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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老套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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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瑶娘坐在桌边,就着烛火看着手上的书卷。
这本香方很是精妙,如果是瑶娘没什么心事的时候瞧见,那定然是如获至宝,但这会儿她哪里能静下心来琢磨什么香方?
因此她眼睛虽然落在书上,可半天都没翻过页了。
坐在桌子另一头的道姑玄春倒是不紧不慢地纳着鞋底子,两只鞋底子都纳毕,眼角一扫这位陆家小娘子,唇角微微扬了下,“娘子,困了便睡吧。”
这些养尊处优的娇小姐,整天无病呻吟,伤春悲秋,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要没事寻事,为了个只见过几面的男人就敢上吊威胁爹娘!要是她有这样的闺女,那真是恨不得一天三顿打。
瑶娘也确实是根本看不下去,老祖给了她和小道童一人一本,说是无事看看聊做消遣,她虽然无心看香方,但总要做做样子……如今听了玄春这话,心里暗松了口气,收了书卷,上床歇息。
这卧房窄小,床又硬,好在被褥倒是从观里带来的……然而玄春要跟她睡一个屋,就在窗下的睡榻上,说是方便照顾……
瑶娘暗暗撇嘴,她之前是想装个样子,好让爹娘知道自己的决心,又不是真不想活了……其实算得好好的,兰草端回汤来,她才把头伸进去,谁知道外头下了雨,兰草的鞋就湿了,走起路来格外的慢……就这样阴差阳错,也就是迟了那么十息的工夫,她就差一点弄假成真了!
被扼住咽喉,呼吸断绝,怎么尽力挣扎都是徒劳无功……这般经历实是人生噩梦,她傻了才会再试一次!
瑶娘躺在被中,翻了个身,睡着了。
而在一墙之隔的厢房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小少年就着烛火,聚精会神地瞧着手里的书卷,面上神情随着书中故事变化,忽而竖眉发怒,忽而又展颜而笑,又或是紧张牵挂,待过后又轻舒长气。
这一看就到了深夜,总算在灯烛燃尽之前合上了最后一页。
小少年揉了揉眼睛,脱了外衫,吹灭了灯烛,躺在床上,那故事还在心中念念不忘地回响。
“那个玉班头就是玉飞仙的师祖么?玉飞仙既然拿来给老祖瞧,让老祖指点有无谬误,老祖定然也是故事中人啊……那老祖在这个故事里又是谁呢?明日定要问问老祖。”
毕竟白日里从城外到城内,马不停蹄地换了好几处地方,小少年之前是被故事勾引得停不下来,现下放松了精神,很快就迷糊着了……
“哼!蠢货!这样的下贱胚子也敢到我面前来现眼!小顺子!”
“小的在!”
富丽堂皇的厅堂内,一位锦衣美妇将自己手边的茶盏连茶带水尽数泼到对面人的身上,柳眉倒竖,勃然大怒。
而侍候在她身边的小厮,一身青绸衣,腰间系着雪白的汗巾子,脚上是崭新皂靴,把个头不高的人儿衬得更加精神,小厮眉眼灵活,一见主人发怒就接下了教训人的活的儿,上去就是一脚!
“滚滚滚,连个茶都上不好,真不知道这主家是怎么回事儿,居然就白养着你这样的废物点心!”
那被他踢了一脚,身子不稳,向后退了几步这才站定的妇人,瘦骨伶仃,云鬓枯黄,头上戴着支鎏金银钗,身上穿的倒是一袭半旧的绸衣,勉强还算体面,却显得宽宽大大有些不合身,瓜子脸上瘦得没了肉,两颊枯干下陷,更显得眼睛硕大得吓人,眼下还微微发青……脖子上有几点青紫的痕迹没入衣领之下……
经了又打又骂,这妇人却是没多少反应,只是默默地低头忍受,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看上去,这女人虽然年轻,却仿佛行尸走肉一般,也没多长时日的活头了。
小顺子又连踢带推地把这妇人弄出了屋,妇人默默地转身要走,小顺子尖声叫骂起来,“你惹了我们主子不痛快?连杯茶都没喝好,还想拍拍屁股走?去院墙角跪着去!什么时候主子出够了气,你再起来!”
妇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两句求情的话,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真地走到墙角处垂头跪下,眼泪一滴滴地打湿了墙角的青砖地。
本来就身在狼窝,这又来了个更凶狠的夜煞……活着艰难,不如早死早超生了罢!
“小顺哥怎么生这么大气?可是这不长眼的贱人惹到了你?”
走进院门的中年男人,方面大耳,腰身粗壮,遍身簇新墨色锦衣,腰系玉带,头戴逍遥巾,粗短的手指头捏着把象牙扇,面上笑眯眯地,声音也很是和气,但双目精光锐利,如鹰隼狡狐,一进来就先瞥了墙角的妇人一眼。
这妇人是他新买的妾步氏,花了二百两倒是不算贵,那身段那模样,还挺中他的意的。
而且结实命硬,不像他之前的那几个妾,还没怎么着就断了气。
所以他对这个步氏,还是挺不错的,看着快不行了就请个郎中来看看,开些补药汤方地养养,就这么时好时坏,居然也挺过了一年!
“今日我们县主要宴请庄主,将身边的刘妈妈和金雀姐姐都派去了厨房,身边就缺个人照看茶水,这不,就让步氏去烧个茶,哪知道这蠢材端来的茶水竟是凉的!我们县主那可是金枝玉叶,就算是微服出来游玩,可也没受过这个屈……这也就是在您家庄上做客,看在这蠢材是您的妾室,我们县主才忍下了这口气,从轻发落让她跪上一个时辰,不然若是在我们齐王府,这样的蠢材都是打死不论的!”
中年男人笑容不变,就是仿佛半边牙忽然疼了似的,脸颊微抽了两下。
“原来如此!这步氏一向蠢笨,县主罚她,那是在教导她好!鄙人还要多谢县主呢!既然如此就罚步氏在这儿跪着吧,我再叫管家送两个机灵的丫环过来伺候县主……”
“是庄主到了么?还请进来说话……”
自屋内飞出一把清脆甜亮的声音,听在中年男人耳中,简直有如天簌。
便赶紧应了一声,紧张地摇着扇大步走进屋内。
那位金枝玉叶的县主贵女就坐在紫檀镶螺的八仙桌边上,窈窕身子斜倚着桌沿,一手支颐,神态懒散,见他进来,也不动身,只是转了转眼珠子,十分地骄矜傲慢。
然而他一点也不觉得被怠慢了。
就他这个捐来的员外郎的官职,能见到三品县主这种宗室贵女,那绝对是三生有幸!
齐王府的淑慧县主,齐王年过六十才生出来的最小的女儿,又因为生得娇艳聪慧独得齐王的宠爱,那当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到了十七岁上的时候,千挑万选了位英俊世家子作夫婿,谁知道却是个短命鬼,没过两年就一命呜呼了。
既然短命鬼无福,金枝玉叶的县主还要替他守着不成,自然要归家再嫁的。
再嫁仍然是青年才俊,虽然出身略比先头一位差了些,但也是一时俊杰了,哪料到没过两年,又上了黄泉路……他短命不要紧,县主贵女仍然要三嫁,可就难得多了。
县主看得上的,人家可不敢娶。
先不说三嫁不三嫁,就说这克夫的事儿,谁嫌命长啊!
淑慧县主一时嫁不出去,偏偏老齐王也到了寿数,两腿一伸没了,齐王府由世子承袭,亲爹作齐王跟不同母的兄长作齐王,自然是不一样的……淑慧县主自己嫁妆丰厚,搬出王府住在了自己的产业里,没人费心思给她张罗婚事,她倒是乐意逍遥自在,烧香拜佛,听曲看戏,游山玩水,怎么快活怎么来……这不,因为听说他们这地界的景致绝佳,就轻车简从来游玩了。
张家庄上并没客栈,就算有也是简陋不堪,怎么配让金枝玉叶的贵女屈尊?
所以听说县主因为大雨桥断要在庄上住几日时,他赶紧带了人去请了这尊金佛进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