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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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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的时间,让谢家泽不再是之前那个对世界怀有莫名恐惧的幼儿,他在风里摇曳了四年,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襁褓,并在其中汲取了温柔地母乳,慢慢长成参天模样。
当然,也学会了一些哥哥的肆无忌惮。
早上,谢妈妈过来叫兄弟两个人起床,却无奈正在长身体的两个孩子怎么睡也睡不够,谢妈妈一声“起床了”喊下来,两个趴在床上兀自睡着的人愣是一动也没动。
谢妈妈无奈走进房间,推了推谢家泽,柔声说:“阿泽,该起来了。”
谢家泽迷迷糊糊地似乎说了句什么,迷茫地张开眼,硬生生把自己从梦里拖了出来。
“妈妈,几点了?”他晃了晃脑袋,半支起身子,揉揉眼睛,声音有些沙沙的。
“快七点了,快把你哥叫起来,吃了早饭去上学。”
“哦……”谢家泽耷拉着脑袋,嘴里叫着,“哥哥起床,哥哥起床,哥哥起床……”
谢家光要被烦死了,扯过被子盖在脑袋上,躲在里头不管弟弟怎么喊都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
谢家泽在边上穿好衣服,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再晃晃脑袋就终于清醒了。他看了看趴在床上半死不活毫无气息的哥哥,眨眨眼,偷偷摸摸地跑到哥哥那一边儿。
他慢慢蹲下身,把下巴搭在柔软的床沿,将被撑起形状的被子的起伏来来回回看了许久,猛吸一口气,然后突然掀开盖在哥哥身上的被子,大吼了一声“啊!”
谢家光立刻被吓得想要直起身来,却因为慌张双脚向下一蹬,愣是没有坐起来,躺在床上手舞足蹈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他睁大眼打量了一下四周,把目光落在罪魁祸首身上,这才坐了起来,瞪着一双还布着血丝的眼睛,怒骂一句:“神经病!”
谢家泽笑得前仰后翻,肚子都疼了。
谢妈妈闻声过来朝房间里看了一眼,无奈摇摇头。
谢家光有起床气,小的时候只要每天醒过来就会哭闹,哭着哭着才醒过来,然后哭闹得更厉害。这一现象在他有了弟弟之后才有所好转,可起床气这一癖性却是怎么也改不了了的。谢爸爸谢妈妈,以及以前带过他的现在已经去世了的爷爷奶奶,都不是很敢叫他起床,比较他刚起床那会儿是什么道理也不讲,什么话也不听的,逮着谁骂谁。也就是谢家泽不一样,吵了哥哥睡觉还敢这么笑。
谢家光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下来,打了个哈欠,开始在床上摸衣服。
谢家泽洗漱完见哥哥的起床事业还是没什么进展,只好说:“哥,快迟到了,你要是还是这么慢我就先走了。”
谢家光脸色一变,嘴上却说:“先去就先去,还稀罕你啊!晚上别找我吃饭!”但手上的速度却变快了,三两下把胡乱卷在被子里的衣服拔了出来,抖了抖就套在了身上。
早饭终究还是来不及在家里吃了,谢爸爸手里“稀里哗啦”地抖着车钥匙,站在家门口催着其他三个人赶快上车。
谢家俩兄弟背起书包就要走,谢妈妈却坚持着要他俩把早餐带车上去吃,还从厨房里掏出热过的纸盒装牛奶,出来的时候兄弟俩已经上车了,她就自己拿着,匆匆拎起包也出了门。
“别总是睡懒觉,连早饭也不吃。早饭是一天最重要的,午饭晚饭不吃,都好过不吃早饭,不吃早饭你们早上能听得进去课啊?看你们这样子,上课肯定都在睡觉……”谢妈妈坐进车里的副驾驶位置上,侧过身转到后座去把两盒牛奶塞进俩儿子的手里,嘴里喋喋地说着。
一天又开始了。
放学后照例有铜管乐队的训练。过几天县里的政府大楼就要落成了,那些个当官的想喜庆喜庆,奈何个个不舍得出经费,于是请了谢家泽他们小学的铜管乐队过来吹吹打打一番,也算是开心过了。校领导自然对这一事项十分看重,特地吩咐了铜管乐队的指导老师,要好好训练、抓紧训练,务必让上级领导们眼前一亮,对自家学校重视起来,以后也好办事儿。
谢家泽一整天都被邹遥念得发慌,好像自己不是翘了训练,而是不和共产党站在统一战线一样。因此他放学没能逃掉,只得乖乖地去训练了。
但好在谢家泽是吹长笛的,长笛声音弱,在长号小号大号萨克斯的连番炮轰下几乎听不到声音,少了个人跟多了个人委实没什么差别。而那指导老师也没有点名的习惯,看过去人挺齐的,对他来说那就是齐了。所以前一天,那指导老师没发现谢家泽的缺席,自然也没了批评惩罚。
当初他们这一帮人是被老师挑选出来参加乐队的。参加乐队有几个条件,一即成绩过得去,参加乐队不影响本身成;而二也很重要,就是要长得好,拿得出手,游得起街,出去不丢学校的人。谢家泽平时不吵闹不惹事,有男孩子难得的安静,因此深受各大老师的喜欢。但他被推荐去乐队的时候,一个被外聘来叫他们演奏的老头却不是很喜欢他。
给他们分乐器的时候,那老头眯着眼看着谢家泽的手心纹路说:“纹路多而密,繁杂却浅淡,主干也不分明……”老头抬头看了谢家泽一眼,“有点小聪明,但没有主心骨,思虑过多,干不了大事。”
谢家泽抬起秀气的脸跟老头一对视,老头儿却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了一般,笑了一会儿才说:“你去拿长笛吧。”
……
今天最后一节课谢家泽他们班的老师拖堂,等下课,乐队里其他班的同学都已经拿好乐器了。他们过来的时候指导老师刚好锁了门下楼,见他们迟了就说了他们一两句,把钥匙给他们,自己先带队训练去了。
乐队的乐器统一放在行政楼顶楼的小阁楼里,小阁楼里没有窗户,十分闷热,谢家泽和邹遥只是刚走进去就有点受不了了。
笛子放在最里边的木架子上,而邹遥是吹黑管的,放黑管的地方就在门口,十分方便,他把半个身子伸了进去,提起属于自己的黑管盒子,然后就落荒而逃,跑到外面对着里头喊:“谢家泽我先去了,你也快点。”
谢家泽应了一声,皱着眉走到最里面,拿起木架子上唯一剩下的自己的笛子,快速走出阁楼,把门好好锁上了才转身离开。
隔得老远就能听见那边的铜管乐队有气无力地吹吹打打,拿着声大乐器的没办法只能吹,那些吹小声乐器的,比如谢家泽,大多是滥竽充数,嘴巴鼓动鼓动,手指装模作样地在按键上按来按去,若是把他们单独拎出来,只怕调也吹不出来。
谢家泽抱着长笛盒子赶紧跑上去,把钥匙还给指导老师,并有礼貌地道了谢。
指导老师随口问了一句:“门锁好了吧,到时候东西丢了你赔啊。”
谢家泽应道:“锁好了。”
指导老师点点头,挥挥手,示意知道了,让谢家泽回队伍去。
谢家泽听话地走到队列中自己的位置上去,组装好长笛后就跟着大家吹起来,眼睛却滴溜溜地四处看着。
原来吹长笛的一共有四个人,在他们这些新选拔出来的乐队队员还在分别跟不同的老师学着各自的乐器的时候,也是只有他们四个在一起学。后来有一个女生,不知道是托关系还是因为老师实在不满意他们四个,在老生即将毕业,新队员接手乐队的时候,突然就插了进来。他们四个的长笛都是学校买的,预备着一代一代传的,因此也没有多余的,而那个女生来的时候就提着长笛,明显的有备而来,加入乐队的决心由此可见一斑。
但谢家泽发现这个女生今天没有来,他不由感到奇怪。
当初女生加入乐队的时候,指导老师明确地给她立了个规矩,平时要跟别的同学一样,把乐器放在统一的地方,不然整个乐队只有这女生有自己的乐器会显得十分特殊,到时候别的同学个个自己去买了乐器,就不好管理了。而且管理乐器的阁楼钥匙只有指导老师和另一个管理有,十分安全,不用害怕偷盗。那女生也答应了。
既然如此,刚才自己去拿乐器的时候,长笛架子上为什么只有自己这一个了?
谢家泽下意识瞄了瞄自己盒子上的编号,确定了自己并没有拿错。
那大概是不小心放到别的架子上去了吧,谢家泽想。
这个疑惑并没有困扰谢家泽太久。他一直有着一种不多管闲事的美德,看见两个人吵架也会绕道走,不关自己的事情绝不多关心。他长那么大了,倒还真没有人找过他的麻烦,有哥哥罩着是一个原因,这也是一个原因。
一曲终,谢家泽把长笛最前端的那根管子拔了下了,用力地在地上甩了一甩,地面上立刻印上两块深色的斑点。
谢家泽其实觉得这些乐器挺恶心的,小号也好、长笛也好、萨克斯也好,外表看上去是高雅,吹了一会儿里面就全是口水。想到那些演奏家每次表演完下台,都会像他身边那些人一样把乐器拆开,抖下满地黏糊糊的口水,他就觉得挺反胃。
“好了,咱们休息时间短一点,再来一次!如果表现不错,今天就可以结束了。”
听到这里,所有的乐队成员都眼睛一点,不等指导老师催促就立马站了起来,摆出演奏的架势来。
谢家泽不慌不忙地把长笛重新安装好,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靠在嘴边,抬眼看着指导老师等待发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