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冢》五力

5、甄氏

　　小梁谨捧着梁家的入门心法《万象经》睡眼迷蒙，心法一字不差地记在心里，偏偏摸不着头绪。她喃喃道：“日月同明，守心凝目，炼气化灵，邪不可干……”

　　大爷被她吵得烦了，爬上她肩头，恶狠狠地吼道：“闭眼！”见她果然合上双眼，便缓声道：“静心，由上而下，气走丹田……”

　　渐渐地，小梁谨发现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四周有点点灵光漂浮在空中，经脉附近也有细碎的灵光闪耀，丹田处有朵金莲一动不动。她深吸一口气，随着大爷的声音将灵光引至丹田，金莲轻轻一震，又恢复了平静。

　　见她进入状态，大爷只瞪着黑豆眼儿看护，再不说话了。

　　此刻，同在后山修炼的李青铜双手摩挲着《万象经》，十四岁的少年面容稚嫩，神色莫辨。他抬手往门边扔了一道符箓，扣了扣腕上的铜环，恭声道：“师父。”

　　“成了？”铜环内传来粗哑的女声，应是附在灵物中的高阶修士残魂。

　　“此地乃梁家后山，现已得了入门心法，三个月后梁家来人择选，只是，此次梁家后辈出了水系天灵根。”李青铜沉声道。

　　“将你身上遮掩修为的符箓去了，天赋再好，也不过是初摸门槛，定比不过你。只消拔得头筹，明年便能入凌云宗。”说到此处那残魂声音渐弱，“甄氏，寻得甄氏，为师带你飞升上界……”

　　待声音消散，李青铜嗤笑一声，打坐捏诀，静心修炼起来。

　　到了择选这日，孩子们被领到前院，此番得了三女四男，族长梁敏与几位长老对视几眼，心下有了计较。现下最出众的是李青铜，不过三月已是炼气二层的修为，相较之下，小梁谨炼气初期的修为就不够看了。

　　小梁谨正烦心，忽听得一声啜泣，原来梁氏旁支的一位少女三个月还未能引气入体，只怕要被逐出去，吓得哭了。她身旁立着一绿衫女孩儿，已摸到炼气期的门槛，原就瞧不起这些世家子弟，此时再不忍耐，嘲讽了一句，将那少女堵得面色通红。

　　梁敏朝那绿衫女孩儿望去，神色温和。绿衫女孩儿见状，自觉更有底气，正要开口，却被下仆拖了出去。

　　一位长老上前与余下的七人道：“修炼一途，重在修心。三月之期，不过是观尔等品性。”说罢，对那少女道：“梁容容，心性不稳，难登大道，你若是怯步，可随她同去。”

　　梁容容闻言扑通一声跪下，摇头不止。

　　那长老也不理她，只逐一分配，李青铜入了上届的乙组，余下六人组成本届甲组，自此各组入后山修习，起居同院，由长老们轮流教习，每年大比一次，出众者可拜入凌云宗内门。

　　本届甲组分得山脚的若水院，小梁谨随众人前往安置，一路回味，仍觉得有趣，这长老分明护着梁容容，可见修仙也要看家世。那么，自己这背景可比梁容容强得多。正想着，就见梁容容朝自己露齿一笑，倒叫边上的三个少年移不开眼。

　　修炼枯燥，小梁谨本就跳脱，难免急躁，而梁容容年长些，性子又温婉，时常主动照看她，时日一久，二人便以姐妹相称了。

　　一年多过去，小梁谨已是炼气二层修为，大爷也修至一阶了，小小年纪风头十足，同期的梁容容不过炼气初期而已。只是那李青铜竟是炼气四层了，想到此处，她便觉气闷，牟足了劲儿修炼，想着在大比中压他一头。

　　凌云峰内，因竹海大弟子梁恒下山历练未归，此次领队去甄家村取药鲤的人选难寻，几番争议，选了竹海三弟子安宁。

　　十年修炼，安宁剑术不及梁恒，但胜在心思奇巧，剑修多清冷孤僻，他倒恰恰相反。而凌云宗上下提到安宁，无人不说好的，故安宁带队，众人再无异议。

　　春分子时，凌云宗众人御剑至甄家村，见下方并无灯火，安宁心下纳罕，传声道：“凌云宗弟子在此，族长何在？”

　　等了几息并无应答，安宁命众人候着，自己提了剑，随着记忆中的方位走去。只见此前清澈的池水已干涸，再没有当初景象，原是宗祠的位置已是平地，杂草丛生，唯有鱼冢静静立在原处，不染尘埃。

　　安宁大吃一惊，急急打了一道传音符出去，又唤众弟子下来查探。所幸除了族长父女，甄氏族人俱在，只是不论如何问询，甄氏族人只道不知。

　　安宁叹气，与身后一弟子道：“兹事体大，师弟们先回去报与宗主，我在此处留守，以防有变。”

　　待众人走后，安宁对着暗处一礼，道：“师尊。”他面前现出一中年修士，身着玄衣，背负重剑，严肃端方，正是凌云宗掌门师弟，竹海长老孙毅。

　　孙毅放出元婴修士威压，甄氏族人皆动弹不得。安宁上前轻声道：“甄氏直系血脉不知所踪，不得药鲤，尔等与我凌云宗的契约也当作废。不知可有人想起什么来？”

　　众人不语。

　　安宁又问：“十年前，我见着一位金丹修士，不知你们可还记得？”他顿了顿，“是了，似乎与你们族长颇为亲近。那甄氏小娘子肚腹隆起，似是有孕呢。”

　　见无人作响，安宁抽出长剑掷了过去，正插在一老妇身侧，剑气斩下了她一只臂膀，她咬牙忍耐，架不住年老体弱，痛呼出声。

　　这时，一位年轻人涕泪直流，喃喃道：“奶奶……”

　　安宁朝他走去，脚踩着枯枝，喀嚓作响，手腕翻转，托着一个小玉瓶，温声道：“凌云宗的回魂丹，只消一粒，她便无恙，还能年轻上许多呢。”说罢微微一笑，瞧着再和善不过。

　　那年轻人挣扎一番，神色躲闪，忍泣道：“十年前，族长与小姐生祭了鱼冢，连着小姐肚里的孩子一道去了。那修士前尘尽忘，我们，我们实在不知他名姓。”

　　话音刚落，便听那老妇凄声道：“阿威！”

　　安宁眯眼听着，心念一动，又斩去那老妇一臂，只望着阿威道：“胡说！”

　　见老妇昏死过去，阿威再撑不住，大喊道：“姓梁，他是梁家四公子！”

　　话音刚落，便见剑光四起，不过一息，他身侧众人灰飞烟灭，不留一丝痕迹。

　　安宁上前对那阿威使了搜神之法，又抹去一部分，而后回望孙毅，见师尊点头，一把提起已然痴傻的阿威朝凌云峰飞去。

　　孙毅站在原处，自言自语：“甄氏满门不存，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良久，他抹去唇边一丝血迹，隐了身形。

　　凌云宗发讯宣告甄氏遭难，再无药鲤，震动东极界。有修士前往凌云山麓查看，证实此事。两日后，凌云宗表示此事或与梁氏四公子有关，有幸存者为证，请梁四公子前往凌云宗，以证清白。

　　梁慎初听得甄氏遭难，两眼一黑，提剑就要去凌云山，却被父亲拦了下来。过得两日消息传来，梁敏也无计可施，只道：“是我对不住你们，快些走吧！”

　　话音刚落，忽觉梁府被恐怖的威压笼罩，想是来了元婴修士，走脱无望了。

　　小梁谨与梁容容在后山正玩得欢，忽见一群白衣修士御剑而来，正疑惑着，便被一道儿拎上了飞剑，两人被唬得一动也不敢动，互相搂着只当在梦中。此事被李青铜撞见，他那师父认出是凌云宗的人，叫他往身上拍了一张符，也偷偷跟在后头。

　　梁慎被带到甄家村，见到小梁谨与梁容容蹲在鱼冢边，心中着急又无可奈何，望着这满目疮痍，只在心内道：“阿芸，我该如何是好？”

　　有凌云宗的长老坐镇，众修士放松不少，有弟子带了阿威上前，瞧着模样已受过搜神之苦。凌云峰的管事弟子当众读他神魂，众人便知梁慎当日做了甄家女婿，而这梁慎的女儿梁谨，看年岁正是甄氏之女。

　　梁慎看着这些人，笑道：“说什么主持公道，不过是为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偏偏要端着正派的模样，简直可笑。”

　　凌云宗那长老也不恼，只指着小梁谨问他：“凌云宗与甄氏有约，若是甄氏血脉，我凌云宗自要相护。你只说这女娃儿是不是甄氏血脉？”

　　小梁谨见众人望着自己，心下害怕，只瞪着自家爹爹，大爷也紧紧抱着她的胳膊不吭声。

　　梁慎抬手整理衣衫，朝她一笑，道：“乖乖别怕。”一把将飞剑横在小梁谨面前，同时引动金丹往众修士身前掠去。

　　“不好，他要自爆！”众人纷纷祭出法宝避让。

　　“砰”地一声，饶是元婴修士也顿了一息。

　　小梁谨与梁容容得梁慎本命飞剑相护，只被震倒在地，那飞剑也掉落在地，化为齑粉。小梁谨怔怔地望着原先梁慎立着的位置，也不哭，只是发愣。

　　鱼冢附近的地面开始震动，有阵法的虚影隐隐浮现，猫在一旁的李青铜见状跃了进去，待众人回过神来，三人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