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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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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世界上没有挖不倒的墙根
新的医院管理很正规。
大楼内外和花园并没有那种坑钱的三无治疗中心华丽。但打扫得干净整洁,医生和护士都有专门资质。住院区是封闭的,每层有护士24/7管理,出入病区或接受探视都要专门的护工开门。
每个病人根据病情程度领一套衣服。
我属于疑似的,颜色是最浅的。住处被分五层楼的单间。同层的大都来治失眠,情绪低落或者调解产后抑郁症的病人。
每天早晨五点钟做操,六点钟吃早饭。八点半医生查房和发药,十点发一次零食。下午也是同理。到晚上九点半,准时发药睡觉。十点后病房没有特殊情况,灯都不让开了。
虽然我在来的时候发生了咬人的事件,经过诊断,医生并没有限制我活动。但活动区也只有紧挨着护士站的休息室。里面有台电视机,只放中央四个频道。
我没有陆离的任何消息。他也一直没能再来找到我。他们收走了我来时的全部用品,包括那枚戒指。我忐忑起来的时候总感觉哪里空牢牢的。
第一次逃跑发生在我来之后的第五天。
经过走廊,我看到护工从门口正进来,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窜出去。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就成功了。不过最后还是被当场擒获。
越挫越勇,时隔七天,我又模拟自杀了一次。
因为管理严格,受到条件的限制,我是撕了被单把自己勒到床脚上。勒得特别难受,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我用脚踢出很大的声音。
护士来了,我顺利得救。
我被捆在病床上时,信誓旦旦对她说
“我没病,你们再关着我,我还死,死了以后你信不信我们家人天天告你。我们就是计划来讹钱的!医闹看过没!我们全家都是干这个的!”
她被我如此缜密的思维逻辑吓得愣了。
之后,这件事被报告给护士长,当班主任,副院长等等。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和我家里协商的。但我接下来的两天,我都被捆在床上,等待院方的诊断结果。
大概是因为被捆着的关系,我越发急躁。
等不下去的情况,我趁着护工扶我上厕所的功夫发动了第二次以自杀为手段的抗议。
鉴于我现在连撕被单的机会都被管制了,思量再三,我深吸一口气,在厕所效法很多以死明志的女子撞了次墙。
这其实是一次很冒险的尝试。
因为我只看过电视,并不了解一个人究竟要用多大的力气去撞墙,才能做到流血而不死。而我其实撞过去的时候还很犹豫,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当场就昏了。
恍恍惚惚之间,我听到很刺耳的尖叫声。
血的腥味总是让我敏感。
我想这下作大了。
真可惜,我还没有见到陆离。还不知道他怎么样。还没有问他,在我说以后再也不要见面的时候,他有没有一刹那的舍不得。
我这么年轻,我这么多事都没干过,这么多饭都没吃过。
太可惜了。
“醒了。应该很快就醒了。”
“随时都可以办出院。哎,这事其实我们也有责任。”
“但这的确是很难鉴别,尤其她发病两次,又有遗传病史。”
“幸好没有出大事,但还是有轻微脑震荡的可能。”
我听到了很吵的说话声。
天堂里的人说话肯定不会有这么明显的石城口音,所以我分析,我大概是没死。
手指下意识地握了握,也没有约束带捆着我。
我松了口气。睁开眼的瞬间,还以为看到的会是我爸暴怒的脸孔,或者我妈哭天抹泪地在喊我
“闺女,你怎么这么傻!”
又或者,又或者,是陆离。
他坐在我身边,温柔地望着我,摸摸我的头,又摸摸我的手,对我说
“我很想你。你以后可别跑了。”
但让人意外的是……
眼睛模糊了一阵,睫毛夹住的那张脸孔熟悉又有些陌生。
“你……”
守在这里等我醒来的人岳安则的秘书Amanda。
她穿着白色的立领毛衣,外面套着粗呢织花的格子套装。头发高高挽在头顶,挺直着腰身坐在那里,看起来像是要和我开商务会议。
“哦,醒了?”
对视一下,她立刻说。
“醒了就好,我会立刻给你办出院手续。”
我脑袋里有水晃悠似得,用了一段时间才确认她所说的内容。
出院?啊!出院!
“谢谢。”
我条件反射似得说。
“不必谢我。”
她却撇开脸,一副不屑受我人情的样子
“你谢陆离好了,我看他的面子而已。”
我呆了
“陆离?”
我以为她要说的是岳大老板。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是高中同学!”
她很冷淡,讲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想往我这里看。
“你,和我说过么?”
“你忘了。我们在公司见面那次。”
“……”
“你居然忘了?”
“哦?哦!”
我其实根本没有想起来,不过既然她瞪着眼睛非这么说,我也只能从善如流。
尤其,她是要帮我办出院的人。我很识相的选择了缄默。
事实证明,我这个决定非常正确。Amanda受到了岳老板的浸染,办事效率快,手段高。没有我直系亲属出面,很快就解决了这件事。
签字后,医院把我的衣服和贴身物品还给我。
我听到她挺嚣张的和医生说
“至于你们的疏忽,我们会保留追诉的权利。”
医院领导挺讲理,也没多争辩什么。
走出大门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石城下了雪。
空旷的地面上,苍茫的一片白。覆盖了全部的尘土和垃圾,让这个世界显得干净无比。
“你要我送你,还是等你家人?”
Amanda问我。
我这次挨打有点落下病根,她一提我家人我的头皮就发麻。
“要是方便你就送我去机场吧。”
我颇有点赖皮赖脸地提出。
她瞥了瞥我,没有吭声,径自走上车子。
此后多年,我总是庆幸这个决定。
因为在开往机场的一路,我听说了两个改变我人生命运的消息。
第一,Amanda姓何,中文名字何晓楠。
第二,当年是陆离对她提出分手,而她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去剪了个头发。”
她握着方向盘,提起这件事来还是有点愤愤不平的样子
“我记得很清楚,我剪了个很普通的学生头。他在对面咖啡厅等我,看到我进来的时候,他就愣住了。”
“然后,没几天,他就和我提分手了。”
说着,她讪讪一笑
“幸好我那时候也就是看他长得帅。分手之后,我还拿他当老同学。岳总孩子生病,还是我推荐了他。”
她那么闲适说起这间困扰了我好几年的事,让我不免有点头晕。我闭起眼睛休息了一会让,感觉车子经过什么土路,似乎猛地一震。
转过头时,发现她正停在红绿灯前,也侧着脸,瞪着我看。
“怎,怎么了?”
我觉得她表情有点狰狞。
“可你说,你哪儿长得像我呢!”
她回道,尖下巴因为愤怒微微扬起。
而她这么一提我也反应过来:何晓楠的照片我看过,和她画风完全不同。
“你,是不是,整容了?”
安静了片刻,我问了句傻话。
这句话立刻引起她的不满,绿灯放行,她使劲儿踩油门。
“我这叫微整形!”
她低吼道。
“冷静,冷静。”
我连忙表示理解,真怕没死在医院,死在她手里。
“冷静?”她讥诮地对我笑“你知道陆离为什么和我分手?因为他发现我剪了头发,和你长得很像。他发现他原来是因为这个才会答应和我约会。呵,他可把他自己吓坏了。”
陆离喜欢我。陆离喜欢我。她居然说陆离喜欢我。
是不是疯了?
我的大脑在不住破译和消化这条信息。
而灵便的车子在马路中间来回并道。我一边左摇右晃,一边想着,很快就感觉到典型的脑震荡症状:头晕、恶心。
“停,停车。”
我捂着嘴说。
Amanda很冷漠地对我反击道
“冷静点儿,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唔,停车。”
我开始说不出话。
“怎么,这回换你不冷静了?”
她还在说。
所以到最后,我只能非常遗憾的把头伸到车外,华丽的吐脏她的车门。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大概就是这样的效果。
洗车的时候,我在洗手间里偷偷照了下镜子。除去头上缠着的颇有印度风的造型,我发现自己的眉眼,竟然和记忆里那张照片十分吻合。
圆圆的眼睛,浓浓的睫毛,肉肉的嘴。
皮肤很白,白得没有血色。曾几何时,我说起过:陆离品味不佳,喜欢的人像吸血鬼。我却从没敢想,那个传说中的吸血鬼,竟然就是我自己。
可我不能明白:如果一直是我,那么之后发生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陆离那个人,心思从来不会让你猜到。”
Amanda风凉地说。
但我不是傻子。我总是觉得,她今天出现一场,似乎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告诉我。
“陆离最近怎么了?”
望了一会儿玻璃窗外的风景,我有点敏感地问。
她果然先是沉默。
“你还很关心他?”
车子从小路穿过,她冷笑了一声
“那岳总呢?你们不是正打得火热?”
“我和他打得火热和你有关系么?”
我反问,直入要害。
她被这么一刺,终于不再脑补。车子里很安静,她单手握着方向盘,熟练又无视交通规则的给自己点了根烟。抽了两口,左手搭在窗外。
片刻后,方才淡淡地说
“你没看网上的新闻?”
“什么新闻?”
我转回头。
“有个心理专家被起诉利用咨询之便,催眠患者,实施□□和诈骗。”
那一刻,车子从高架桥冲下来。
我狠狠被推到靠背上,感觉脑袋深处,有个点像是被钻了一样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