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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番外之杨柳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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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知道,那个总是甜甜叫我“裕哥哥”的女孩不会成为我将来的妻——我的妻,必然是聪颖博识,机敏通达之人。我一直知道,那个总是用爱慕眼光看我,总是想在不经意间揪一下我衣角的女孩不会成为我将来的妻——我的妻,必然是仕途大好,家资丰厚之人。只是习惯了几年来她在身后的追逐,习惯了她的娇声软语,习惯了被人喜爱带来的一点点喜悦和虚荣,所以从不曾明确拒绝,所以偶尔会对她笑笑;所以虽然我会试高中留在国都,她名落孙山返回故里,却也不断通信,留着丝丝情谊。
“如今你年岁既长,可以许嫁。”刚刚上任城御监察,义父便召我入内室商议,“都内身份相当且未有正夫之女不少,为父挑了几名个中翘楚,你可自行从中选择。碧岸家的长女品貌最佳,可惜朝中助力不高;且宜家的安苑样样都好,只是花名过盛;我最中意的是舞•姬原,虽未入仕却才学出众,日后前途大好,但又听说她似乎看中了慕家男子;最后便是绯璃•赤馀,此女十五岁以郡学头名入京,前几日又得了会试一甲第五,文采斐然六艺俱精,就是体质太弱了些。总之各有利弊,你自己权衡便好。”
且宜为人过于风流,赤馀身体太差,这两个都是不能选的;剩下的只有碧岸和姬原;我正在寻找与这两名候选人接近的机会,却在不经意间撞上了原本已经被淘汰的那一个:她面对挑衅之人侃侃而谈,神采十足;虽然不曾习武反应稍慢,却也绝对没有分毫病弱之样。
射出几枚金弹制住袭击她的柳颜小姐,只听那人欣喜大叫,“谁使的葵花点穴手!”身边的锦祺噗嗤一声笑倒在桌上,我却被她的从人叫破,不得已起身答话;原本以为她会依从身边友人的建议与我们稍叙同殿进士之谊,可她竟然早早就悠然离去。锦祺见我有些不解,当即摇着他那风雅之扇,道出那人不曾暖席没有宠夫,恐怕是有磨镜之好。“若你只要个名份还好,想要鸾凤和鸣怕是不成——”
本想就此作罢,可又有消息传来说她是因为母父不在才拒绝暖席,顿时生出几分怜惜,心里的秤砣不由得又偏了一偏。这时正好赶上第一次同僚联谊,便与锦祺一块儿找个由头过去,听她说起野史杂学,果然是知识广博;虽然的确比不上身边那碧岸小姐的绝色,却也算秀美可爱。
再后来我就被她三言两语说得进了那碧岸家主办的“希望学院”,几乎日日相伴,即便不曾被另眼相看,却也是心下满足。看出她对国师大人若有情意之时,虽然恼她瞧不见近在身边的我,却也是有几分欢喜的;如此一来,锦祺那番说法自然就不攻而破。
从义父手中拿了只番邦进贡的黑猫给她,谎称是家中不好饲养;看见那欢喜的模样便知她的心肠是软的,不似平日里表现出那般疏淡。虽然知道她抱着那只小猫的时候并不会想到我,至少我能看见它一直陪着她,想象一下将来的柔情蜜意。
春节之前的那个聚会,我借着谜题道出了自己的心意,没想竟被锦祺阻挠,一气之下用手中花枝划破了他的衣袖。我自然知道你是为我好,知道董尚书的公子也曾对她直抒胸臆,被婉转拒绝之后大病一场。可是,可是已经放出去的情丝怎么可能收回,便是国师能够婚嫁,我也是要和他争一争的。
她离都数月,传回消息说已与慕家定亲,如雷轰顶;义父趁机劝说改选那姬原家的小姐,被我一口回绝。既然知道她是被人逼迫,怎能就此退出;便是被指孟浪,也要主动出击一回,不信这半年相伴,抵不过轻飘飘的一纸婚书!
我赢了,没错;可别人也是不甘示弱的:潇潇被人哄来国都,虽然知道这必定是个圈套,却也无法对她硬下心肠。她耍小性子想要冤枉绯儿,我一看便知,本想当面斥责两句;可被那慕家的浅葱出来一搅和,不知怎的就站到了潇潇那边。还没把这档子事理清楚,义父又差我远调燕岭,说是女皇有令,命我召回洱仁残部。
……族人远避西北已有多年,虽有当年母父遗物与义父密信,却不足以完全取信,最后竟逼我假死辞官,与朝廷断绝一切关系。一边整理旧部一边留意守关的消息,听说你与国师之妹,未来的祥王妃一同到来之时心中无限欢喜。看见那熟悉字迹时更是欣喜若狂。只是,只是你为何用那种矛盾的眼神看我?为何身边又多了一个他?!
难道不管是谁,只要倾心对你,你便不吝反馈么?!难道你说要想办法解决掉慕家的婚事,只娶我一人都是假的么?为人之夫最忌是妒,我自然也不是容不下他人,可你为何竟要因他舍我?!
偷偷在酒中下了“相思成灰”,被他一语道破,竟是瞠目无言。“没有用的——我早就中了这副药,而且,已经知道你是什么人。”对面男子眉目如画,身上有我没有的洒脱,“既然日后一定是兄弟,我也不必瞒你。其实,我曾经想过用小京换你的解药——”
“我答应!只要你把她的心完完整整地还给我,我什么都答应!”
“只是曾经,既然她现在心里有我,我就绝对不会放弃。”他潇洒离去,我却是心如刀绞。不就是“相思成灰”的解药么,我给!这本来就是我的嫁妆,秘密一旦说出去便不值一提。我就不信她会想不到你原先的企图:情感里只要夹杂一点点的阴谋,便不再纯粹……
我不愿再等,收拾人马回到炎都之后便央求义父在金殿之上求亲,只要她还有一丝一毫的理智,便知此次推委不得!我等,等她从边境回来,等她守完孝期,等到——被邀去看那画舫上的触目惊心,满目尽是血样浓红……
红色的吉服散落在暗红舱底,红色的绸带系着女子双目双手,肌体交缠,微喘细细——上原男子婚前一月需学房中之术,他们在做什么,我是看得懂的——绯儿不曾习过体术,自然听不出在场的还有第三、甚至第四人;那人偶尔冲这边微微一笑,绿眸如妖……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竟然冷静看到最后,看到他抱着我的妻离开,才感到下方一片湿凉。“她说,她只属于他一个——”身边的男子目光涣散,面色比那起皱的衣衫更白上三分。
“只是,情动之时所说的话而已——”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中回旋,却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动弹。只是一时情动,而已——很快,你就会也属于我……
新婚生活很是甜蜜,比我预想的甜蜜得多;你不曾在浅华房中留宿,想来是他还放不下那一晚,于是我幸运的独占了你……只是不过一月,潇潇就又被人扯到了台前。不是你,我明明知道不可能出自你的授意,却仍是忍不住要问,要在你和他独处的时候问: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一切必然是慕家在后面捣鬼,为何你仍是与他越走越近?
“裕杨对寻常女子很是冷淡,为何只对她另眼相看?莫非是早就有些说不清的情愫,只是为着御史大人属意绯璃才无奈舍了?所以你才担心我瞧破了这一点,定要与她为难?”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原来你不信我,你从来都不信我!你只当这是一场包办婚姻!
“与其常常病心,不如早作决断。既然你定不了心,就让我来代劳吧,赌一赌——也好。”我看着那块青玉变成粉末,看着你昏然倒下,看着那人从暗处冲出哀切地呼唤着你的名。我却在心里轻笑,笑如杨柳轻风,吹面不寒:
如果你回去了,我祝你一切安好;如果你回来了,我们就重新开始,好么?没有隐瞒,没有误会,只有一起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