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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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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河河堤上的彼岸花愈发艳丽,一路绵延望不到头,火红似血,鲜艳欲滴。河中血黄水涛涛,恶臭难闻,鬼魅尖叫声此起彼伏,船夫麻木地看着一个个鬼魂交付渡资而后上船。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吹得彼岸花摇晃不停,河水平复,刺耳声隐了去。船夫摘了草帽环顾四周不觉异样,一回头身后竟站了两个身着黑色衣袍的俊逸男子。为首男子玉面冷峻,眸珠冷凝深邃,薄唇苍白无血色,一股无形气场压迫得他胸肺难过,仿若被人钳制喉咙。只听另一将身子隐藏在宽大斗篷里的男子声音粗哑艰涩地说:“开船。”
“摆渡有摆渡的规矩,付了渡资才能过河。”他虽惧怕却只得如实说道。
那男子大笑起来,粗哑声音在安静冥界显得很是诡异可怖:“幽都之主倒是用得实诚人,可惜有眼无珠,不如丢到这三途河水中与那些水鬼为伴。”话音刚落,为首男子低低笑了几声。
船夫看着无一丝波澜的河水,转头吩咐正忙着收渡资的婆子:“你且等等罢,迟个把时辰不碍事。”他虽做得是鬼差,可也懂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份差虽劳累了些,小日子却也过得滋润,没得因为这点小规矩而被丢到河中与讨厌水鬼作伴。
待船驶离渡口许久,才恢复往日‘热闹’,岸上有几个嘴碎鬼嘟嘟囔囔出声指责这两人怎不懂先来后到。婆子听了吃吃一笑,心道这帮鬼可真是没见识,那般来无声息,沉重感让三途河鬼都不敢闹吵,可见法力之深厚,生前恶事做尽大祸临头且不自知活该转入畜生道。船夫将两人送到孟婆处便离去,行到河中心才觉恐惧与压迫感尽消。
孟婆正强灌一容貌艳丽女子喝忘川水,许是花费了她几分时间,只听她道:“姑娘,喝了这杯忘川水,将这世一切忘掉重新再来。做鬼太执着会害了你,听话。”
那女子依旧不甘愿,奋力挣扎着,打翻了水,既而是言语并不好听的连番咒骂。终是惹怒了耐心告罄的孟婆,命鬼差架着喂她,趁她还未回神推入了轮回之境。所谓敬酒不吃吃罚酒,大致便是此了。
“不过几百年未见,昔日温柔好脾气的孟娘竟也变得这般,着实让辰奇开了眼。”
孟婆转身看见为首男子,赶忙敛去面上嫌恶,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圣君大人。”
东极把玩着戴在左手拇指上的墨绿玉指环,良久才低笑看向她,声音低沉满腹磁性:“不过几百年,你便成了这副模样,想你那时也是美丽女子,迷得辰奇不知所以。”
此时孟婆早已是白发沧桑模样,听圣君这般调侃,虽恭敬却也是有脾气的:“圣君莫要羞语老身,辰奇君使自有国色天仙来配,莫得委屈了君使。”
东极瞥了一眼辰奇,踱了几步到三生石前负手而立,火光曳动打在他绣金云龙纹暗黑长袍上,忽明忽暗中竟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劳烦孟娘去唤阎君来三生石旁见我。”
未多时阎君赶来向他行了大礼:“圣君大人。”
“五百年之期已到,人我要带走。”
阎君登时一脑门子汗,连声音都不禁颤抖起来。眼前这位大人虽是妖魔,却在这天地间活了一千万年,比得今日天帝都年长。传闻神魔大战时他打败天帝,就在众神惶惶不安他入主正殿时,他却大笑着将天帝放了,直说这等权势与他来说不过是过眼浮云,他不过是想看看这帮所谓神仙吃瘪的表情罢了。恐慌、担忧甚至还有惊惧净收眼底,也甚是无趣了些。那时天帝深觉脸上无光,可又耐他不得,自此六界皆对他礼遇三分。
“圣君……圣君容禀。”阎君诚惶诚恐,连声音都低了几分:“那小女子在圣君离去没几日,便被南音仙尊带回重华山了。小仙人微言薄阻之不得,望圣君莫要怪罪。”
东极这才转过身子,狭长双眼微微眯起,苍白唇角亦是扬起,俊美脸上带着危险浅笑:“你可知我是信任于你才将小娃娃交给你,五百年间你不声不响,着实让本君失望得紧。即是如此,便告辞罢。”
“圣君,圣君……”未等他话说完,两道身影便已消失。只是三途河突然比平时涌动的更为猛烈,水鬼不在水中挣扎反而争先恐后地涌出直奔轮回之境,一时间地府乱了套。阎君虽是气恼却也不敢言语,暗道东极圣君着实小气,不过没看顾好个小女娃便将他这地府搅得天翻地覆,若使这些水鬼去了人间被上面知晓,只怕他这位子也坐不久了。
不死山之山顶,皓月当空,苍白色月光尽数洒在两人身上,大风不止,墨色衣袂翻飞,发出唰唰声响。前方有几匹狼收了一身戾气,伏在地上发出低低哀鸣,敢怒不敢言,只因前几日这两人入侵它们领地,头狼顽强抵抗却被撕得粉碎。
“主人要去重华山吗?”
“辰奇可还记得苏姬?细细数来她跟在我身边也有近千年,我入眠前她求我替她护女儿周全,终不好撒手不管,便去趟重华宫罢。”月华照进他璀璨眸子折射出寒冷光芒。
“是,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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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怀抱双腿坐在院中看漫天星光,竹影疏疏,花草密密盛放,它们吸取了此地灵气长得越发有精神。她今日不小心将仙尊最为喜爱的琉璃酒盏给打碎了,仙尊并未指责她心中却过意不去。
“阿阮怎么还不去歇息?再过几日重华弟子可去人间历练,难不成你心中害怕?”红鸟在她身旁坐下,头枕在她肩上笑得娇美。
“我怎会害怕!只是红鸟,仙尊不喜欢我罢,连我打碎东西他都不责骂我。自打我记事起便是如此,阿阮心中很是难过。”她二八芳华,俏丽模样长成,浅绿轻纱衣裙裹身显露曼妙身姿。
“瞎说,谁不知仙尊最是疼爱你,我们哪有那般好运,你也莫将这等琐事挂在脸上。我听说人间最是繁华,吃喝玩乐实为大乐之地,这几日我们都乖巧些,好让你我同去呀。”清风拂过,红鸟发间红色羽毛一动一动很是漂亮。阿阮眨巴着眼睛,忍不住伸手去拽,弱弱道:“好红鸟,将你这羽毛送我一支可好?我喜爱得紧呐。”
红鸟立刻退离几丈远,宛若见了敌人般明眸血红:“不可,羽毛乃是我一身灵力所在,你我虽是挚友,可你若打它注意我便也不会轻饶你。”红衣翻飞,发丝扬起,额前那抹梅花状花钿愈发娇艳。
阿阮嘟着小嘴依旧可怜地看着她,含水眼眸中透着狡猾灵动:“红鸟真小气。”
红鸟还未来得及反驳,守山人出现向两人行礼:“阎君求见请通传。”说完便不见踪影。
通传这等事往往是阿阮做得,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未见的尘土赶忙往沉香居跑去,待到门前才收起步子恭敬道:“仙尊,阎君求见。”
“带他去无名斋吧,我稍后便去。”
“是。”
阿阮看了一眼阎君,奉上清茶便恭敬地立在一旁。她垂下眼帘如宝石般闪亮的眼珠在眼眶中转来转去,暗道这阎君大人生得着实不好看。
阎君不敢落座,只是瞧着眼前小女娃嘿嘿笑道:“你这小东西倒长这般大了,我可知晓你正在心中骂我丑呢。”
阿阮缩了缩脖子,顿时脸红如猪肝,小嘴微张慌得不知所以,待看到那袭白衣赶忙过去站在他身后:“神尊。”听说地狱乃是世间最为可怕之地,有受不完的酷刑,她说了幽都之主的坏话若被抓去岂不是……
阎君无暇顾及她,一脸肃穆,担忧道:“仙尊当年将小娃儿从幽都带走,今时东极圣君前来要人小仙只得告知详情,想必不日便要前来,小仙心生愧疚特来告知仙尊。叨扰仙尊清修实属无奈。”
无名斋四周悬挂大颗夜明珠,如白昼明亮,这时才看清南音仙尊样貌。他出尘脱俗,仙风道骨,墨发未束垂至腰际,面容俊美温和,声音如流淌清泉温润清朗:“有劳阎君,此事我心中自有思量,无妨。”
“地府诸事繁忙,如此小仙便告辞了。”
阿阮正想跟着一块出去,却被仙尊叫住,她只得回过身子,低着头认真听着:“明儿不必做功课,同红鸟去玩吧,切记不可走太远,也莫要惹事。”
阿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重华看着她纤细背影微微叹口气,这孩子经他一手带大,幼时活泼好动长大却安静起来,与他都生分许多。玲珑女儿心他倒是看不懂了。
夜已深,昙花香味穿过窗户缝隙钻进来,渲染她的梦都香甜无比,一望无际的花海,小河潺潺,鸟鸣阵阵,自是无忧无虑。她衣服上侵染了花香味,沾上了各色花瓣,正想去高处一览众景,前方走来一玄衣男子,眉星目朗,俊逸无比,竟比仙尊还要好看。她想上前可心中羞涩,再看过去只剩一方黑影。
她正欲开口唤他停步却生生被人阻断,昏昏沉沉睁开眼才觉原来不过是梦境罢了。日出东方,红鸟欣喜地推她起床,趁着这会儿好去山林间多采摘些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