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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许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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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夏夜。
谢桥打开车门下车。一蓬杂揉着花香和水汽的风迎面而来。绷了一天的神经突然被这夏风吹得松懈了下来,脑子也清明了不少。谢桥揉了揉眉心,神情放松,透出几分懒洋洋的味道。
堂弟谢杨今天生日,早几个月前就叫着让他把时间空出来,恰好今天不忙,谢桥便过来凑个热闹。
谢杨选的聚餐地点是自家的星洲酒店,酒店开在本市一个著名湖滨公园内。临河,河边芦苇丛生,蒌蒿满地,颇有野趣。
“谢总您好。”泊车小弟接过谢桥的车钥匙,躬身问好。
谢桥点了点头,说:“等会帮我叫辆车来。”
“好的。您请——”
酒店包厢里,今天的寿星公谢杨正被他无聊到打呵欠的堂姐谢柠拧着耳朵讨伐。“你小子出去念了一年书回来这么清心寡欲了啊!叫我们过来给你过生日你还真的就只给我整一桌绿油油的菜,能有点别的娱乐吗?能吗,啊!”
“哎呀我的姐诶,我有同学在,给我留点面子行吗?”谢杨捂着耳朵絮叨,“你以为我喜欢这么无聊啊,我本来都找好酒吧包场了,结果大哥打电话说过来,不然你以为我愿意搁这儿吃素呢!”
酒桌上除了谢杨的一个同学,来的都是谢杨平时玩的好的同辈儿,因此他们也都认识谢家长子谢桥。这些人一听这话立刻收起自己吊儿郎当看笑话的脸,一个个正襟危坐起来。连原本对着谢杨点的一桌子清汤寡水不满的堂哥谢林此刻都觉得胃口都变好了。
“哥要来?你咋不早说呢?”
谢杨揉着耳朵抱怨,“我哪知道他真会来啊,我就意思意思叫一下,他向来也不喜欢掺和我们这种聚会的啊……”
“原来……我这么不受欢迎。”一道凉飕飕冷冰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谢杨的后脖子一凉,汗毛都起来了。
谢杨抖着嗓子喊了声:“哥……”
谢桥斜了他一眼,没理会他那狗腿子的讨好笑容,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谢杨殷勤地凑过去给谢桥布筷递巾子,“您可是我亲哥哥诶,哪能不欢迎呢。这不是我们这种人太低俗,我特怕把您给拉进我们这土坑里头吗?哥您喝口水先,来来——”
这头谢林听见这话可不乐意了,乓乓敲桌子,“四儿,你这话我可不喜欢听啊。”
坐在谢杨身边的谢柠又一把揪住了弟弟的耳朵,“谁低俗了,这么多人就你最低俗。谢林,上酒!你今儿不为你的话道歉就别想姐放过你!”
“哎哟哟,姐,我亲姐姐!你别害我了,我晚上是要在家住的,被我爸发现我一身酒气回去,我这暑假就该泡汤了——哎,你别过来,别过来!哥,亲哥你救我!”
谢桥单手把躲在自己身后的弟弟推了出去,慢悠悠喝了口谢杨亲自倒的水,说:“我是你堂哥,不是亲哥。辈分,不能乱。”
……
“啦啦啦啦啦……”解决了生理问题的谢杨提着裤子晃晃悠悠地走出了洗手间。他已经喝得微醺了,不过神智还算清醒,回包厢七弯八拐的路走得顺畅的很。
拐过一个拐角,就是酒店的电梯了,电梯两旁放了两盆人高的植物,不过透过树叶间隙,谢杨看见一个穿一身浅色连衣裙的女人在等电梯。
谢杨自然不会去看是谁,可是当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时,一阵灵光突然闪现。他猛地刹住脚步,回头!
可惜电梯恰好开了,那女人只留给谢杨一个不甚清楚的侧脸后便进了电梯。
不过就这一个模糊的侧脸也足够谢杨认出是谁了。
“这不是我女神吗?卧槽,我没看错吧!大罗——”谢杨撒丫子就往回跑,“大罗,我——我看见,许泠——许泠了!”他猛地推开包厢,神色激动,一张娃娃脸涨的通红。
谢桥捏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攥,如同有人在耳边狠敲了一记响锣,炸的他猝然失神。
大罗就是席上唯一一位谢杨的同学,他是谢杨的室友,也是本市人,因此两个人关系更好一些。小伙子听到谢杨的话,先是一脸兴奋地站了起来,随即又一脸失望地坐了回去:“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侮辱的谢杨不忿道:“认错人?你开玩笑!就那两秒钟的视频我舔了多少遍了,我会认错人?!”
大罗显然还是不信,而且今天来给谢杨庆生的人他都不认识,本就有点局促;这会因为谢杨和他说话,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儿,这就让他更不自在了。他过去拉过谢杨,想让他回头再说这事,却听见一道低沉的声线。
“什么许泠?”
是谢桥。
虽然有些奇怪谢桥居然会问这个问题,但谢杨也没多想,语速极快解释道:“哥你个土老帽难怪你不知道。就是去年啊有个国民关注度很高的剧开拍了,叫《娥眉刺》。最近不是快杀青了嘛,媒体就去探班。然后剧组的人介绍了下道具什么的,说剧组最贵的就是文怀民老师为剧组度身描绘的几幅画作。文怀民诶,国宝级艺术家居然也参与到这部剧。后来剧组又去采访了文怀民,他的外孙女在镜头前出现了两秒钟。就这两秒钟哦,他外孙女就红遍网络了。新一代国民女神!真的,不骗你,超有气质超漂亮的,一看就是那种蕙质兰心的才女。诺,这小子,每天必舔屏十分钟!”
罗越面红耳赤地反驳道:“还说我,你难道比我少吗?”
“她还被扒出了微博,有一张自拍照,真的是惊为天人。”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女神就是漂亮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谢杨都掏出手机准备翻照片了。此时却突然听谢柠道:“文怀民?许泠?”她想了想回头问谢桥,“哥,是不是高中那个许泠啊?她外公不就是文怀民吗?”
谢桥却捏着酒杯沉默不语,隐在昏暗的侧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
谢杨闻言兴奋地问道:“姐,你认识许泠?”
“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我高中时候的学姐吧。谢桥他熟一点,他们俩是隔壁班。她那时候人漂亮性格文静,挺招人喜欢的。”谢柠对这个许泠显然没什么太大兴趣,一边吃菜一边闲闲解释道。
大罗忍不住出声追问:“然后呢?”
“后来她家好像出了点事,她爸妈跳楼死了,她高中没毕业就出国了。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你们听听就算了,别到处宣扬啊。”
本来还因为和许泠有了些许交集而高兴的罗越和谢杨此刻一脸错愕,俩人面面相觑。
谢柠继续道:“虽然我和她也不熟,不过我知道文怀民最近有一件藏品要拍卖,我已经收到邀请函了。你们有兴趣的话和我一起去拍卖会,说不定能见着她。”她扣着下巴沉吟,“难怪她会出现这里,那个拍卖会负责人就住星洲呢,许泠过来估计是见他的。”
“真的?诶,大罗你去不去?”
“可以吗?……”
两个大头号粉丝抱着见偶像的心态,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这段小小的插曲没有给这场生日聚会带来更多的涟漪。谢桥也素来话少,所以他今晚的格外沉默并没有引起别人的侧目。
切完蛋糕喝完酒,谢杨是越发来劲了,谢桥可不想陪他玩,打了声招呼准备回家。酒店门口已经有车等着他了,他坐了进去,手指扣着眉间,神情郁燥。
……
许泠。
这个名字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而它带来的影响似乎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年少时的动心,求而不得的挫败,本以为早已淡忘,却原来仍旧念念不忘。
星洲酒店建在河边,离主路有段距离,司机开的缓慢。河风吹进车里,吹散一身酒气。道路两侧,路灯光明亮却柔和,虫鸣流水,夏夜一派静谧。
谢桥看着窗外的景色,思绪有些乱。
娥眉刺?谢家这些年正在逐步进驻娱乐市场,旗下有专门的投资公司负责调研、风控。娥眉刺这部戏是谢氏集团投资最大的一部戏,投资报告还是他带头起草的。没想到,她外公也加入了创作……
“停车!”正在沉思的谢桥突然出声喝道。
司机吓了一跳,猛踩住刹车,谢桥在惯性之下撞向前排座椅。
司机慌乱地致歉:“谢总,对不起!您没事吧?”
谢桥恍若未闻,他一手扶住椅背,覆在些微凌乱额发之下的眼瞳牢牢盯着正前方,沉如黑夜,却炽热地灼人。
前方,许泠正坐在冷冷灯光下,低着头。她穿着浅色连衣裙,一截细白小腿在灯光下显得莹润漂亮,当真是玉一样精致的人。
明明五六年未见,明明这些年连回忆都少得可怜,可真奇怪,就那么一眼,他就认出了她。
她低着头,一手撑额,可即便隔着些许距离,谢桥还是能感受到她低迷的情绪。
想到之前谢柠说她外公文怀民将藏品拿出来拍卖,他想文家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难事了。
“谢总?谢总……”
谢桥回过神,靠回椅背上,淡淡吩咐:“走吧。”
“是。”
车子继续往前开,后视镜里那个浅色的身影渐渐看不到了。谢桥捏了捏眉心,移回视线。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出风的微弱声音。谢桥再放纵自己放空了几秒,眼神便恢复到惯常的冷静无波。他掏出手机准备浏览一下邮件。
可是当他的手指准备点下那个蓝色图标时,上方那个黄红logo却第一次吸引了他的注意。
她还被扒出了微博,有一张自拍照……谢杨这样说。
谢桥的手不受控制地点开了它。
谢桥没有微博账号,这个APP还是当初谢杨给装的。他耐着性子一步步注册、勾选。等终于成功了,他在搜索框里打下了许泠二字。
相关用户里有个叫泠风的人,粉丝数十万。谢桥猜应该就是许泠了。
她的头像是一束花,微博注册的挺早,不过总共也就发了二十来条,每条微博底下评论倒是有上千了。谢桥没花多久就翻完了。她的微博大多都是随手拍的景致,有网友扒出来这些景色都是美国某著名大学的一角。谢桥倒是知道许泠高中家里出事后就被她外公文怀民送去美国了。
二十来条微博只有一条发了张自拍,日期就是去年冬天的,配文是祝你们幸福。照片里她穿的很厚实,捧着花和新娘合影,笑得很高兴。这张照片里她画了点妆,添了几分艳色,但丝毫不减如兰般的气质。
长相倒是和高中时没什么大的改变,眼神依旧纯澈,唯一不同的便是多了几分成熟吧。
这条微博底下的评论最多,全都是在喊女神、舔屏的,还有很多在问女神有没有男朋友了的。谢桥收起了手机,面上还是一派平静,心里却暗想,难道你们都看不到照片里许泠身后那笑的呲牙咧嘴的男人吗,还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车子继续往前开,灯光红红黄黄地在他脸上略过。许久之后,谢桥又摸出手机,屏幕上还是许泠的那张自拍。他对着照片撇了撇嘴,吐槽:“幼稚的男人。”
不过这条微博却多了一个来自用户137XXXXXXXX的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