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灵记》雪夜抚弦人

2、镜

　　器灵记之镜
　　她是一面古镜，已在人世经历上万年。
　　她看尽世间各色面相，美丑善恶。看尽世间悲欢离合，阴晴圆缺。
　　岁月悠长，她在漫漫时光长河中，已练就一副冷硬心肠，麻木得如同一块石头，无心无情。
　　她曾身在光明，亦曾身在黑暗的地下，不论哪里，她的心都如一片死水，无波无澜。
　　这一世，她身处楼凌国郡王府世子楼澹房中。
　　世子的母妃生下他后，便崩血而逝，后来他的父王新娶了王妃。他的继母表面待他很好，背地里却对他很是冷淡。他的父王因他克死母亲，对他不喜，也常忽略他。
　　他自小缺少亲人关爱，性子便有些孤冷，不喜言语。
　　他不爱在别人面前说话，却爱对着她这面镜子说话。
　　他从小到大，每日都爱对她说一会话，已成习惯。
　　他三岁时，说话才利索。
　　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为何你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她默。
　　“我眨眼，你干嘛也跟着眨眼？我嘟嘴，你干嘛也跟着嘟嘴？我说话，你干嘛也跟着说话？算了，没人理我，没人和我玩。连你也不理我，就爱学我。”
　　她继续默。
　　他六岁时，常找她倾诉。
　　“父王很少来看我，他见了我，也不抱我，也不对我笑，对我很冷淡，总板着一张脸。母妃对我，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我有时候会觉得很冷，很害怕！”
　　……
　　九岁时，他比较懂事了些。
　　“父王根本不喜欢我，我知道，他嫌我害了母妃。母妃因我而死，如果她不生下我，她就不会死了。我想她，我想母妃。可我从来没见过她。我多想看她一眼！”
　　“今日，我在书房看到母妃画像了，她很美很温柔！如果她在，该有多好！这样，就没人敢欺负我了。他们都说，我是没娘的孩子。说没娘的孩子就是乞丐，就是小狗。”
　　“我知道现在的母妃不是我真正的母妃，她只表面上对我好，她每次对我笑，都很虚伪！”
　　……
　　十岁时，他的弟弟出生。
　　“母妃生弟弟了，弟弟很可爱！我想逗一逗他，可是父王母妃都防着我，不让我靠近弟弟。不靠近就不靠近了吧！他们都对他很好，却没人对我好！我希望也有一个人能对我好。即使只在梦中也好。”
　　……
　　她从来没有那么长时间听一个人类说那么多话，几万年来，从来没有人和他一般，天天对着她说话。
　　她觉得新奇之余，想着他既然向她许愿，她便实现他的愿望。
　　她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她觉得应该找点事做。再说，帮助人类，她也能积累些功德，有利于她的修行。
　　她在他十岁时，开始入他的梦。
　　她的人形是位少女，比他大不了几岁。
　　梦中，她第一次问他:“你想要什么？”
　　他惊奇地问:“你是谁？”
　　“我是镜儿。”
　　“我是澹儿。”
　　“澹儿，你想要什么？”
　　他欣喜地说:“我想要你陪我玩捉迷藏，好不好？”
　　“好！”
　　于是，他们在她变化出的很高的密密的草丛里玩捉迷藏。
　　她每次入他的梦，都会问他想要什么，在梦中完成他的心愿。
　　他有许多心愿。
　　“镜儿，可不可以听我弹琴？”
　　“镜儿，能和我下棋吗？我总是自己和自己下棋。”
　　“镜儿，你会写字吗？我教你写字好不好？”
　　“镜儿，我能给你画幅画像吗？”
　　“镜儿，我练剑给你看好不好？”
　　“镜儿，陪我去草原骑马吧！白日骑马，夜里看星，听说草原的星星很多。”
　　“镜儿，陪我放纸鸢，好不好？”
　　“镜儿，陪我看会书吧！”
　　“镜儿，我们去桃花林，我抚琴，你跳舞。”
　　“镜儿，你喜欢弹琴吗？我教你吧！”
　　“镜儿，你会蒸糕吗？给我蒸个糕吧！”
　　“镜儿，给我绣个香囊好不好？”
　　“镜儿，我能牵你的手，带着你在草原上跑吗？”
　　“镜儿，你是不是神仙？你会飞吗？会飞的话，带着我一起飞到天上。天上肯定很美！不知能不能见到母妃？”
　　“镜儿，我能……能亲亲你吗？就，就亲一下！”
　　“镜儿，如果你不只是在我梦中，是真人就好了！”
　　“镜儿，我想要你！”
　　……
　　他在梦中之愿，她都能帮他实现。可她不能在现实世界，出现在他面前。
　　她和他非同类，现实接触并不好！再说，六界之规，她也得遵守。
　　他在现实中，还是爱和她这面镜子说话。他和她常提他所做之梦。
　　“我又梦见她了，她越来越……美了！”
　　“她一直待我很好！我想要什么，她都答应。”
　　“如果她不只是梦，是真的该多好！”
　　“我派了很多人查探，现实中没有她。我建立天下第一情报楼，不过为找她罢了！若坐到那个位子，才能找到她，我不介意坐那个至高之位！”
　　“镜儿，你到底在哪里？为何屡屡出现在我梦中？却不在现实中见我一面。难道一切真的只是大梦一场？你只是我的梦，我梦中之人，我幻想出来的。”
　　……
　　他已经到了娶亲年纪，却一直不娶亲。
　　她本打算永远不在现实中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世事难料！
　　那年，他重伤，独自回到房中，陷入昏迷，无人知晓。
　　她无奈之下，只得化作人身，用灵气为他疗伤。
　　为他疗伤后，不待他醒来，她便又化作原身镜子。
　　他醒来后，不顾受伤的身体，又派人四处寻她。
　　他还不知救他之人是她所化，还是对着她说话。
　　“我虽然昏迷，但模模糊糊中，似乎看到了镜儿。她不是梦，她真的出现了，可是，她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躲避我，不在我身边？”
　　她依旧沉默，那段时日也未入他的梦。
　　他伤好后不久，又一次重伤，昏迷在房中。
　　她思虑良久，觉得还是不能放任他不管，便又一次化身打算救他。
　　只是，还未开始为他疗伤，他便睁开眼睛深深凝视着她，还捉住她的手不放。
　　“镜儿，是你吗？你果然不忍我受伤，又出现了！镜儿，莫再躲着我！像在梦中一样，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我……我只是一面镜子，和你不是同类。”
　　“你竟然是我一直对着说话的镜子。原来我们早早就认识了！镜儿，不论你是什么，你就是你，我只要你！只要你陪在我身边。你以前，可是什么都答应我的。”
　　“可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吗？我是你的镜子，当然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要你以人身陪着我，我要娶你。镜儿，我们成亲，可好？”
　　“成亲？你是人，我是镜子，我们成亲会遭天打雷劈的。”
　　“我不管！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雷劈又何妨？我会护着你，我会想办法扛过雷劈。”
　　“你让我想想。”
　　她麻木冷硬的心早已变软，如今，心中又起波澜。柔软的心欢喜地跳动着。
　　她终是应了他。
　　后来，他们成亲。成亲之夜，他护着她，一人扛过雷劈之刑。
　　他的身体被雷劈得千疮百孔，她含泪用灵气修复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慢慢恢复，他们的劫难终于过去。
　　他们约定一起修仙，若修得仙位，便永生相伴。若修不成仙位，他轮回转世后，她再去寻他。
　　从梦中到现实，他让她懂了情，有了爱。
　　不论梦中与现实，实现他的心愿，已经成为了她一生的习惯。
　　她和他一定会永生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