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Vingt-hui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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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的钟点阿姨傍晚时送来了晚饭，说是楚安炎吩咐好的。
刘渭谢过后，将保温盒放在床头柜，打开一看,里面尽是香喷喷的，浓郁骨头汤，猪脚，色香俱全的蔬菜，炒菜，还有白花花的大米饭。
可能是心里难得顺畅，刘渭对食物都起了浓浓的兴趣。
刘渭把病床上的小桌子搭好，把汤和菜布上去。然后掏出湿巾纸，给叔叔仔仔细细擦了擦手，再把筷子放到叔叔手里，
“叔叔，这位周阿姨做的饭菜可香可好吃了，我中午也尝过她的手艺，特别好吃，您快尝尝！”
一边说一盛饭，叔叔看她这个样子，心里又是安心又是高兴，何况面前的菜色确实让他食欲大增，接过刘渭递过来的饭，大口大口吃起来。
“叔叔，您慢点吃…别噎着！这个很好吃的，还有这个…”
本来叔叔要她一起吃，但刘渭不肯，硬要叔叔把饭菜全部吃光，说自己待会儿可以下去吃。
等叔叔吃完，让他好好躺下后，刘渭一拐一拐地准备去洗餐盒，到门口惊讶发现那位周阿姨还在。
她接过刘渭手中的餐盒，不顾刘渭的推辞，便说她带回去洗明天再送饭过来，还说刘渭回去时不用担心，公寓都收拾好了，一切妥当。
百般谢过后，周阿姨倒怪她客气。送走周阿姨，刘渭便看到从走廊另一头过来的元夕，她没穿白袍了。
“小渭！”元夕也看到了她，飞快跑过来，“怎么样，叔叔还好吗，吃过晚饭了吗？”
刘渭点点头，“嗯，刚吃过躺下了。”
“饿了吧？那我们也去吃饭，我知道楼下有一家中餐厅，超级好吃！走走走，我快饿扁了…”
元夕说得急躁，动作确无比轻柔地搀着刘渭，“你抓着我胳膊，我扶着你。”回头又对推着药剂的小护士吩咐了一番，大意是照顾好叔叔之类，才和刘渭一道走向电梯。
中餐厅的饭确实好吃。
吃饭的时候，本来吃得好好的，刘渭突然听到元夕说了声，糟糕！
“怎么了？”抬眼看她哭丧着一张脸。
“好像是我大姨妈来了，我去趟洗手间。”
刘渭看她风风火火跑向洗手间的样子，无疑像是在逃难。
元夕忍不住笑笑，恰巧听到门口的铃铛这时响了，也就是下意识回头一看，一个很是高大帅气西装笔挺的东方男人地走了进来。
纵使在国外，他的身材也绝不输欧美人，高大挺拔，气质出尘，浑身散发着清冷高贵的气息，再加上他偏冷系的西装色调，愈发显得冷峻。
本来餐厅的人就多，他一进来，这会儿所有的视线几乎都或明目张胆或偷偷落在他身上。人嘛，都是喜欢美好事物的，赏心悦目嘛。
更有人吹起了口哨……还是男的…
刘渭不由打了个寒颤，想到这是个腐国，呃…
不过那个男人清冷的气质和这个餐厅热闹的氛围完全不在一个次元，好像他只是墙上的一幅画，只是突然从画里走出来，却和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联系，下一秒似乎他又会回到他的画里…
如果不是他那清冷里带着几分寒意…
那人从门口走了过来。餐厅里的视线随着他的靠近愈发多的聚拢在他身上，却碍于他的冷冽不敢造次，只能胆怯中求冒险，偷偷观望。
刘渭自然也带着好奇心，不可避免地多看了他几眼。
他好像比炎炎还高一点点……
刘渭刚这样想着，就发现他的视线径直落在她的对面，在看到那位子空无一人时眉宇微蹙。
刘渭多敏感，自然察觉到元夕跟这个人肯定是认识的。
而刚才元夕跑进洗手间那个慌张的背影，呃…
刘渭难得不八卦的人，都忍不住涌起了一颗八卦的心。
咦，这个人……
一愣神，不想那人已到了桌边。
“打扰了，请问刚才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去哪里了？”
分明是很客气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配上他那低沉磁性的嗓音，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让人不敢不得不实话实说…
“呃，她身体不舒服，去洗手间了。”刘渭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
“身体不舒服？”
他的眉皱得更厉害了，清冽的气息被紧张所替代，倒显得没那么除尘绝世，平添了几分亲和力。
一想到元夕的借口，刘渭就忍不住想笑。
刚想说出元夕的那句‘大姨妈来了’等着看面前这位该是什么表情时，那人已迈着大长腿朝洗手间方向去了。
刘渭不由替元夕祈祷，希望她自求多福。
不过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好像之前老听炎炎戏谑元夕，说什么白家哥哥……难不成这就是炎炎口中那个元夕的白家哥哥？
刘渭有几分醍醐灌顶，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赶紧掏出来，看也不看便接了起来，
“喂！炎炎你在哪？”
“…小渭，是我！”
耳边传来元夕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干嘛出卖我啊，我现在困在女厕所出不去了！”
刘渭难得有些幸灾乐祸，“真的是你认识的啊，既然是来找你的，你就见见吧，有什么话就当面说清楚，这样躲着可不好。”
“关键跟他说不清楚啊…”元夕的声音听起来几分欲哭无泪，顿了顿，随即又道，“小渭，我待会儿想办法出去，你要等不了我，你就先去门口，我给Vincent打电话，让他下来接你。”
“我不要紧，自己上去也没事，倒是你，需要我做点什么？”
“你刚刚就不该出卖我…”元夕又恢复了那无奈伤心的语气，“小渭，你跟你家楚安炎一样，动不动就□□一刀…唉，不过就算你不说，他也找得到…他哪里找不到…”
听着她自言自语，刘渭按捺不住，试着问，“他，是不是就是炎炎一直说的你那个，白家哥哥？”
“……”好半天没听到她应声，刘渭便笃定了这算默认，她刚要劝她好好说清楚，便听到那头砰地一声巨响，接着传来一声惊呼，
“你疯了，这是女厕所…白…”刘渭被电话里的动静吓了一大跳，刚要问询，那头已经挂断了。
刘渭盯着黑掉的屏幕，抬眼去看洗手间方向，呃…
她有些不确定，元夕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忙。
踟躇了三秒，她拿起筷子，慢悠悠吃了几口餐盘里的饭，又叫来服务员结账，结账时顺便让服务员去检查一下女厕所，好像里面抽水装置出了问题，厕所的水都漏出来了。
她拿了元夕的包和自己的，正要走，服务员好心扶她到门口，她道了谢，转而对服务员说，“再过五分钟去女厕所检修吧，现在去，里面，可能不大方便。”
服务员应了她，便进去了。她笑了笑，又觉得有些对不住元夕。但转念一想，让他们说清楚，总比一直躲着好。
打定主意，她便慢慢往医院走。
“Hey, you are here!”Vincent突然从后面追上来，“听你叔叔说你下来了，我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你。”
刘渭顿足，“你吃过饭了吗？”
Vincent耸耸肩，“Sandwich is good. But,”他顿了顿，“Your Mom…”
“我母亲怎么了？”刘渭立马神经绷紧，随即又有些期待，“她醒了？”
Vincent点点头，“我带你回去。”
“好，我们马上回去。”
*
也许是跟近乡情怯同样的道理，真到了这一刻，刘渭站在病房门口，竟不敢推门而入。
Vincent替她打开门，站在门内看着她，“Come on, I think you are Brave indeed.”
刘渭深吸一口气，慢慢挪步走进去。
刘渭的妈妈，蔡茹，十几年前在丈夫发生车祸后不久，撇下唯一的亲生女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为一个有良知正常的母亲，她是怀着对女儿满腔的愧疚的。
而刘渭对自己的母亲从最初的怨恨，到现在的宽恕，以及满满的爱，这个过程，纵使带给她痛苦过，却也让她越发珍惜如今来之不易的亲情和陪伴。
她一拐一拐走到床前，看到母亲还戴着氧气罩，眼睛闭着，除了氧气罩上不断变化的白色气雾产生消失产生，证明她的母亲正在呼吸着，其他都是一片死寂。
Vincent朝她打了个手势，说自己就在门外等着，有事叫他，便留下她们母女单独相处了。
刘渭慢慢坐下来，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那张脸还是姣好，只是略显苍白。刘渭对母亲的记忆还停留在很小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她觉得她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妈妈，也是最疼她最爱她的妈妈。
后来再也看不见妈妈的样子，连她的照片也统统没了，有时候忍不住想她时，又去翻箱倒柜找照片，然而未经保护的照片，早已花了，妈妈的样子糊了，在她的记忆里也糊成一片。
现在重新看到这张脸，总觉得是最熟悉的陌生。
仿佛什么都没变，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刘渭缓缓伸手握住那只夹满夹子的左手，妈妈的手。
妈妈的手很冰凉，因为常年生病的缘故，手十分瘦削，似乎只是一层皮包裹着骨节才不致使那些骨头散成一片。
十指交握，刘渭的右手抚上妈妈的脸颊，额头，触感也是凉凉的，却像是触电一般熟悉，温暖，百感交集。
也许这就是母子连心，这就是亲人间微妙的感应。
理了理她额角上散落下来的短发，刘渭察觉到妈妈的睫毛颤了颤。
这一颤，让她也颤了颤，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呼吸都有些急促。
果然下一秒，睫毛微微一动，缓缓上扬，下面的那一双眼，一点一点的拉开眼皮，睁开了。
……
刘渭愣愣望着她，望进那双眼眸里，好几次张了张嘴，就是发不出声来。
她看到她的眼里情绪的变化，先是吃惊，再是欣喜，接着动容，最后愧疚…
下意识紧了紧交握的手的力道，她似乎感觉到了，拇指轻点了点刘渭的虎口，脸上隐隐有几分笑意。
“小渭…”白雾在氧气罩里升起，随即慢慢消散，又再次升起，“是小渭吗？小渭…”
刘渭本就发热的眼眶，此刻在听到她这么多年后再次唤起自己的小名，还是忍不住控制不住的一阵酸楚，她靠近她，想让她说话不那么吃力，抚着她的发，靠上去，哽着嗓子回答，
“是我，我是小渭…”她强迫自己咽下喉间的苦涩，目光扫到妈妈发顶几丝不可忽略的银丝，一波酸楚再次涌上，为不使自己后悔她赶紧开口，“妈妈，我是小渭，我是妈妈的小渭。”
话刚一出口，眼泪便哗啦啦流下来。
她赶紧别过脸去，使劲擦了擦，却像是坏掉的水龙头，开了阀门便没法制止它停下来。
相握的左手力道紧了紧，刘渭回头，妈妈正看着她，柔情似水的眸子里也泛着泪花，从眼角滑落，在太阳穴经过，没入发丝里。
刘渭赶紧伸手拨去她的泪花，摇头，“妈妈不要哭，我也不哭，我们都不哭好不好？”
妈妈似乎想点头，却发现头重得动不了，只是眼角的泪，一直在流。
“妈妈别哭，求您，不要哭…”刘渭一边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一边自己的泪花了眼睛，明明从小到大最不屑掉眼泪的，可眼下便是怎么也停不下来。
“…不哭。”妈妈慈爱地看着她，拇指又轻点了点她的虎口，磨挲着。
刘渭使劲点头，趴在妈妈脸颊边，“妈妈，现在哪里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就要告诉我，不可以再瞒着我了，再也不要那样了，好吗？”
“…好。”
妈妈的右手缓缓伸过来，刘渭赶紧伸手去握住，感觉到她想碰触自己，刘渭便把稍稍起身，将自己的身体向床边靠了靠，妈妈的手便碰到了她的脸。
“…我的小渭，长大了…漂亮了…”
冰凉的手指触到自己的脸颊时，刘渭只觉电光火石间，胸腔里一股热意在翻腾，而鼻尖的酸涩，眼眶的热意，让她更是濒临崩溃。
曾几何时，她是多么渴望母亲的爱抚，多么想像其他的小朋友那样被母亲捧在手心，能在放学回家后吃到母亲亲手做的香喷喷的饭菜，能听到母亲的唠叨，哪怕是被母亲骂几句，也觉得那是莫大的幸福。
所有的这一切，她都没来得及好好经历，没有机会去享受，便是在每天回家空荡荡的屋子里，独自一人，伴着隔壁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和晚餐的美味中度过的。
所幸后来叔叔带着她，又有了炎炎和楚妈妈，她的人生也不至于那么悲哀那么凄凉……
那时候她是多么恨她，那现在便有多么爱她。
千言万语，千山万水，也敌不过她们之间的骨肉之情。
“…小渭…”妈妈张张嘴，白雾挡住了她大片脸，但刘渭清清楚楚看着她的眼睛，饱含着所有的歉意和悔恨，以及眼底那深沉的爱意。
有时候，有些话，我们不必说出口，因为一旦说出来，倒显得太轻淡了，放在心里，才会有意想不到的，沉甸甸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Vingt-huit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