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之花》熔绯

12、相逢

　　宣澜最近其实颇有一点心虚，他知道邵扬平常是暗中派了人时时看住他的，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飞也似的跑去打小报告了，然而最近邵扬却并没有来找他的麻烦，既没打电话敲打他也没有亲自上门，宣澜过了段时间也差不多忘了这事儿，甚至还生出一点幻想认为说不定邵扬已经对自己失去了兴趣。

　　宣澜自上次邵扬离开后差不多过了不到一个星期的太平日子。

　　并非邵扬有意放过他，实在是有更重要的事让他脱不开身。

　　邵扬他爹下基层视察来了。

　　姓邵的大佬名唤邵家明，听起来像是亦舒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只可惜一点也不亦舒，平生最大爱好一是赌钱二是美人儿，养了无数的外室可惜只得了邵扬这一个儿子，再看不上也得看得上。

　　邵先生最近心情很不顺，起因还是一个“色”字。他有一个近几年颇为上心的小男宠在赌桌上欠了一大笔钱，本来这点钱对于邵先生来说完全不是个事儿，说不定好好求求邵先生从指缝里漏一点儿就出来了，但是小男宠毕竟还小，邵先生平常又不苟言笑，出去嫖个娼都严肃得犹如参加国际会议，小男宠哪里知道邵先生是个铁汉柔情怜香惜玉的呢？

　　于是小男宠便不开眼地偷了邵先生的一块名表——偷别的也就算了，这块表可是邵先生结婚二十周年的纪念物呢，虽然他那体弱多病的太太根本没撑过结婚二十一周年就一命呜呼了。因此邵先生把这块表当作是他发妻的遗物，爱得不得了，隔几天都要拿出来看一眼，这才给了这小男宠可趁之机。

　　邵先生自认为是个段正淳似的悲情人物，每个美人儿他都爱，当然邵先生把这想法一直搁在心里不能表露，仿佛说出来会减轻了自己的浪漫程度似的。只可惜邵先生天生面瘫，从来没有美人儿知道他是这样一个浪漫的段正淳。

　　小男宠偷了他的表之后便一鼓作气跟自己的奸/夫私奔到了香港，邵先生听闻噩耗勃然大怒，他自认为不是个苛待枕边人的恶霸，怎么这小子就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于是悍然挥师香港捉了奸/夫/淫/夫，他的名表被这两个不不开眼的贱卖了几十万，就为了还他那点儿赌债，邵先生又气又心痛，料理了两个人后就回来了，打算再不踏足香港这个伤心地。

　　邵先生受了情伤心里不舒坦，于是便要找儿子的麻烦，听闻儿子在外边养着一个年轻的小子，生怕自己儿子步了自己的后尘，丢钱事小绿帽子事大。正打算苦口婆心地好好教育教育自己的儿子，谁知道邵扬却完全不以为意，认为自己的小子和他爸那个完全没有可比性，自己的这个听话又乖巧，从来不惹事，年纪还小，是个高中生。

　　邵先生在外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像邵扬从小没读过书，在街头混着长大，心里还是有一点道德是非观的，听说是个高中生更加生气了，严令邵扬不许糟蹋人家正经人家的小姑娘……小男孩。

　　邵扬打了个哈哈混过去了，于是邵先生又开始抓他生意上的错处，这自然是很好抓的，邵扬雁过拔毛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邵先生平常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积少成多也成了一笔颇为可观的数目，邵先生派人查了帐，狗血淋头地将邵扬收拾了一顿，这才离开。

　　邵扬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不迁怒不贰过，只知道自己平白受了这一顿气得找地方发泄发泄，刚好他派出去看住宣澜的手下跟他嘀咕了半天宣澜最近颇为不安生，他瞬间便找到了可以迁怒的对象，打算今晚不打招呼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来个兴师问罪。

　　宣澜却不知道他如此丰富的内心戏，他自己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要忙活。

　　齐肃在上次见面后的第二天给他打电话了。

　　宣澜也不知道齐肃从哪里搞来的自己的电话，但是他在接到电话的一瞬间已经彻底地慌了，电话里齐肃的声音依然非常好听而温柔，他先是再一次诚挚地表达了对宣澜的谢意，然后再宣澜反应过来之前就提出为了感激宣澜打算今天请他吃一顿便饭。

　　宣澜抬头看了一下日历，刚好第二天放假，便犹犹豫豫地同意了。

　　齐肃立刻表示了欣喜和感激，告诉他晚上七点在自家楼下等着就好。

　　宣澜早早地换了衣服等在了楼下，谁知道齐肃比他来的更早，这次没有开他那辆半新不旧的迈巴赫，换了另外一辆半新不旧的宝马，也没有像上次西装革履的那么正式，没打领带，领口微微敞开了一些，露出一小片蜜色的紧实肌肤，看得出是经常锻炼的，他这次整个人都打扮得比较休闲，显得亲切又温柔。

　　宣澜一看见齐肃就莫名地紧张，带着一种小门小户特有的小家碧玉感，齐肃给他开了车门，他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便又红了脸。

　　齐肃对他笑了一笑，伸手要俯身过来给他系安全带，宣澜的脸更红了，连忙摆手示意自己可以，齐肃也没坚持，示意他可以自便。

　　宣澜坐在车里简直如坐针毡，他忽然有些后悔答应今晚的邀约，也许……不用那么着急。

　　他想到此节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颈间的坠子，仿佛希冀着能从那坠子上得到一点力量似的。

　　他的紧张和不安简直犹如明火执仗般昭然若揭，齐肃不用看便能察觉。

　　“热吗？我把空调打开怎么样？”宣澜坐在副驾驶上，齐肃看他额角沁出了汗珠。

　　“不用不用，我只是……有点紧张。”

　　齐肃一下子笑了，心想这孩子真是有点傻得可爱，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真是和妹妹有点像。

　　想到妹妹他又沉默了一下，但还是温言问：“为什么紧张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宣澜仿佛没有料到他是个这么亲切随和的人似的，有些吃惊，他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齐肃的侧颜，小声说：“您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哦？”齐肃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一边超了前方的车一边问，“那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子呢？”

　　“嗯……我看过提到您的杂志，那上边说您是个……嗯。”宣澜偏头想了一下，换了个比较容易接受的词，“铁血的人。”

　　“是么？”齐肃又微微笑了一下，却没有刚刚那么温和了，那笑意并未延展至眼底便消失了。

　　宣澜认为自己是说错话了，便不太敢再开口了，他将头扭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道路，仿佛忽然对这大街上的车水马龙产生了无限的兴致。

　　齐肃见他这个样子便有些不忍，心想这孩子实在是太小心谨慎了，其实不必如此。于是便主动开口随意问些问题，想让他放松些：“你和黎顾是同班同学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嗯，我们是同桌。他是转学过来的，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大概……一年多吧，后来坐了同桌才熟悉起来的，黎顾比较内向。”宣澜这次对答很流利了，神态也自然了些，提到黎顾的时候眼睛里也似乎带了一点神采。

　　齐肃点点头，忽然想起了几天前在电梯门口看到的一幕，于是用余光瞥了一下宣澜的手腕，包裹在衬衣袖子里，果然跟白玉似的，轻轻地搭在窗边，衬着一片车上的黑色很好看的样子。

　　多半就是他了。

　　但他没有直接问，只是从侧面旁敲侧击：“黎顾走之前那天晚上去找你了？”

　　宣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承认，他点了点头：“对……其实就是黎顾给了我您的联系方式，我才……过来找您的。抱歉，事先并没有联系您就直接冒失地过来了……”

　　齐肃心想这孩子还真是挺实在的，问什么说什么，虽然就这么直接回答确实有点傻，但胜在真诚，心下反而多了几分喜爱，他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宣澜，宣澜仍旧是有些拘束地笔直地坐在副驾驶上，侧脸线条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漂亮极了，也像极了……那个人。

　　“嗯，没关系，只是下次不要一个人单独晚上过来了，你晚上应该还是要上晚自习的吧？而且一个人呆在车库里也不安全，你是偷偷溜进来的吧？下次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就是之前我联系你的那个号码，我一般都在。”齐肃的声音非常温柔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点成年男人独有的诱惑力，宣澜忍不住想扭头去看他一眼，却还是不太敢，只是唇边却终究是不可抑制地扬起了一丝微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有明亮的光辉，他点了点头，说好。

　　齐肃也跟着他笑了：“对了，就应该多笑笑嘛，你笑起来多好看，是不是？你这么好看，肯定很多小姑娘喜欢吧，在学校里有女朋友吗？”

　　宣澜连忙摆手：“没有女朋友的……大家功课都很忙，没有这个心思。”

　　齐肃转动方向盘，拐了一个弯，驶入另一条街上，像是不经意开玩笑似的问：“男朋友呢？”

　　他本以为宣澜这么不经逗肯定又会红了脸急急忙忙的辩解——他也无非只是想逗逗这孩子而已，谁料宣澜这次不仅没红脸反而彻底平静了下来，一直没有出声，像是在犹豫些什么，过了好久，齐肃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到一个很小的声音：“……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