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风十一

5、惜才

　　无论过去多久，宋鱼都忘不了那个漫长又难熬的一夜。
　　她闭上眼睛，心里却思绪繁杂，睡在身旁的人似乎变成了陌生的鬼。

　　察觉到聊天记录可能缺失，宋鱼没立刻质问周霁。
　　她其实很想直接问他，到底有没有少，删掉的那些都是什么。

　　可她会担心自己又一次犯错，怕打草惊蛇。

　　所以等到第二天周霁上班，宋鱼还能够神色如常的做早餐，和他对话。
　　然后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静静地，沉默的发了一整天的呆。

　　直到接近周霁回家的时间，宋鱼才慢慢醒神。

　　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宋鱼拿过手机。
　　没什么人给她发消息，倒是一起认识的太太群里有人在约着出去逛街购物。

　　宋鱼很少和她们玩到一起，草草看过，目光落在莫名热闹的业主群上。

　　这个小区的业主群平日里只发重要通知和节日祝福，今天却突然有几十条消息。

　　她点进去。

　　【8-1李小姐：】@物业，物业出来解释解释，你凭什么不让我的车进小区？！
　　【8-1李小姐：】@物业，把业主拦在小区外是合理的吗？
　　【8-1李小姐：】@物业，我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就发现自己的车进不了小区了，这是什么意思？

　　时间点是接近下午，被拦在外面的业主很生气，在群里连发好几条消息质问。

　　期间也有别的业主在帮忙询问，安慰她。
　　无非是认为“小区系统出问题”，或者“不要着急总能解决的”。

　　过了一会儿，物业管家也出面了。

　　【物业管家：】@李小姐，很抱歉，我们通过查看系统，得知昨天晚上刘先生要求物业把您的车牌号从识别系统里删除。
　　【物业管家：】很抱歉，刘先生作为唯一业主有更改登记车牌号的权力，或许您需要和他商量一下？

　　这两段话一出，业主群里再也没人讲话了。
　　之前还怒气冲冲质问物业的李小姐也没再露面，也没回复。

　　宋鱼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把聊天记录截图，发给徐靖航。

　　【鱼不吃鱼：】[/截图]

　　小区常住业主并不多，比如这位李小姐，宋鱼虽不熟，但也认识。

　　对面的回复很快。

　　【徐靖航：】原来是这样啊。

　　【鱼不吃鱼：】什么？

　　【徐靖航：】这位小姐今天找到我，说委托取消了。
　　【徐靖航：】她拒绝离婚，并且在晚些时候要求拿回合同约定的定金。
　　【徐靖航：】因为刘先生的介入，我们律所同意全部退还了。[耸肩.jpg]

　　大约是闹得不太愉快，徐靖航也没替委托人隐瞒。

　　徐靖航呆的律所是本市很知名的。
　　但是宋鱼也对那位刘先生有隐约印象，对方似乎有一家不小的企业。

　　就像是宋鱼那天在厨房表示理解一样，他们最后确实没有离成婚。

　　可时间不同，她的心境也截然不同了。

　　【徐靖航：】宋女士，您有什么事情吗？
　　【徐靖航：】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可以告知我，我应该也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吧。

　　宋鱼顿了顿。

　　【鱼不吃鱼：】为什么这么说？

　　【徐靖航：】可能是直觉？就当我胡说的吧。
　　【徐靖航：】因为在我对您的印象里，您并不是会对他人家事存有好奇心的人。

　　要是早就想知道什么，那天在厨房她就能打探了。
　　因为她资助人的特殊身份，徐靖航如果职业道德差一些，未必会对她隐瞒。

　　宋鱼没回复。

　　她确实是因为想起，徐靖航在帮助别人打离婚官司，才联系他的。
　　可能联系的时候也没有考虑那么多，她本来也不打算主动说明自己的情况。

　　说实话，有点难堪。

　　宋鱼也要面子，她完全不想和任何人提起自己的怀疑。
　　就算证明真假又如何，如果是真的，非专业人士也帮不上忙；如果是假的，那就是让人看笑话。

　　她已经四十岁，这个岁数的中年人要么什么都不在乎，要么就把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

　　宋鱼和周霁都是后者。

　　可徐靖航主动察觉到异样，并且询问她了。

　　宋鱼发怔，与此同时，微.信恰巧跳出新的消息。

　　【周霁：】晚上有客，不回家吃饭了。
　　【周霁：】你让林姨给你做点，吃完了出去逛逛街，我报销。
　　【周霁：】别操心那么多，媛媛能照顾好自己，你把心态调整好，多想想自己。

　　他还在担心她昨天说的“家里少了个人不习惯”的话。
　　关切的态度一如既往，对她的照顾也是方方面面，就像是周霁这些年习惯的那样。

　　宋鱼闭了闭眼睛。

　　【鱼不吃鱼：】方便电话交流吗？

　　【徐靖航：】行。

　　她并不想留存文字记录，宋鱼笑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竟也悄然无声的学会了和周霁一样的手段。

　　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

　　电话那头声音清朗：“喂？宋女士好。”

　　很奇妙。就在接通电话之前，宋鱼还在犹豫不决。

　　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听到对方平静的声音，宋鱼却突然有了开口的欲.望，就像是她的本能在寻求帮助一样。

　　“我确实遇到了一些问题。”

　　开了口，下一句话就没那么难了：“我有个朋友...”

　　如果宋鱼再年轻一些，她或许就能知道，“我的朋友”等于“我”这个定律。
　　只不过她并不知道，也不在乎。扯上一层遮羞布之后，好像就好开口许多了。

　　她简单的讲了怀疑聊天记录被删除的事。

　　宋鱼道：“我的朋友现在担心事情不太可控，她的老公并不是会随意犯错的那种人，他很注重原则。”

　　换句话说，如果周霁一旦犯错——
　　那几乎不太可能用不小心，或者动了点小心思来形容。

　　夫妻几十载，宋鱼对周霁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电话那边沉默很久。
　　只能听到隐约的嘈杂声，却没人开口。

　　“喂？我...”

　　“宋女士。”徐靖航终于开口，“遇到这种事，我建议你的朋友应该尽量掌握主动权。”

　　他语气平静，无形间就显得很有说服力：
　　“现在对于离婚这项诉求可以暂且不论，但是聊天记录最好恢复并且拍照留存。”

　　“不论是做什么用处。”

　　徐靖航冷静道：“这么做，一方面可以让自己在面对之后的事情上不那么被动，有谈话主动权。”

　　“另一方面，逃避并不是解决的办法，直面问题才是。”

　　“这不是我作为律师的建议，只是作为您的朋友，对你另一个朋友的建议。”

　　“...怎么，怎么恢复？”

　　徐靖航说了几种方法，最容易做到的或许是用周霁的电脑恢复。
　　他平日里也在家里办公过，常用的电脑就在书房，或许上面的一些记录还存有备份。

　　宋鱼对这类电子设备不是特别熟，但是徐靖航说的很详细，还安慰她。

　　“并不难，你...您的朋友也不笨，很简单就能做到。”
　　“先试试，如果没有用，您可以和朋友一起再找我商量别的办法。”

　　宋鱼点点头：“我也...我会告诉我的朋友，她应该也会这么想的。”

　　整整思考一整天，她或许已经做出了选择。
　　只是需要旁人肯定她，支持她，给她一点这么做的勇气。

　　“谢谢你。”

　　“不客气，”徐靖航轻松道，“其实您朋友这事情不复杂，以后我可以给您讲点别的案子。”

　　“啊？”

　　“狗血多少倍的都有，”他语气浮着笑意，“比起来。您朋友这点事真的不算什么。”

　　宋鱼：“......”

　　平日里，徐靖航作为律师接触的人更多，见多识广。
　　对一些情感上的纠葛，宋鱼有所耳闻，恐怕他真的见识的更多。

　　又对他道了谢，宋鱼才挂断电话。

　　选择找徐靖航商量，并不是她突发奇想。
　　对方有经验，是专业人士，也主动察觉到了问题；除此之外，他和宋鱼的圈子也没有交集。

　　很多事情对陌生一点的人开口，总比对熟悉的人开口要容易。

　　当人有了目标，有执行力后，时间就会过得很快。
　　过了几天，在周霁有一次喝了酒回来，上床歇息后，宋鱼很简单就拿过他的手机。

　　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怀疑过宋鱼。

　　想到这一点，宋鱼也觉得有几分好笑。
　　不知道是这些年的安逸生活让他变得愚蠢，还是自大？

　　不论如何，当宋鱼真的下定决心，实施起来倒是出人意料的顺利。

　　宋鱼在书房登录了周霁的电脑，并且顺利登录账号。

　　果然。
　　周霁删除了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但是他并没有仔细到删除电脑里的。

　　宋鱼屏住呼吸。
　　她的目光飞快从那些日期上掠过，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

　　三月一号。

　　【小于不是鱼：】周总，谢谢您昨天帮我挡酒，我带了醒酒汤，希望您能尝尝。

　　【周霁：】不用这么麻烦，感谢你的心意。

　　【小于不是鱼：】没事儿，我做都做了，平日里下厨少，是您别嫌弃才对。
　　【小于不是鱼：】而且我还要谢谢您对我的指导，真的让我受益匪浅[/兔兔星星眼]

　　五月七号。

　　【周霁：】你替媛媛选的模型她很喜欢，谢谢。
　　【周霁：】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审美接近一些，比我给她选的好。

　　【小于不是鱼：】媛媛妹妹喜欢就好，以后也可以找我！
　　【小于不是鱼：】这次的方案我发给您看看，有什么不足，我今天就留在公司加班改。

　　【周霁：】不用把自己逼得这么紧，你已经做得很好。

　　中间有些聊天记录断断续续，或许是没在电脑同步上。

　　宋鱼的目光一路下滑。
　　一直到八月二十三号，她终于看到了一段本没有看到，也没有察觉的记录。

　　八月二十三日。
　　往前推三天，八月二十日，是他们接于菱吃饭的日子。

　　【周霁：】小于，前几天的事情，我需要对你说一声抱歉。
　　【周霁：】我并不是有意用这种方式伤害你的自尊心，实际上，你在我看来是很优秀的后辈。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够看你毁了自己的名声，你要知道人言可畏。我对你的照顾，是长辈对后辈的照顾。
　　【周霁：】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不要影响到工作，你是非常优秀的人才。

　　对面的回复出乎意料的简短。

　　【小于不是鱼：】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不会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