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景潜

8、第八章

　　这是林毅第二次住在别人家里，第一次是六岁那年跟林贺去亲戚家拜年，林贺喝多了，他就在那里住了一晚。他还那么小，却经历了失眠，直到天将将亮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最后是被林贺抱回去的。
　　他以为在楚尧这里也会失眠，可是没有，他睡得很好，早晨闹钟一响就起来了，揉眼睛的时候，闻到了窗边的水仙花发出的淡雅香气。
　　他想，睡得好或许是这个原因。

　　楚尧来敲门的时候，他正将套头衫套在头上，慌慌忙忙地跑去开门。
　　“……”
　　看着林毅乱糟糟的头发，楚尧忍住有些扬起的笑意：“我帮你准备了牙刷和毛巾，牙膏就用我的吧，带你去认一下。”
　　“唔——好了！”林毅憋着气将衣服穿好，急急地应。

　　从卫生间出来后，楚尧发现林毅蹙着眉头，半边颊鼓鼓的，像是在用舌头挑牙齿肉丝的样子。
　　“怎么了？”
　　“啊，”林毅抬起头，“我的牙膏不是这个味道，”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你的牙膏是过期了吗？”
　　楚尧一噎，失笑起来：“没有的，只是味道不一样。”他用的是进口的，一开始用可能用不习惯。
　　林毅恍然大悟：“哦，我还以为牙膏都是一个味道。”为了方便起见，他们一家都用的是自己商店里的牙膏。说到那家小商店，于丽丽带着程强离开之前就已经迅速地转让出去了。
　　应该是他的头发看上去太柔软了，楚尧轻轻地将手搭在上面揉了揉，说：“我们去吃早点。”

　　早点是何叔做的面包片，和一杯牛奶。林毅吃面包片吃得很快，但喝牛奶的速度太慢。楚尧注意到了，没有说话，他想，也许林毅不喜欢喝这个，也许下次可以让何叔换成果汁。
　　可林毅抬起头来的时候，楚尧却见他眉眼间带着悦色和新奇的色彩，甚至伸出粉粉的舌尖，偷偷舔了舔杯子边缘的牛奶渍。
　　心里突然软了一下，楚尧看了眼自己还未动的牛奶，冲林毅勾了勾手。林毅疑惑地凑到楚尧的身边，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我不想喝牛奶了，但是如果不喝，何叔等会儿会骂我的，你愿意帮我喝掉吗？”
　　毫无疑问的，林毅猛点头，开开心心地抱走了楚尧的杯子，楚尧觉得最近的自己越来越容易笑了，笑的时候仿若甘甜的泉水回荡于心间，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但目前来看还不错。

　　两个人一起步行去学校，一路无话，楚尧当然知道林毅时不时会偷看自己，但他并不知道两个人该说些什么。
　　临到校门口，看到胖子从对面朝自己走过来，林毅下意识地放慢了步调，自觉地躲在了楚尧的身后。
　　真想问他怎么了，“疤哥”一声豪迈的呼唤响起。

　　胖子好几天没有赌赢了，心里正憋得慌。楚尧是这方面的老手，他正准备今天问问技巧，此时见到便眼前一亮，可他很快觉得不太对劲，楚尧的身后怎么还有个人？看样子居然像是那个小傻子。
　　事实证明，躲在楚尧身后的就是林毅。对胖子的瞪视有些害怕，林毅下意识地攥着楚尧的校服上衣，又往里躲了躲。
　　胖子转头对楚尧笑道：“疤哥，你来了，我正要找你呢。”
　　“什么事？”
　　“这不，手气又开始烂了，这几天输了几千了，我爸都要发现了。”
　　楚尧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锤定音：“赌不能贪。”
　　“我知道的，”胖子嘿嘿笑了两声，“但也讲究技巧不是，疤哥，你给我开个小灶行不？”
　　楚尧扫了他一眼，又用余光看了看身后的人，打发他道：“嗯，下午再说。”
　　“疤哥，谢了，那啥，我先走了。”看出来楚尧不希望自己陪在身边，胖子识趣地离开了。

　　人走了,林毅探出小脑袋看了看,吐出一口气,楚尧装作没看到,伸手搂了下他的肩膀又松开:“走吧。”
　　上一周已经办了休学手续，但被楚尧半强制性地进行“辅导”，他只得一个人又去办恢复入学的手续。
　　陈庚生看到他，惊讶地站了起来，揽住了他的肩膀问道：“小毅不是要照顾爸爸吗？怎么又回学校了？”
　　林毅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陈老师，爸爸托付给楚……”想到楚尧的吩咐，他咽了咽唾沫，“有其他人照顾，所以还是回来上学。”
　　陈庚生只应着点头，其实根本不在意他是为什么回来的。他这两天跟自己的老婆打冷战，都打了地铺，每到半夜就想着林毅那白白净净的身子。以往到底是顾及在学校里，每次都做不到最后，顶多是摸摸，也害怕林毅觉得奇怪，现在人又回来了，他寻思着要不要让林毅放学后在外面等自己，这么想着他又笑将起来。
　　“回来就好，以后还是每个下午来找老师哦。”
　　想到陈庚生给的橘子糖，林毅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谢谢老师。”

　　回去的时候，林毅就发现自己的桌椅已经没有了。和班主任说了后，才从储物室中又搬了过来。
　　他一个人搬着铁质的桌椅有些困难，一路上走走停停。快到楼梯口时，林毅有些发愁了。他正打算放下歇一歇，手上一松，他讶异地回头，楚尧正背光站在他的身后，手上接过了他的桌椅，轻轻松松地迈步上了楼。
　　他愣了片刻，才赶忙小跑跟上他的步子，楼道有些窄，他想要帮忙搬个板凳，楚尧却闪了闪身子，看着他道：“我一个人可以。”
　　“我怕你累，很重的。”林毅呐呐地说道。
　　“你那么瘦，怎么搬得动？”
　　林毅红着脸，默默地跟着楚尧停在了教室门口。他正打算接手，却见楚尧脚步顿了顿便走进了自己的教室。这下，他觉得整个教室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便开始结巴：“啊……楚……楚尧，我来吧。”
　　“你坐哪儿呢？”楚尧回过头问他。
　　林毅慌张地看了看自己的原座位，可老师已经让别人坐了过去，他缩了缩脖子，随便指着左手边的角落说：“就那里。”
　　楚尧依言将桌椅搬到那里，他拍了拍手，正准备走出去，林毅轻轻拽了拽他的衣服，嗫嚅着说：“楚尧，我今天下午要留在陈老师那里，你先回去吧。”
　　闻言，楚尧的脸色一下冷了下来。他正想开口嘲笑，却见附近几个人的眼神都望着自己和林毅，皱了皱眉，拽着他的衣领将人带出了教室。
　　林毅有些急了，他回头看了几眼，说：“快上课了，你……你快回去上课吧，否则就要罚站了。”
　　楚尧沉着脸说：“你先同我说，你知道陈庚生叫你去做什么吗？”
　　“知道，”林毅愣了一下，然后点头，“讲题，还要……做按摩。”
　　他犹豫了一下，又小声地道：“你不要同别人说哦。”

　　楚尧一时无言，怒极反笑，他往后退了一步，冷眼道：“你下午不许去，跟我回家，如果你要是去了，那，”他顿了顿，“我们之间还是不做朋友的好。”
　　他看得出林毅很想维持同自己的关系，此时也没想太多，只随口说出这句话，然后转身离开。
　　林毅呆呆地站在原地，下课铃响，他浑身一抖，边进教室边惊恐地想，楚尧讨厌自己了。

　　放学之前的一节课是自习课，林毅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认真地想，去见陈老师远远没有和楚尧回家重要，楚尧对自己很好，还给他牛奶喝，虽然有些对不起陈老师，但是如果让他放弃楚尧给予的温暖，他心里不舍得。
　　但现在，他害怕楚尧生气，再不同他做朋友，就要失去这份珍贵的东西了。
　　他想得远了，一抬头，教室前方的钟表显示离下课只有六分钟。他才醒过来一般，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班主任给他重新排了座位，旁边坐的是班里倒数第一的学生，班主任的本意也是让林毅帮助同桌提高成绩。
　　同桌被他合上铁文具盒的声音惊醒，对方揉了揉眼睛，探头过来看了看林毅的数学练习册，上面的证明题林毅只写了一个解字，他骤然吓醒了。
　　连林毅这样的数学学霸整整一节自习都做不出来的题，他更没戏了，只好回去抄百度上的答案。当然，这道题的百度答案是错的，班主任第二天将答案同网上一样的人都叫出去罚站，当然，这是后话。
　　下课铃一响，林毅已经背上了书包。早上两人一起上学时，楚尧说下了课就在林毅班的后门口等他。
　　林毅提前收拾好东西就是想给自己节约时间，他想去一下陈老师的办公室，说以后有事不能在放学留下。他想，老师一定能够理解他。

　　陈庚生觉得傻子能有什么要事，林毅同他说的时候，他根本不信，脸很快便沉了下去，说：“小毅，你是不是不喜欢陈老师？”他此时也有点怀疑林毅的脑子开了窍。
　　林毅猛地摇头，不安地拽了拽自己的裤缝：“没有，我放学后要及时回家，老师可以在课间找我，我都有时间的。”
　　看着他闪躲的眼神，陈庚生愈发不信，学生的家庭情况老师们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更何况是林毅这种特殊学生，他现在哪里有家，恐怕是被哪个亲戚卖了都不知道。
　　陈庚生见最后一个同事离开了，他一把抓过林毅的手，林毅跌坐在他的腿上。陈庚生想着，左右这小傻子以后也不来了，不如今天就在这儿得了这青涩身子，之后交待他不许对别人说就行，林毅的听话他一直都是知道的。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就愈发放肆起来。
　　林毅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陈老师与以往有些不同，他不安地挣扎起来：“老师，我要走了。”
　　“别急，”陈庚生的声音有点沙哑了，他急切地道，“老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