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七 涅槃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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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庭宫内月初楼紫烟袅袅，奉香玉儿捻着袖掀开香炉的顶盖，放入安神的香草才又盖上，稍退后些许，手执蒲葵扇轻轻地扇着，房内顷刻芳香撩人。
洛湮躺在圆状红木大床中央，一头青丝散落枕边，美眸紧闭。
“怎么还不醒来？”一身正红裙装的子桑觉凰一下朝便赶过来，连朝服都还未换下。她坐在床畔，一手握住洛湮的手，一手轻抚她鬓角，眼神疑惑：“怎么昨日还是短发，今日便生出及腰长？”
“四神的力量本就奇特，这可得问即墨皇了。”
说话那人背手立在她身后，瞧沟壑纵横的面容已有花甲之年，身着暗褐色的亚麻长袍，双手收在袖管里抱在胸前，额上绑了同色系的发带，正是洛湮的师父鬼夫子。
“夫子也不知？朝臣近来皆有提及即墨国洪荒严重，朕正打算派人前去支援。”子桑觉凰沉吟了下，忽而惊呼道，“洛儿她眼珠在转，是要醒了不是？”
洛湮缓缓地睁开眼，却被自窗外而来的日光微微刺痛了一下。她把手挡在眼前，坐起身来。
“这里是……”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三人，“你们是……”
脑海的空白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眼神透出戒备，而那原本冰蓝的眸子如今却成了墨一样的黑，流转着盈盈光华。
眼神环顾了一周，最后落在端木瑾身上，她玉手轻抬，纤指一扬：“我认得你，你是谁？”
端木瑾眼中掠过一丝错愕，却听鬼夫子道：“陛下，我们到别殿去吧，让瑾儿与洛儿谈谈便好。”
子桑觉凰颔首，转身同他一齐离去。刚到门边，便见月瑶匆匆而至，身后还跟着端木瑾。两人行了礼，月瑶道：“陛下，小姐她如何？”
子桑觉凰让虞佳人阖上门：“洛儿现下只认得端木公子，让他们聊聊或许能让洛儿早些适应。”
“指不定小姐也认得我、认得钟离少爷？”月瑶看着那红木门扉，试探地问，“老爷正在路上，不多时便要到了。”
“你倒是个忠心耿耿的丫头，难怪洛儿非要留你。”子桑觉凰微笑，却不答她话，让钟离玦微微眯眼，看来女皇有意撮合洛湮和端木瑾才在她刚一清醒便留二人独处。
“陛下，瑾儿与洛儿怕要说上许久，他们等在这便成。”鬼夫子两手依然拢在袖中，笑容可掬：“可否借一步说话？”
子桑觉凰思量片刻，转头跟虞佳人吩咐几句，便对鬼夫子说：“夫子这边请。”
两人下了月初楼，穿过花叶掩映的石径，便到了凤庭宫另一侧的正殿若云殿，当初凤帝的御书房便在其中。
“夫子有事请讲。”
子桑觉凰遣退了周遭的下人才对鬼夫子开口，后者则伸出手除下绑在额上的亚麻头巾。
“这是……”子桑觉凰瞠大美目，“你、你是……朱雀七星使的鬼宿？”
“是，陛下。”鬼夫子额间发出火焰般的红光勾勒出一个‘鬼’字，“老夫是守护朱雀的七星使之一，鬼宿。”
“所以你才叫鬼夫子？七星使不是在朱雀印记重现之时才会出现么？为什么……”
“这是个意外，女皇。陛下知道，子桑每一位帝皇都会传承一块朱雀神玉。原本朱雀神玉该是同凤帝一齐葬于深海，女皇可知为何还会在宫中？”
“……朕一直以为，哥哥并没有带出去。”
“不，神玉一旦放在帝皇身上便不能再除下，直到下一任帝皇出现，若让皇位继承者以外的人碰触神玉，此人必定会自焚而亡。那块神玉，此刻正挂在陛下玉颈之上。”
子桑觉凰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圆润神玉，“夫子怎么知道这些事？”
“因为，神玉，是老夫放回宫中的。当年并非钟离大人救下落水的凤帝与湮后，而是老夫。可惜老夫无能，凤帝留下遗命便离世了--他要我把神玉带回宫中给陛下，并照顾湮后直到他的孩儿长大。老夫云游四海，不可能带着尊贵的湮后，于是便找到钟离大人。托他的照顾，湮后就一直留在天鹰堡内以钟离夫人的身份掩人耳目。因为神玉的关系，老夫与钟离大人约定不可说，才道是钟离大人救了湮后。陛下想必一定很想知道为何神玉不会使老夫自焚吧？”鬼夫子摸了摸灰白的胡子，“实际上，老夫确实被神玉灼烧过，而证据就是额上的这个字。后来归还了神玉后，本以为一切该归于平静，神鸟却托梦告知，老夫是七星使之一，终身使命便是要保护转世的朱雀，甚至不惜付出生命。这个字因触动神玉而浮现，只有当朱雀转世之际才会有所征兆。方才，洛儿一醒来，这个字就热烫了起来。”
“洛儿果真是朱雀转世。可是你不是她师父么？以往怎么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女皇应该注意到，洛儿的眼珠已经褪为黑色？”
“那即是说，即墨皇不仅封印了洛儿的记忆，也把她身上的海族血统一并封印了？”子桑觉凰不禁猜测道。
鬼夫子笑了起来，“陛下果然聪慧过人。也许正因为这样，洛儿身上的朱雀之血便重现。所以，陛下，请把东西交还给她吧。”
“夫子是指上古神册？”
“是的，陛下。里面有洛儿所需要知道的一切。”
当初四神创立自己的国度之时，便推算到自己五百年后转世重生将会有一颠覆苍生的大劫难，因而亲笔书写四本上古神册，记录关于他们所有的一切，由本国君主一代一代相传，直至传到转世重生的帝王手中。
“可是……”子桑觉凰面露难色，“一直传下来都只有上半册，下半册早已不翼而飞了。”
鬼夫子愣了一下，神情严肃：“怎么会？要是落在别人手上便麻烦了。”
“这朕也不太清楚，若是让端木公子动用玉影门前去寻找，应当可以吧？”
“若是能寻着，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便看洛儿造化了……另外，凤帝还千叮万嘱，要陛下千万提防一个人。”
“谁？”
鬼夫子稍稍压低了声音，“月相。”
洛湮自端木瑾口中得知自己生在宫中，父皇与母后已逝，当今女皇是自己姑姑。六岁时拜鬼夫子为师习毒，而后又拜北方即墨皇为师习医，在喧灵山上度过了十年岁月，还有一位师兄一位师妹。一年前去了北墨，回程途中坠马失忆。
“洛儿，我真庆幸，你还记得我。”端木瑾瞅着她，嘴边笑意温柔。
“瑾师兄。”洛湮顿了一下，似有迟疑：“我们只是师兄妹么？”他的温柔，完全不似兄长，反而关怀备切得像爱人间的情浓。
端木瑾微愣，随即抬手抚摸她嫩滑如玉的脸颊，眼神柔得似水一般：“洛儿……”
他一连唤了三声，然后猛地把她拥进怀里，洛湮一怔，却又听他道：“你在我心中，又何止是师妹？我一颗心，装的慢慢都是你。”
洛湮安静地被他抱着，身心皆是安宁。然而心底深处又忽而涌现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虽然那种感觉一闪而逝，但她还是觉察到了。仿佛她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却又弥补不来，而当她要细想时，心脏却蓦地一痛，禁不住闷哼出声。
“怎么？”端木瑾紧张地松开怀抱仔细察看：“哪里不舒服？”
洛湮见他焦急的神情便愉悦地笑开：“大抵是刚醒来不适应罢了，你莫着急。”
“不舒服便要说，知道么？”端木瑾握住她的手，神色认真。
自他掌上传来一阵暖意，洛湮“嗯”了一声，又道：“我怎么觉得失去了什么？”心里头空落落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不论失去什么，那都已过去，我以后陪着你便是。”
心口被他这句话暖了，盈盈一笑，洛湮便说：“他们都在外头么？让我见见他们罢。”
端木瑾摸摸她的发：“你等下，我马上唤人来。”
子桑觉凰留下同洛湮说话，端木瑾行礼告退，一踏出月初楼，却被钟离玦拦住。
“你是什么意思？”深邃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端木瑾，钟离玦说得咬牙切齿，方才他们在里头的对话他已听得一清二楚。
“钟离公子这是怎么？”
钟离玦眼神犀利：“陛下分明是想撮合你同洛儿，这于我而言并不公平。”
“改口不唤三姐了？”
“她本就不是我三姐，当初我便在爹的书房里听到一切，包括她的身世以及海族的事。”
“那又如何？”端木瑾微微一笑，“这只能说明你比我早些了解这些事罢了，与感情深浅无关。”
“你怎么知道，我对她的爱不及你对她的深？”
端木瑾波澜不惊，“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包括牺牲自己的性命。”
“我也愿意！为了她，我也可以放弃自己的一切！”钟离玦吼道。
“铛！”一声，两人的目光被吸引至身后。
“对、对不起，端木少爷、钟离少爷。”月瑶手忙脚乱地把摔在地上的铜盆和毛巾拾起，“月瑶不是有意的。”
背着夕阳，她垂着头，脸上只有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你在干什么？”钟离玦皱眉，走过去帮她拾起散落一地的东西。
“谢谢钟离少爷，月瑶自己来就好。”她不着痕迹地避过钟离玦的碰触，然后轻轻绕过他离开。始终低垂着头。
“她在搞什么？”钟离玦挑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老是手忙脚乱。”
端木瑾轻笑，“听说钟离夫人有意把月瑶许给你？”
钟离玦瞪了他一眼，“是又如何？”
“若你想娶洛儿，月瑶定是跟着的，但若她们主仆两人同为你妻，你道她们会愿意么？”
钟离玦听得心口一震，还来不及答话，便又听他道：“人哪，有时候面对感情，便会格外软弱。”
头顶传来大雁迁徙的声音，翅膀拍动的声响以及口中的鸣叫一一掠过耳际。
冬天，要来了。可是，子桑有冬天么？
两人之间的沉默就像各自的影子，被夕阳拖得好长好长。
月瑶疾步走着，绕过一条又一条的长廊，转过一间又一间的楼阁，终于，跌坐在了地上。铜盆、毛巾又再次撒了一地，旧尘未洗又沾了新的。就像她的心一样，旧疤未去，新伤早已接踵而来。
泪水无声地滑落脸庞。
她以为，只要小姐幸福，她便会快乐。其实她也只是一个自私的人啊，那样脆弱，以为自己可以装作不在意，可是，听到他说的时候，还是那么的心如刀割。
我也愿意！为了她，我也可以放弃自己的一切！
这一句话狠狠地敲在了她的心上，每一字每一比划都像刀子一样在割。
为什么？
为什么呢？
月瑶捂着脸，终于痛哭出声。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七 涅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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