婆……”奶声奶气的叫声在洞穴里产生清晰的回音。

　　“雯欣，看到那个哥哥没有，你爬出去好不好？”

　　“欣欣要和婆婆在一起。”小女娃摇摇头，白嫩嫩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老妇人的衣襟。

　　“雯欣乖，哥哥那里有水，婆婆渴了，你爬出去去帮婆婆弄点水进来好不好？”老妇人用昏花的眼睛把小女娃从头望到脚，又从脚望到头。望着望着，她那眼里的泪水便顺着皱纹的沟道，一串一串地落下来。

　　“婆婆不哭，欣欣帮你去取水。”小女娃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

　　“好好，雯欣最乖了。”老妇人泪流满面的笑道。

　　悠若的眼角沁着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刺得鼻孔生疼。

　　小女娃双手撑地，双膝抵着土砺一步一步慢慢的爬了出来，在狭缝口时又停了下来，回头张望老妇人：“婆婆……”她那红扑扑的脸蛋上，沾了几道黑痕，像一只小花猫。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适着聪明伶俐的神色。乌黑的头发下，两条弯弯的眉毛，像那月牙儿。

　　“雯欣乖，水在这里，看到没有。”她赶紧拿着一水袋，诱惑着犹豫的小女娃，“快来拿给你婆婆，小心点。”

　　颤巍巍的残墙和悬梁下，老妇人紧抿着唇，两眼直直的盯着小女娃，闪着光彩。

　　小女娃于是又开始往外爬。她的半个身子出来时，悠若伸出手，把小女娃抱了出来。

　　“水。”稚气的声音再次响起。

　　“雯欣乖，我们一定会救出你婆婆的。”她把小女娃抱离这里。

　　“哇……你这个大骗子……大坏人……大坏蛋……放开我……”小女娃开始哇哇大哭，对悠若拳打脚踢，又咬又抓。如果冻般水嫩嫩的脸颊霎时被抓出一道血红的口子，在玉瓷般洁白的脸上显得怵目惊心。

　　“厚。”真痛！悠若忍不住低叫出声。

　　“主子！”小喜子惊叫出声，连忙接过她手中的小女娃。

　　“没事。你抱她去安全的地方，照顾好她。”悠若淡淡的说道，转身又走向摇摇欲倾的危楼。

　　“老婆婆，雯欣已经安全了，而且毫发未伤。你要活下来，你一定会得救的！”她给废墟里的老妇人打气。

　　“好，就是为了雯欣，我也要坚持下去！”老妇人弯弯的眼中透着坚决，精神状态很好也很乐观，也认为自己肯定能坚持下去。

　　张唐已经带人开始翻墙掀瓦。摇摇欲倾的危楼，令他们不得有过大的动作，甚至有些横木根本不能动，否则楼倒，大家就会一起滚落山谷。不得以，悠若暂时离开了狭缝口。

　　杨云芬努力了。十个时辰，她扛着断石，撑了整整十个时辰，体力愈来愈不支。
　　同样努力的，还有救援者。营救、失败、再营救……颤巍巍的残墙和悬梁下，他们不肯放弃。

　　“老伴……老伴……”一位白发苍苍伤痕累累的老人来到了狭缝口。流水般的岁月无情地在他那绛紫色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尽管眼角布满了密密的鱼尾纹，双眼依然炯炯有神。他的手背粗糙得像老松树皮，裂开了一道道口子……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杨云芬的老伴连富林。他刚刚被解救出来。

　　“富林，你还活着……真好……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照顾好雯欣……她……她在外面……”老妇人断断续续的说道，声音微弱。

　　“你说这么傻话？”他的眼睛已经雾蒙蒙。

　　“答应我……一定要活着，为着雯欣……”她艰难的说道，失血过多已经令她头昏眼花。

　　“嗯。”他忍泪点头。虽然知道一点头她就会松懈，可是他不要她不放心。

　　中午时分，张唐和村民们一起搬开一根巨木，整座楼忽然一晃，已然要坠下山凹。

　　杨云芬突然含泪对外面的人说：“放弃我吧，这里危险，你们去救别人！”

　　之后，她拾起地上的瓦片划破了手腕，紧接着又吞下了无名指上的那枚金戒指……哀莫哀兮伤别离,她的放弃,成就了死神的执着。

　　外面，一岁半的外孙女雯欣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张口大哭：“救婆婆……”

　　连富林紧紧的抱着小孙女，把她的小脑袋按进怀里，老泪纵横。

　　悠若心中如同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意识到自己逼小女娃离开了婆婆，在她的心里留下一个无法弥补的空洞，她会恨自己一辈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悠若举步走向危楼。突然间一直有力温热的大手紧紧捏住了她的手腕，一带力，瞬间她已经落入了一个宽阔刚硬的怀抱。

　　“不准去！”如鬼魅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令她正个人明显一颤。温湿的气息拂过晶莹剔透的圆润耳垂，霎时激起了她满身的鸡皮疙瘩。

　　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深邃的五官、斜插入鬓的剑眉、犀利魔魅的眼神、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唇线，加上一八二的身高和强健的体魄，无形中给人窒息般的压迫感。他的吸引人之处，不是用俊帅这么肤浅的字眼就可以形容的，而是一种既阳刚又温和，既粗犷又文明的气息，明明该是冲
　　突，可却魅惑人心。

　　嬴稷？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动了动唇瓣，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始终发不出声音。

　　他紧紧的盯着她脸上的那道血口子，锐眸冷冷一眯，眉峰几不可察的微微隆起，沉声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好好爱惜自己？”

　　“还不是被孩子抓的！”忽然悠若朝他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简直倾倒众生。

　　孩子？嬴稷一愣，想到了他们才失去的孩子，手不自觉松了。趁此之际，悠若抽出了手腕，朝危楼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