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云》怀歌

1、第一章

　　库拉斯特，夜，雨。

　　不情愿的睁开眼，屋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滴滴答答都是挥之不去的嘈杂声音。
　　掀开薄被，我赤着脚走到窗前，屋外一片墨绿，飘散着微薄的雾气，显得很飘渺。我讨厌这样的天气，阴气森森，而且，旧年的伤口还会隐隐作痛，像是一张永远合不上的嘴，不断地重复那些年，那些令人哀伤的，欲死不能的言语。
　　勾起嘴角，我右手微抬，轻轻地挥了一下，霎时间，一个浑身苍白的骷髅站在门前，他的左手拿着一把骨质的镰刀，上面带着淡淡的草绿色，刚才应该是在收割屋后的杂草。这些骷髅还真是敬业。
　　我指了指屋外大树下冒出的几个蘑菇。
　　那是库拉斯特森林的特产——香嫩可口的蘑菇。耐心的熬上一天，若是再加上一只鲜美的野鸡，那真是美味无比。
　　想着舌苔下已经聚集些许口水。
　　骷髅很听话，摇晃着似乎随时会崩溃的身子顶着绵绵冷雨为我采摘蘑菇。其实只要我还活着，他们的永远都不会倒下。
　　刚想到这，轰的一声，我那简陋的草屋顶就被砸出一个大洞，另一个骷髅打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他的腿断了。
　　无奈的摇摇头，我散漫着走过去，双手附在断裂的地方，手掌微微泛着冷光，眨眼间便接上了。
　　我是一个死灵法师，应该也是世这片大陆上唯一一个死灵法师，但着并不代表我就不会光明系的魔法。魔法不分善恶，都是用来帮助人的，用的好便是救人，用不好那就是杀人。这就好比毒和药。
　　收拾好这个冒失的骷髅，我无奈的瞧瞧破了洞的屋顶，今晚注定是睡不了了，连被褥都用不了，不过也用了很久，是时候换换了。
　　我记得这个骷髅生前还是个小孩，冒冒失失的闯进了我的领地，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相信库拉斯特的人这几百年来已经将我这个邪恶的死灵法师传诵得整个大陆人人得而诛之，这个年幼无知的孩子也是那些来讨伐我的么？他，还这么小。我看出了他临死后的不甘，便让他留下来，只是做事总是冒冒失失，得了生前的恶习。
　　挥挥手，我让他下去。他拉着我的衣袍一角，左手指着头上的破洞，空洞的眼睛有两团灵魂之火在燃烧，看不出喜乐，但是我却感觉到他心里的委屈，他还想继续自己没有做完的事情。
　　“好，你去吧。”
　　回答我的是他咯吱咯吱的走路声，骷骷髅是没有血肉的，所以他们没有声带，因此也无法发声。
　　漫长的时间，大多都是我的自言自语。
　　披上屋角木质衣架上的防水斗篷，再慢慢踱出屋子。天已经微微透亮了。抿抿嘴，冒着雨出了屋子。
　　我居住在库拉斯特森林的最深处，去集市要走很远，现在出发午饭时间就差不多买完东西。森林里有传送的魔法阵，但是已经废弃多年。
　　森林很静，迷雾飘渺，如梦似幻，但危机四伏，到处都是剥皮族的巢穴，还有食人蛛……那些前来讨伐我的勇士多半是丧命在这些妖魔的手里，低头看看自己苍白的手，我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了。但是这些血腥的罪名都会加注在我的身上。
　　这里的妖魔都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是这个森林法力最强的人，因此不敢贸然前来打搅，长时间下来，大家都是相安无事。
　　其实这些妖魔生存的也不容易，三不五时要遭遇那些圣骑士或是光明法师的挞伐，自从邪恶的三君主消失之后，作为邪恶的散播者的妖魔们力量越来越弱，数量已经越来越少。它们也只是想要繁衍生息下去，就像人类一样，祈求永生不息。

　　库拉斯特的集市每到月底便会有一个集会，会有周围小镇的商贩前来贩卖自己的商品，比平日里要热闹许多。今天看来赶错了时间，常年的独居，我已经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凑热闹不是我的喜好，就此回去又有些不甘，被褥必定是要换的，不然今晚就要挨冻了，许久没吃库拉斯特的小吃，闻着香气，我的嘴巴也告诉我留下来。
　　无奈的摇着头，我慢慢地随着人流向前走去。
　　天空还在下雨，库拉斯特几乎大半年的时间在下雨，这些人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我带着斗篷也没有人在意。但为了掩人耳目，我还是在手上拿着一根陈旧的楠木法杖，这是初级法师最喜欢用的法杖，一般人瞧见也只以为我是个见习法师。
　　慢慢来到卖被褥的商店，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买了需要的一床被褥转身便要走。店主人拦住我说：“小魔法师先生，现在还在下雨，迟些再走吧。”
　　“库拉斯特的雨停过么？”我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冒雨步出了商店。
　　身后是店主惋惜的声音：“哎，那双手白皙啊，那脸蛋必定也是绝色。”
　　听说遥远的东方古国贵族也会在家蓄养几个美貌男子以供私欲，其实在这个大陆，这样的现象更是习以为常，穷人家孩子多，随便卖出一个便能大鱼大肉几年，有钱人也愿意交易，彼此来往，乐此不疲。
　　人啊，有时候比恶魔还要邪恶……
　　我将被褥藏进怀中，然后迅速收进左手的储物手镯中，储物手镯很常见，尤其是在这样的集会上，买的东西多了装进手镯里，又方便也不会被雨淋湿了，而且价格也很便宜，一般的魔法工匠都会制作，只是空间大小不一。
　　又去街边的小吃店买了些垂涎已久的小吃，又听见沿街的小商贩在卖烤鱼，库拉斯特的烤鱼味道很淡，但是辣椒会放很多，并不会特别好吃，最起码没有鲁高因那般的美味。鲁高因虽然是沙漠之国，但是靠近海，海鲜美味至极。不过好久不去，不知道那家酒馆还在不在，那家的薄荷酒配上烤鱼，简直是人间美味。
　　当然，还有魅不可挡的苦艾酒。
　　“小魔法师先生要买烤鱼吗？”卖烤鱼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好女孩，耳边别着一只红花，被雨水打湿，很是娇艳。她长得清纯，配这花别有一番风味，只是看她双手粗糙，一看就是做惯粗活的。
　　“来二十条吧，嗯……虾来十串。”我赶了许久的路，滴水未进，早就饿翻了。
　　“啊……好。”她有点诧异，但还是麻利的为我装好鱼和虾。递给我的时候，她小声地说：“我看你买这么多，是给家人带的么？”
　　家人？许久没有用过的词，我的家人早就华为尘土了，当他们将我卖给那个人后，我就再也没有家人了。
　　我用清淡的声音说：“是。”我没有必要对你要小女孩吐露真言。
　　我将手里的几个银角子递给她，却被半道出现的手拦下。
　　“蒂斯，这是今天的税吗？那我收下了！”身边围着三五个是为打扮的人，应该是库拉斯特堤坝上游神殿的侍卫。
　　蒂斯绞着灰色麻衣裙，吞吐道：“不是……不是给过了么？”说着眼角已经带着泪花。
　　“谁收的？我怎么不知道！”那人大声说道，语气粗狂，不可一世。
　　“可是……”
　　“为神殿做贡献难道不是你们这些平民该做的事情吗！”
　　我无意插手这件事，转身就要走，却又被那人拦下：“谁准许你走的？”
　　他捉住我的手，粗糙的手在手背上摸了一把，赞道：“这小手真白，这脸蛋一定也……”说着另一只手无礼的掀开了我的帽子。
　　周围传出一声声赞叹声。
　　我麻木的抬起头，漆黑的眼眸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人，口气一贯的平静：“你们不是要回去的么？还有神殿管事说今天不收税。”最后一个字带着点点魅惑，像是东方七弦琴最后一个颤音。
　　“这……啊，是的，今天不收税。”侍卫们点点头，把钱退回给蒂斯，然后嚷嚷道：“快回去，管事说今天不能迟到！”说着渐渐走远。
　　周围的人看着我一脸不可置信，还以为我是神殿的什么人，看我的目光多少带点敬意。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蛊惑法术，这几个人的定力简直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我施展法术简直像呼吸一般简单。
　　我拉拢下帽子，低着头默不作声的走开。
　　是时候回去了。
　　不知道那些骷髅有没有将我的房子修好，希望不是把房子拆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