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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戒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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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因为自从他从医院回来,吴哲一次都没来看过他。吴哲在哪儿?他在机房,做他的本行,他已经好几天没跟队训练了,整天就在那儿待着。去机房找他?袁朗试过,可是那个长腿的电脑只跟他的同类亲,对袁朗爱理不理的,没几分钟就催他出去,说忙,全没上下级观念。袁朗当然不依,见机房里没人,搂过去亲吴哲的脸蛋,被吴哲啪地甩了一巴掌,带着几分怒气道:“想死啊?让人看见!”力道不大,脸色却很黑,这可有点伤感情了,吴哲打完了继续低头做事。
袁朗怒火上冲,刚要发作,却终于忍住了,放下饭盒说了一句:“那你继续忙,记得吃饭!”
吴哲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头都没抬,像是忘了身后有个人。袁朗很自觉地走了,怀疑那次昏迷不醒的时候听到的耳语,是不是做梦。继而又怨愤莫名,想他袁朗半生意气风发,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即不是战场也不是官场,怎么就被个吴哲给欺负得忍气吞声,觉得吴哲不对劲,但究竟哪里不对劲他就不愿意往下想了。
吴哲确实忙,大队要全面升级电子定位系统,他忙得昏天黑地。
升级工作不会旷日持久没完没了,吴哲心力交瘁地做了两个星期,才全面搞定。这时候袁朗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去操场上跑步了,赌气似的再也没去找吴哲,也没让任何人叫吴哲过来,吴哲倒乐得清净。铁路看着这两个人,心下奇怪:这俩人之前还好得蜜里调油似的,现在怎么绝缘了似的?不是热乎劲儿过去了就散了吧?!散了也好,只要两人别因爱成恨影响工作就好!这算怎么回事啊?这么严肃个事,怎么说散就散了?吴哲他就是个小孩儿,可是袁儿三十多了,怎么也跟着不长进?看来这人的各方面成熟程度都是有差异的,而且差异还不小!袁儿当兵这么些年从没处过对象,在这方面他还真就是个小孩儿。小孩儿恋爱嘛,不都跟过家家似的?何况这对儿根本就是假凤虚凰瞎胡闹,纯属无聊。亏我当初还为他俩担心,琢磨着怎么帮他俩打掩护!散就散吧,我也安心了!
某天下午,铁路从外面回来,吴哲从窗口看见铁路的车,立刻追出去,跟着铁路进了办公室。俩人在里面待了不下一个小时,某路过的人从门口听了一耳朵铁路愤地的大吼,吓一跳,不知道铁头又在训斥哪个不开眼的。吴哲从铁路办公室出来,在走廊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他慢慢靠在墙上,慢慢软下身子,弓着背垂着手站在那里,这是个很没有军仪风度的姿势。他这样站了很久,终于在听到某个门口被打开的声音的时候,立即站直,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一下,昂首挺胸走了,走得很像个军人。
接下来一个星期,吴哲还是那副德行,这几天他不仅对袁朗不冷不热的,对这个中队的队友都不理不睬的,而且他见什么烦什么,每天训练完了就回屋,洗干净了倒头就睡。同屋的薛钢从没见过这样的锄头,都快被吓出神经衰弱了。铁路在某个星期天下午去了袁朗办公室,和他东拉西扯地抽烟聊八卦。袁朗沙里淘金地找出主题,原来是关于选择的机会成本和边际成本问题,最后还问袁朗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他可以给让夫人帮着找找。袁朗被吓得不轻——认识铁头十多年了,从没见他这样。吓过了一下,他明白了铁头在说什么。聪明人,不用点就能透,真痛苦!
当天晚上,袁朗听到敲门声响,他头都没回喊了声进来,继续对着窗外的黑夜抽烟。天气很冷,冬天的夜空,冷冽而干净。门外的人进来,袁朗仍然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他能从脚步声中听出是任何本中队的人,只要他想,他的辨识能力很高。
那人并不因袁朗继续对着窗外抽烟而感到意外,一室的烟气,几乎要瓦斯爆炸。他却什么都没说,即不拿掉袁朗的烟,也没顺手把窗户打开,好像什么都没闻到似的,慢慢地走到袁朗背后,伸手轻轻抱住了,尽量保持呼吸平稳,动作平稳,把下巴放在他肩上,脸蛋贴着脸蛋。
"你现在就不怕被人发现吗?"袁朗眯着眼,吐出一口烟,烟喷在窗玻璃上,模糊了玻璃上的人影。
"已经不怕了。"吴哲双手抱得更紧,低声说,声音很温柔,却掩饰不住的伤感。
袁朗嗤地笑了,笑声里没有一点欣喜,不知道还算不算是在笑。
“袁朗,袁朗...... 袁朗......”吴哲低声一遍一遍叫道,不像是用嘴说出来的,而像是心里面呼唤的声音太响亮,透着胸腔炸出来的。袁朗还在笑。
袁朗笑了一阵,终于不笑了,他将手里的烟头狠狠掐灭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轻轻地说:"我受伤了,你可怜我,才在医院说了那些话。我受伤,你可怜我,才去医院看我。我受伤了,你可怜我,才迟迟没让铁大签字。我受伤了,你可怜我,对我爱理不理,好让我现在不用太难受。现在,你还是以为可怜我,在临走之前过来看我,算是最后的纪念。但是你可不会因为可怜我,而留下来陪我一辈子!吴哲,我用你可怜吗?你他妈不愿意就说不愿意,用不着这么虚伪!”
吴哲仿佛并不意外他会这么说,双手搂得更紧了,箍得袁朗有点疼。
"放开我!"三个字,冷冷的,从袁朗嘴里说出来。
吴哲没有放开,也没有说话,紧紧箍着怀里那个身子,好像并不担心会让那个已经愈合的伤口会再次破裂。
"放开!"两个字,冷冷的,掷地有声。
吴哲没有放开,而是开始解怀里人的衣扣。
忽然一只手掰开吴哲解衣扣的那只手,吴哲愕然,慢慢垂下手,站着。两人身体相贴,却如相隔千里。
袁朗摆脱了情人那双手的桎梏,轻轻地,温柔地说:"我已经知道了,接你的车,明早就到!现在,给我滚出去,我不要你施舍的最后一次!"
吴哲不说话,因为实在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
"出去!”
吴哲仍然不肯动,他已经不知道想要干什么了,只是本能地不想出去。
袁朗仍然背对着吴哲站着,听身后过了半晌都没动静,忽然向天打了个哈哈:“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儿耗着了。你一直都在骗我,我像个傻子似的被你耍得团团转。调令没生效的时候,我都留不住你,现在,我更没法让你陪我耗,对你来说,我也就那么回事!走吧,也不用说再见了,我也不送。"
吴哲忽然想笑,又忽然想流泪,终于他扬起头,把这两种情绪硬给灌回肚子里去,慢慢转身,迈步,脚步似有千斤重,却不得不用力向外挪。
袁朗忽然喊道:"慢着!"
吴哲回头,却见袁朗仍然面向窗外。
"吴哲,你......爱过我吗?"
毫无征兆地,吴哲眼泪涌出,滑过脸颊,掉在地上。他的嘴隐然动了几下,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
"算了,你不用回答。不管你爱没爱过我,都没有意义。"
更多眼泪涌出,吴哲干脆肆意起来,因为袁朗看不见,他不会回头去看一个背叛的情人——既然那些甜蜜温存还记忆犹新!吴哲慢慢转过身,开门,停了一下,回头对袁朗说:"袁朗,你戒烟吧。"说完,他走了出去,门在他背后关上。
"咣"的一声巨响,然后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吴哲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那是袁朗的玻璃烟灰缸砸在门上又掉地上摔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