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岸以西》何所望

16、金门余晖

　　似乎已经是清晨，微弱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过来，窗帘已经被拉开了，昨晚应是下过雨，要么便是晨露还挂在窗子上，缓慢的向下流着。乔奕眨了眨眼，目光在窗格上停留了两三秒，抬手揉了揉眼睛，翻个身子，这才发现，穆暮早就醒了，现下正在欣赏自己的一举一动。
　　穆暮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乔奕，乔奕伸了个懒腰，温柔的抚摸着穆暮红润的脸颊。
　　穆暮故作遗憾，调侃道：“要你老老实实的睡觉，你就真的老老实实的睡觉了呀？”
　　乔奕挑起双眉，也坏笑说道：“那不然呢？”
　　穆暮没回答，一个翻身，竟然骑到了乔奕身上。乔奕看着穆暮，她穿着酒红色的睡裙，质感丝滑，阳光令她的轮廓燃烧起来，红色的光亮从背后透出来，好像自她肩背上生出了两条翅膀。
　　乔奕又去仔细观察穆暮的五官，然后笑道：“你居然早上起来去画了个淡妆？”
　　穆暮翻了个白眼，撇嘴说道：“你是一定要拆穿吗…”
　　乔奕则回问：“怎么？害怕让我看到你卸妆的样子呀？”
　　穆暮摆出一副阴险狡诈的表情，双手轻轻掐住乔奕的脖子，微微用力，然后又很快松开，叹了口气，说道：“这有什么怕的，你见过的呀。”然后弯下身子，轻轻吻了乔奕的嘴唇。
　　乔奕感受着穆暮柔软的双唇和灵巧的舌尖，双手自她的膝盖往上缓缓攀爬，在大腿上反复游走，最后滑到圆润的臀部。自己的身体也慢慢起了反应，正想更进一步的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却被她一把推开。
　　乔奕立刻瘫倒在床上，然而感觉还没能完全消退，穆暮还骑在他的腰部，慢慢鬼笑着爬了起来，接着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腰窝，说道：“现在可不行，时间不早啦，快起床吧！”
　　乔奕任由穆暮起身走向浴室，他的身体刚刚被撩拨起感觉，一时之间还难以平复，只能继续躺在床上平复一下心情，眼睛溜向窗外，盯着那些青绿色的景物，指望着它们能让自己慢慢安静下来。
　　早餐时，穆筱和洛朗并排坐着，两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目光不断在乔奕和穆暮身上跳转。最后还是穆筱咳嗽了一声，定定神，对乔奕努嘴笑问：“两位怎么样？昨晚过的还好？”
　　乔奕低下头蒯了一勺土豆泥，塞进嘴里，没说话。
　　穆暮倒是大方，抬头对自己小姑说道：“小姑！不许你欺负我男朋友！”
　　穆筱听此摆出一副惊喜万分的表情，点点头，又对乔奕说道：“哎呀，这敢情好了，以后你可就是我侄儿女婿了哈哈！”
　　乔奕这才想到，和穆暮在一起的话，自己在穆筱面前算是降了一辈儿。果然穆筱又调侃道：“怎么样？是不是有些后悔呀？之前没想到吧，我的侄儿女婿。”
　　乔奕放下餐具，伸手搂着穆暮的肩膀，回呛道：“这有什么后悔的，只要能和我们穆暮在一起，降三辈儿我也愿意啊。”
　　穆暮红着脸，低着头，努力抑制着笑容。穆筱则是在对面一脸满足的看着两人，洛朗吃完了煎蛋，抹抹嘴，用老外特有的腔调接话道：“你们这个辈分太有意思了，按照这个逻辑，虽然穆暮和我年纪一样，但要称呼我姑父了吧？”
　　乔奕不想让穆暮吃亏，赶紧回嘴道：“那可不是，你们那边不是习惯直接称呼名字的吗？还是顺着你那边的习惯来吧。”
　　四个人又说笑了一阵子，用过早餐，便驱车前往优胜美地国家公园了。
　　优胜美地与那些偏中部的公园相比，多了一份清凉感，放眼望去，不再只是遍野红黄，而是郁郁葱葱。高山流水白云间，倒是有几分传统中国世外桃源的风貌。近处是松林片片，稍远些可以看到点缀着些许树木的山石，望到最远端，还可以领略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峰。所谓山水，怎能少了水的元素，松林和山石的倒影长在湖水中，湖水波澜不兴，宛若镜面，活生生在水面上制造了另一个天地。
　　乔奕看了此景，不免心醉，此地虽然少了中部原野的恢弘气势，但也平添了几分雅致，更能够使人的心灵沉静下来。
　　与穆暮牵着手，安静的坐在草甸上，隐藏在高大山石的阴影里，默默看着不远处穆筱和洛朗又滚作一团，乔奕不禁心生羡慕。穆筱真是太幸运了，这么快就可以从婚姻的失意中走出来。不过想想也是，她已经没什么好去担心的了，为什么不去随心所欲的享受生活呢。
　　早听闻穆筱的父母是中国改革开放后第一批经济学家，算得上高级知识分子，即便现在退休了，也依然富足，况且身体还算强健，根本用不着穆筱去操心照顾。从至亲层面讲，她没有孩子，除去父母就只剩下一个哥哥了，也就是穆暮的父亲，虽然没怎么听她提起过，但想来也没有给她造成什么负担。
　　而穆筱自己，虽然离了婚，但是得到了前夫大手笔的经济补偿，就算是辞去工作，也可以维持着现在中产阶级的惬意生活。思来想去，现在的穆筱恐怕也只有精神层面的追求了吧。无奈她的知心闺蜜们大多散落在世界各地，而她又刚刚失去了并肩同行的伴侣，正是情绪低落的阶段，但是上天好像看不得她失落一样，立即又派来一位使者去填补了这份空缺，命运当真待她不薄。
　　乔奕转念去想自己，自己和穆暮这段爱情要怎么样去延续和守护呢。从情感上讲，自从失去可可之后，这还是乔奕第一次敞开心扉去爱一个人，他不想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短暂的火热虽然让人刻骨铭心，但过后往往只会留下空虚和怀念，他可不愿意穆暮变成自己另一个怀念的对象。
　　但现实上，两个人过几天的分别看上去不可避免了，让穆暮放弃学业和在美国的前途肯定是行不通的，即便穆暮真的能够牺牲这一切，乔奕也不能容忍自己如此自私。自己能不能放弃国内的生活来陪伴穆暮呢？经济层面，他其实是毫无顾忌的，家里条件还算不错，父母的生活完全不用自己担忧。可是来这边做什么呢，虽然公司在旧金山有分支机构，但也不是随便就能调过来的，海外机构的特殊津贴十分丰厚，回国后还能够得到重用，因而算作是个美差，排队申请的人络绎不绝，不会轻易轮到自己头上的。若是辞职过来，那就更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特地到美国来陪伴穆暮，虽说是怀揣着美好的愿景，但也有可能给穆暮带来心理上的压力，搞不好的话会适得其反，对于两人的感情发展也没有好处。
　　离开优胜美地驱车前往旧金山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里，乔奕思前想后，脑子里依然全是这些事情。有时候，他痛恨自己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可能也正因如此，他才能被可可、穆暮这样的女子吸引吧，这两个女人都是决断力卓群。
　　到了旧金山，又是将近傍晚了，乔奕细细回想，此行过来，每到一个新地方，都是这个地方的夕阳时分，似乎不断在提醒着乔奕时间的紧迫，彰显着好时光的局促。
　　四个人在金门大桥附近分开，穆筱和洛朗想再去四处逛逛，乔奕便把车子让给了他们。他和穆暮则留在这里，安静的享受着独处的时刻。
　　海风清爽，略带咸腥，就这么坐在长椅上，和穆暮手握着手，十分惬意。此刻，晚霞正盛，余晖泼洒在天边一角，金门大桥果然变得金光闪闪。乔奕却不为所动，只觉得时间太快了，还没如何，这么一天就悄无声息溜走了。叹了口气，发出感慨：“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
　　穆暮捏了捏乔奕手掌，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道：“当然啦，这种时候，就会觉得时间不够用。”
　　乔奕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又想到这种日子持续不了多久了，自然不免心生失落。但却不希望将现在的氛围搞得太过伤感，于是故意调侃说道：“这种时候是哪种时候？”
　　不想穆暮没接话，只是轻轻掐了他一下，继续依偎在他怀里。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看着太阳渐渐落下去，直到完全消失，眼前的金门大桥瞬间黯淡了下去，可下一刻，就亮起了灯光，又变得光彩夺目，展现出另一番风采。
　　乔奕想了许久，拿不准主意，还是开口问了穆暮：“再过几天，旅行就要结束了，到时候…”
　　穆暮却伸出食指，放到乔奕嘴边，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乔奕便听话的闭嘴了，然而却也意识到，原来，穆暮也在逃避，她也在暗自发愁吧。
　　也难怪，“不要去想以后，只是享受现在”这种话，说来简单，可若真的身处在享受中，就难免会奢望这种享受要持久一些。这样的话，自然而然的，就要去担忧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