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旧事》叽的报恩

1、第 1 章

　　圣悼日刚过去没多久，肯特郡伯恩斯公爵家的管家约翰一大早就忙着与男仆们一起将还未收拾好的贵重器具分门别类放回仓库。
　　伯恩斯公爵虽然并不住在王城，但却有着那些所谓的王城贵族也未必拥有的历史悠久的祝祷器具。
　　这是因为伯恩斯家是莫林公国寥寥无几的传承时间最长的家族之一。
　　然而虽自先祖时起几经朝代更迭屹立不倒，也免不了面对嫡系子弟逐渐稀缺的状况。
　　现在的伯恩斯公爵是上任公爵唯一活到成年的孩子，与他稍有血缘的不过是莫林公国西北亚丁郡的西奥斯特公爵，他们在王城见过几次面，倒都是不欢而散。
　　西奥斯特公爵是个斗志昂扬的激进派，他们之前的几次见面，这位激进派的公爵都试图说服他这位有点血缘关系的表弟接受自己的观念，只不过伯恩斯公爵一直不为所动。
　　这倒并不意味着伯恩斯公爵是个完全没有进取心的人。
　　事实上，他虽然满足于自祖上传下来的这一郡之地，也满足于自己现在的生活，并不打算就此做什么大的改变，但为家族的传承和发展，他无疑也有着自己的坚持。
　　从满足于现状这个角度来说，他就是个彻底的保皇党，对于国王和其王室家族堪称拥护到底。

　　伯恩斯公爵的生活的确几乎堪称美满得无从挑剔。他有着富饶的一郡土地，有祖辈传承下来的数量惊人的财富；他还有个美貌贤惠的妻子，未出嫁前是王城贵族唐克家的小姐，那时还曾被称为白玫瑰小姐，是与国王的妹妹梅洛公主齐名的美人。他们已经结婚将近二十年，也有了两个聪慧的儿子，优秀的长子将会是他出色的继承人，次子则娇憨可爱一慰他慈父之心。
　　即使是在清晨半梦半醒中，想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们，伯恩斯公爵都能抱着被子露出笑容来。
　　伯恩斯夫人起得却很早，倒不是因为仆人搬动器具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她每日都早起在圣像前祈祷，是个再虔诚不过的圣教教徒。
　　伯恩斯夫人如往常一样跪在圣像前默念经文，阳光落在她的金发上，如同镀上了一层动人的光晕。
　　她有双迷人的蓝眼睛，即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的眼睛依旧清澈如水，从她的脸上几乎看不出时间留下的痕迹。
　　伯恩斯夫人祈祷完后，便回到卧室去叫她的丈夫起床——这是很不合规矩的行为，一般的贵族夫妻是不会住在同一间房，也不会互相呼唤起床。
　　而更不符合“规矩”的是，伯恩斯公爵自成婚至今从未有过任何情人，他甚至没有“约定俗成”地和国王派来的郡守家的女眷有任何亲密举动，这样的行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不合情理的。
　　伯恩斯公爵其实已经醒了。今天是公文到达的日子，他估计传令官应该已经在管家约翰的安排下在公爵府邸某处用餐了。
　　伯恩斯公爵早已经清楚这次公文的内容，他之前也为此辗转反侧许久。
　　他听从本心做好了决定，对此更多的是期待。
　　伯恩斯公爵并没有急着起床，而是等待自己的妻子走过来，两人甜蜜地贴脸微笑。
　　伯恩斯公爵迷恋地亲了亲妻子的脸颊，终于坐起来脱掉了宽松的睡袍。

　　他们一同走下楼梯，走到餐桌前。
　　他们的长子赫塔斯已经在餐桌旁等候了，他今年十六岁，已经长得高大英俊，是公国登记在册的骑士了。他的五官轮廓都与公爵极为相似，同样是有着一头棕色卷发和一双翠绿色眼睛，却无疑比公爵年轻时更为英俊。
　　赫塔斯每天也起得很早，他已经如往常一样在庭院里的空地上练习完了一百次劈砍，因而脸颊上还微微泛着红晕。
　　伯恩斯公爵对他的长子的勤勉极为满意，他满意地拍了拍赫塔斯的肩膀，越过赫塔斯在主座上坐下。
　　伯恩斯夫人在公爵旁边坐下，女仆为她先倒了一杯玫瑰露水。
　　“兰斯这孩子，每天都让我们等他。”公爵虽然拍了下桌子，但并没有半点恼怒的情绪。
　　出色的长子将会是极为合格的继承人，娇憨天真的幼子则不必承担太多责任。
　　赫塔斯也非常疼爱他的弟弟，他不禁笑道，“父亲总是这么说，也没见哪次真的惩罚兰斯不许吃早饭。不过说不定兰斯还没起床呢。”
　　“我起来了。”
　　兰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的发色与母亲的相仿，眼睛还微微眯着，但能看出也是一双蓝眼。
　　与哥哥赫塔斯精干的骑装不同，兰斯穿的是一条缀满蝴蝶结的天蓝色裙子——看上去更像个女孩子。
　　兰斯打了个哈欠，喃喃叫了声父亲母亲，就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赫塔斯戳了戳兰斯的小脸蛋，惹得兰斯终于睁开了眼睛狠狠瞪了自己的哥哥一眼。
　　他刚满十岁，小脸上满是稚气，眼睛圆溜溜的，即使极力表现愤怒地瞪着，也不过更像是在撒娇。
　　赫塔斯哈哈笑着摸了摸弟弟柔滑的金发。
　　伯恩斯夫人喝完了一整杯露水，终于开口道，“不要打闹，兰斯你乖乖坐好。”
　　兰斯鼓起了腮帮子，“母亲，是哥哥他讨厌。”
　　伯恩斯夫人眼中也满是笑意，她微微坐直身体训斥道，“兰斯，既然穿着裙子，就要像个‘淑女’一样，我是怎么教导你的，恩？”
　　兰斯扁着嘴应了声“是”，但还是抽空瞪了他的哥哥一眼。

　　莫林公国的国王与王后也有两子，在长子爱德华被封为太子后，王后就将次子艾德蒙作公主打扮，意欲教导次子不与长兄争权。
　　因而上行下效，王室贵族中也多将幼子作女孩打扮，以取悦王后。
　　伯恩斯夫人未出嫁时便很得王后心意，伯恩斯公爵也是少有坚定的保皇派，行事上自然不会与王后相悖。
　　他们的幼子兰斯虽然平日里也与长子赫塔斯一样与相同的家庭教师接受教育，也学习骑马剑术，但在赫塔斯跟在父亲身边学习如何处理家族事务时，兰斯就随母亲学些相对来说无关紧要的艺术课程。

　　早餐用完后，赫塔斯便跟在公爵旁边一同去见传令官。
　　兰斯则提着裙子跟母亲去花房作画。
　　伯恩斯夫人在绘画上有很深的造诣，她未出嫁前曾做过皇后的贴身侍女，为梅洛公主画过小像。
　　兰斯在绘画上也有天赋，不过他不爱画人物，伯恩斯夫人便常带着他一同画些花草。
　　伯恩斯公爵务必使妻子事事顺心，他们练手时所描绘的花朵也大多是价值不菲的稀有品种，伯恩斯夫人也亲自照料这些花草。
　　兰斯拿着画笔涂涂抹抹，突然轻声问道，“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王城？”
　　伯恩斯夫人的画笔一停，“听你哥哥说的么？”
　　兰斯还在为花蕊的颜色伤脑筋，一时脱口而出道，“即使哥哥不说我也知道，西奥斯特那么频繁地与父亲通信，不就是想说服父亲委婉反对陛下的新政么。”
　　伯恩斯夫人放下画笔，她偏头看向兰斯，她的小儿子穿着长裙，长发也梳成了未订婚的女孩子的样子，每日大部分时间学的是艺术，却依旧有着公爵之子应该拥有的敏锐。
　　兰斯的天资并不输给他的哥哥赫塔斯，但他的年纪输给了赫塔斯。
　　伯恩斯夫人突然有点伤感，她慢慢走到兰斯身后，状似漫不经心地询问道，“那么，兰斯，你对陛下的新政有什么看法么？”
　　兰斯调和了两种染料，得到了还比较满意的颜色，便轻轻描画起来，他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的画作，嘴里喃喃道，“皇帝陛下自继位已经蛰伏了很久了，终于等到了老伯格重病，趁此机会得以完全掌握王城，的确称得上有智谋耐心。但他为什么不能耐下心来再等等呢？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在刚刚将王城握在手中时，就要继续插手到我们这些贵族的领地上来么？我想不出会有哪个家族愿意在现在就被清查血脉和家产。我甚至觉得，这项政令或许要等到太子殿下继位再慢慢着手才合适。”
　　伯恩斯夫人的手慢慢抚上心口，她轻声继续道，“记住，兰斯，你的父亲是保皇派，他会支持陛下的新政的。”
　　兰斯望着他的画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父亲自然会拥护陛下，他将全部筹码都压在陛下身上，早就无法回头了。这次他一定会在陛下的暗示下做个表率，第一个到王城述职，即使——”
　　伯恩斯夫人闭上眼睛，默默地将小儿子的话补完，即使此行凶吉未卜。

作者有话说

　　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