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番外.香如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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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朝代更替，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人人都懂得这个道理，再说了，好不容易打完了仗，盼来了和平。
抬头看，天还是那片天。
至于皇帝姓什么？跟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
那年，思家举家悄然离开了帝都，没有任何张扬。三驾马车便承载了思家所有的家当。当帝都将要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时候，思常守回头凝望着三代人守护的王城，直到眼前只剩下黄沙。
当思守常回到临辉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冬天。北风夹杂着雪花，刮在人的脸上，好似刀子一般。
思常守对新朝，恨之入骨。
思家世代蒙受皇恩，感念旧主。
思常守，其实是个固执的人，他决定做的事情，没有可推翻的余地。
他的决定是，为旧主复仇。
可是他老了，于是只有让自己的儿子来代替。
思铖第一次见到兰知微的时候，秋叶泛黄，处处萧条。
他那时候才当上了医士，兰知微那年，正准备入宫。
只是准备而已，都说兰家的女儿心性古怪，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她笑起来太过邪魅，不够安稳。
思铖给她把脉，她从重重的帷帐里伸出来的手，白皙如玉。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他的心微微一动，手指搭上了她的手腕，细细一探，却是没什么问题，刚要开口，却见兰知微伸手掀开了那帐子。
身边侍奉的小婢惊慌，她却低声喝道：“闭嘴。”
极有气势的一名女子。
吓了一跳，不仅是为她这么大的胆子，也是为了她的容貌。
她是很美的，但是她脸上有一道斜长的疤，很是骇人。
思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兰知微笑了：“你怕我？”
思铖傲然：“你有什么好怕的？”
兰知微摸着脸上的疤痕笑，笑得风情万种：“那就好，你帮我治伤吧，”想了想又问：“你可以治好么？”
思铖觉得自己被那笑容给蛊惑，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
后来才知道，原来兰知微的脸是自己划破的。
“我不想入宫。”她如是道。
“为何又改了主意呢？”思铖又问。
“我爹喜欢。”
思铖总是不明白她的，她的伤疤越淡，越显出一张脸娇媚非常。
可是她做事，总是太匪夷所思。
她看着池里落的秋叶泛起涟漪，咯咯笑了几声，道：“这世上只要我不想做的事，谁逼我做了，谁都要付出代价。”
思铖装作没听到，安心给她治疗了伤疤。
等到伤疤全消的时候，已是冬天。
兰家的女儿入宫，戴凤冠，披霞帔，铺红毡，坐花矫，宫灯两列，扬布襕旗。
她笑得云淡风清：“阿铖，你喜欢我么？入宫来找我吧。”
思铖苦笑。
谈何容易？
兰知微入宫之前，那雪下得很大，走出去，明晃晃地刺眼。
她对着思铖唱了一支曲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可惜，来年桃之妖妖，灼灼芳华，却只剩得一个人看了。
兰家乃名门望族，兰知微待字闺中他尚且般配不起，何况她已经入了宫。
一年又一年，兰家声势如日中天，兰知微集千般恩宠于一身。
思铖终于成为太医，兰知微玉指一抬：“从此以后，你就照顾本宫吧。”
兰知微身为贵妃之首，只屈居皇后之下。
良辰美景奈何天。
宫闱深深几许？她从未满足过。帝王的恩宠，是给兰家的，不是给她兰知微的。
“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宁可不要。”她道。
思铖恼怒：“难道我会是你一个人的？”
她的眼珠子转了一转，淡淡的水泽忽隐忽现：“你说呢？”
思铖无可奈何。
“爱与被爱，都是脓血聚，一朝散去，有何可惜？”
她的手轻轻捏住他的，微笑。
那交缠着的手臂，那亲密的耳鬓厮磨。
从此，思铖便是万劫不复。
这后宫之中的人，并不是蠢人，太医诊断，内务府记录，一一在目。
有人暗自咬牙，直到最后才禀告了皇帝，原不是因为她有心怜悯，只是怕天有报应。兰知微腹中的龙种变成了野种，真龙天子手一挥，这是后宫之事。
后宫之事，有的事情要拿的出台面来讲，就变成了政治阴谋。
兰知微躲在冷宫里，生下了女儿，然后对思铖道：“你还是走吧。”
思铖犹豫再三，还是问：“何苦？”
兰知微笑了，气若游丝：“富贵荣华，笼中之鸟，我父亲要我入宫来，就该猜到要如此后果。”
思铖抓着她的手在发僵：“那么孩子呢？”
兰知微看了一眼那个还在拼命啼哭的小女儿，道：“她是你女儿，我要死了，怎么能顾得了她？”
思铖还未来得及再说一句，兰知微抢先道：“你走吧，这个世上原本就没我所爱的人，我只爱我自己一个。”
她笑起来，的确的妖媚入骨。
思铖心如死灰，他入宫来，原本是为了家父遗志，要取当今圣上的命。
却陷在这个局里，动弹不得。
兰知微最后还是死了，死得异常凄惨。
后宫中多得是擅妒的女人，她们总是有最好的法子，来对付她们嫉恨的敌人。
兰知微的小女儿被填井，几个太监里有一个收了思铖的银子，摸黑将那小女娃抱了起来，偷偷交给了思铖。
襁褓里的孩子，盯着思铖，伸出小手，想抓住东西。
思铖又想哭，又想笑。
这么小的孩子，尚且想着有所凭靠；可是兰知微不懂，也不想。
她生来就是一个人，骄傲且自负，她只爱自己，只为了自己高兴。
思铖告病离开临辉，将女儿放在了平阳城清妓馆的门前。
就赌吧，赌她是不是就该回到宫中。
几年后，思铖的妹妹离家，带来了她的儿子。
细长的桃花眼，眯起来看着他，带着些忐忑和不安。
“从今开始，我就是你爹。”
“你的名字，叫思月轩。”
“你要学好医术，将来入宫。”
他板起脸训诫，年幼的思月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思铖长长地叹气，这样一来，总算有人可以去做当年他做不到的事情了吧？
又过了一年，爆竹双岁，思月轩在人群里跟娘亲走散，他茫然四顾，寻了个方向往前。突然一个炮仗，越过了矮墙砸到他身上，吓得他蹲地大哭。
一个小女孩，个子比他稍高，突然从墙角的狗洞里爬了出来，见到他哭，掏出了一颗桂花糖，略带歉意地道：“小妹妹，姐姐给你吃糖，你别哭了。”
这世上有的事，终究是有命中注定那么一回事的。
爱过了，恨过了。
聚过了又散。
情爱原是脓血聚，一朝散去，有何可惜？
平阳城的桂花，一年复一年，没有什么不同。
香如故。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番外.香如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