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爱过》唐酒歌

1、如果我能预见

　　雨夜，瓢泼的大雨，张怒着，咆哮着，歇斯底里地发泄着滔天怒气。雷电，带着吞噬众人的狰狞，寒光隐动，利剑炫目，像在天地间撕扯心肺。
　　“不要打我妈妈，不要打我妈妈……”
　　“央金……快跑……带弟弟扎西……跑……跑……”
　　血，满地的红色，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血腥味，屋门前的水泥变了颜色，一滩一滩的红色晕染开来，如急流的红河冲刷着地面。坠落的雨幕溅起红色的水珠，雨越来越大，红色越流越远。
　　“快，抓住那两个孩子。”
　　脚步声急促，在雨中更加沉重刺耳。
　　“呼……呼……”两个孩子在交错复杂的旧巷子里穿梭，精疲力尽。
　　“弟弟，你躲在这里，等姐姐引开他们回来找你。”浑身和着泥和水的小女孩放开紧紧拽住弟弟的手，弟弟紧紧握着挣扎不愿。
　　小女孩急了，“快放开，躲在这里别动。”
　　小男孩大概没见过姐姐如此严厉的样子，被震得一动不动。恐惧占满了心房，他哆嗦着哽咽：“姐姐，不要丢下我。”
　　“姐姐不会丢下你，姐姐一定回来找你的，乖，不要动，不要出声。”
　　小女孩吞咽声音，颤抖的心脏艰难地稳住，胡乱摸一把脸上的泪和雨，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镇静和决绝，放开小男孩的手，焦急地把他摁到一堆杂物的后面，不忘拿上面一个破旧的箩筐和旧衣服遮住。
　　然后匆匆跑开，脚步声尾随而至。
　　夜更黑了，如魔兽张开吞天大口。身后的脚步声从未停止，黑漆漆的巷子里没有别的人影，只有一个小女孩在里面绕，每当快被后面的人追上时，她一个转弯熟练地钻到更深的小巷里，而后面的人根本没有这个小女孩路熟，早就跑累了也被绕晕了。
　　她早就累得脑袋空空，什么也不知道，凭着本能像个机器一样，一直跑一直跑。这条路像是没有尽头，从漆黑到天边出现一丝光亮，那是天堂吗？她以为那就是。
　　一声闷叫，床上的女人惊醒过来，怎么又做梦了？摸摸一身的冷汗，洗洗再上班吧。
　　看一眼闹钟“啊”这声惊呼完全让她脑袋清醒，八点半上班，现在已经七点五十了，顾不得洗洗吃饭了，套上衣服洗把脸出门赶公交。
　　言笑笑不禁抱怨自己真是关键时候掉链子，昨天主管明明有交代，今天久居海外的公司老板回国视察，要求每个员工必须提前十分钟到。
　　照她现在的情况，别说提前十分钟，能准时就不错了。
　　站在公交牌前，言笑笑抬手看表八点十分，今天的公交车像跟她作对一样，十五分钟的车程明明很有希望准时到达的。迟到就意味着全勤奖没了，这对她来说是个大事，这八百块钱可够她支撑很长一段时间的，更何况她这样一个大学没念完的未毕业生。
　　她工作了这么多年才终于进入这个人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的TONG集团，虽然只是TONG旗下的子公司，但是工资、福利待遇在G市是最好的，那些钱对她在这个城市的生存来说，很重要。昨晚邱悦上夜班还没回来，要不然她的小黄马就能载她一程。
　　她所在的风忆设计公司一年前由TONG老四接管，听说他一直在海外，如今回来正式坐镇公司。
　　她这个小小的设计员，可不想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迟到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扶紧自己的挎包往前冲去。
　　“找死啊，不会看路。”被突然冲出来的女人而吓得紧急停车的司机一脸不耐烦地叫起来。
　　言笑笑立即涨红了脸连说对不起，赶紧逃走。
　　跑着看着公交车，熙熙攘攘的马路因为上班的高峰，人和车越来越多。
　　“呲。”刺耳的刹车声再一次响起，言笑笑这次头也不抬只管往前走就当她听不见看不见吧。
　　“小姐，小姐。”
　　不是吧，用得着从车上下来找她的事吗，那人见她越走越快提高了声音：“小姐你没事吧。”
　　嗯？言笑笑觉得自己幻听了，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一中年男子已经站在面前，“老板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事，刚刚有没有撞上你？”
　　下意识回头看几步之外的车，她对车没有任何的概念，不知道那块银白色的铁东西叫什么，但她想说真漂亮。
　　反光的玻璃让她看不清车里的人，不过一定是个很有修养的大老板。
　　“我没事，谢谢。刚刚对不起。”
　　“我老板要我提醒你不要在马路上乱撞，撞死自己事小，连累别人跟着受罪就不好了。”中年男子摆摆手只是在传达上级的话，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言笑笑的笑意僵住，朝着那辆车瞪过去，还以为总算遇到个道德素质高点的人呢。车里的目光朝她刺过来，是刺过来，就算没有面对面，她也能感觉到这道目光，这让她很不舒服。
　　而车里的人目睹了她开始的窘迫到后来胆大地瞪他一眼，微微笑了。是他太久没回国了吗，看到一抹绿色在马路上一会儿狂奔一会儿横冲直撞的，忍不住对G市的交通和行人的规矩担忧起来，至少他不希望自己每天上班目睹的都是烦人杂乱的交通和吵闹谩骂的声音。
　　而后来正因为这个人对自己享受生活的高要求，给G市人民的交通带来了福音。言笑笑再看一眼表，算了，十几块钱的出租跟几百块钱的全勤相比，孰重孰轻，狠下心招个出租，还好，踩在点上刷卡，不算迟到。
　　刚到自己的座位上，八卦的小米就咋呼开了。
　　“听说咱们老板是TONG的老四，得过好多国际设计大奖。”
　　“嗯。”言笑笑不是八卦的人。
　　“听说老板是海龟，帅哥一枚啊。”
　　“嗯。”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小米不放弃：“新来的老板还是姜氏董事长唯一的儿子呢。”
　　“嗯。”言笑笑边回答边整理今天要做的资料。对她来说，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小米伸长了脖子凑到她面前摇摇她的手臂：“不是吧笑笑，你不好奇吗？你怎么不好奇？”太无视她的努力成果了。
　　“有那时间你不如赶紧交出你的设计小样，我记得今天中午是你的最后日期了吧。”
　　小米啊呜一声，乖乖装过身回去。
　　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对言笑笑来说没什么，都与自己无关，她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平平安安过自己的生活就好。
　　三十分钟不到，号称冷面女魔的主管Rita拍手招呼：“都停一下，今天姜总回国，大家热烈欢迎。”
　　言笑笑站起身，抬头，静止，和其他人一样，热烈鼓掌。
　　修长的身形，墨色的西装，匀称合体，浑然天成，温雅，内敛。
　　记忆中隐隐的熟悉感，只是记忆中的那个人没有他的棱角玉润，那个明媚的刺眼常会孩子气的人没有他身上的成熟稳重，那个人就像春日乍寒转暖的风清清爽爽，眼前的这个人像半暖半冷的秋冬之交结着霜的花树，隐藏着，隔了一层蒙蒙的雾看不清。
　　世上相像的人本来就很多，这不算什么。
　　姜渡扫过设计部的一众职员，居然又看到上午那个傻傻的女人，那女人呆呆地看着自己，和其他人不同，她脸上满是疑惑还有不知名的情绪。
　　姜渡不在意，向Rita点点头，Rita脸上挂着难得的笑意，可能长久没笑过了，显得特别僵硬：“今晚姜总请所有人到锦年吃饭，大家谢谢姜总。”
　　呼啦啦的掌声再次响起。锦年啊，全市最大最豪华，哪是他们这些小职员们去得起的，尽管它也属于TONG。
　　“该是我谢谢各位的尽职尽责，各位以后如果有任何问题尽管提出来，不打扰了，各位继续工作。”西方归来的绅士，姜渡温文尔雅，翩翩有礼，瞬间征服了所有人的心。
　　当姜经理走了以后，言笑笑依旧呆愣在那里，小米连喊她几次才反应过来。
　　整整一天，她心神不宁，对他，她有莫名的感觉，可是又不像，难道真是好奇心作祟？
　　她无比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希望她能好好地爱他一次，哪怕一天，也好。
　　大三时，班里来了个转学生，清澈的眼里笑意盈盈，他的到来让L大一下沸腾起来，整个学校都知道L大艺术设计专业新转来一个叫言季霖的美男子，一些好奇的女生专门来设计专业看这个眉目如画的俊朗男生。一时间他们班成了热点。
　　如果可以，言笑笑不打算与言季霖有任何的交集，也许是命中注定，老师布置小组作业，完成一套家具的设计和陈设，每三个人一组，到她的组时正好差一个人，老师便把新从国外转来的言季霖分给了她们。
　　他带着一脸温和的笑意向她伸出手：“言笑笑，请多多指教。”
　　那时候黄昏的夕阳正从靠座的窗上洒过来，带着尚余的暖意，昏茫茫，他如被镀了一层金色，言笑笑扑哧笑出了声。
　　眼前手影晃动，言笑笑如梦初醒。
　　“啊，什么？”
　　“你没事吧，叫你好几声都没回应，自己在那里傻乐什么呢？是不是在想男朋友？“小米贼兮兮问道。
　　“什么啊，这份广告设计图再交不出去我就等着Rita的雷霆之怒了。”
　　“咱们小设计员也需要灵感，走吧，明儿再说，姜总请客你都不去，小心大老板生气。”小米做抹脖子状，“咔”。
　　不知不觉一天居然过去了，她明明答应了所有人，前尘往事，不提，不问。
　　那些记忆就像开闸的洪水般突然苏醒，朝她汹涌。
　　只因为，一个相像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