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了手》天籁纸鸢

2、Part 2

　　结束对话后，简森在被子里翻了几个身还是没能睡着。兄长对妹妹的占有欲从一开始就存在，但此时他对这男人竖起的敌意竟全部消失了，反倒想看看这人长成什么样。他再度打开微信，看着男人的头像——那只漂亮的手放在小狗的头上，皮肤比女人还要白皙细腻。

　　长成这样细皮嫩肉，也难怪会问出那么女性的话题。简森冷笑着翻身起来，去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只是，提到爱人这样的事，他不由想起从前的事。

　　大学时代金融系校草的辉煌历史就暂且不说了。毕业以后，一切洗牌重来，他进了一家五百强的外企，拿着低薪做着没有私人生活的忙碌工作。工作一年后实习转正，工资翻倍，开始存钱准备投在买房首付上，也把女友带回家见父母。女友和他不同，毕业后显然比学生时代明艳不少。精致妆容衬着大眼小脸，高级时装紧裹着细腰长腿，言行得体，明事理，相当讨母亲喜欢。然而一整个晚上父亲却几乎没怎么说话，直到她离去以后，才用担忧的语气说道：“你确定你留得住这个女孩？”

　　“怎么会留不住？我们都开始谈婚论嫁了。”当时自己并没想这么多。

　　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并看不出来女友当时身上就堆了十多万元的东西。他也相信了她在顶级女装品牌工作有员工待遇买商品便宜的说辞。直到后来撞见她进入黑色轿车与开车的男人亲昵地说话，他才知道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和她分手是一个痛苦而度日如年的过程，现在他什么也记不住了，只记得她在电话里对他说的最后一段话：“没错，你不愁吃不愁穿，工资也不错，你父母还有一套房子。但也就这样了。现在你看看我周围，没我漂亮的朋友都过上了比我优越的生活，我给你的期望这么高，也给了你时间，但到头来你依然只是个打工仔。我真的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再等你了。”

　　他当时心如刀绞，长时间的沉默后只能说出一句话：“你是想分手么。”

　　听见这句话，她也沉默了。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冷冷地说道：“对，我知道你爱我。可是只是爱有什么用，不能给我幸福。”然后挂断了电话。

　　真正分手以后，他发现自己放手的速度比原本想得快。真正过了最难熬的阶段，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只是，他们俩是公认的一对，分手之后有不少人遗憾，有不少人窃笑。同学聚会上的相遇是尴尬的，他和往常一样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不多话，但偶尔插嘴一句就会逗得大家捧腹大笑。倒是她也变了不少，不仅穿着打扮变得奢侈了，话也变得越来越少。甩掉他后哪怕他不说，背后的闲言闲语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她大概明白多说多错的道理，只是和大家客套了几句，就打电话给新男友让他来接自己离开。他依然记得当时同学们微妙的眼神，以及她在电话接通后仿佛被欺压后解气的傲慢语气：“虞子寒，你开车来接我吧，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了。”

　　提到虞这个姓氏，熟悉这座城市的人大概会第一时间想到东虞公馆、东虞赌场。但虞子寒这个名字对他而言，第一印象是中学时期一个家里有钱到盖校区的高年级学长。他与虞子寒曾经都在校队里打篮球，虞子寒成绩优异，还辅导过他功课。有那么几个月，他们亲如兄弟。虞子寒有着浓郁的公子哥儿气息，长得白净秀气，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篮球场旁的自来水管旁边，那家伙冲了水以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蛋漂亮得几乎不像男人。就是因为这张脸，简森曾经无数次打趣说“学长要是妹子我就娶你了”，而引发对方的强烈不满。

　　可是，几个月的相处后，虞子寒莫名放弃了高考，选择了出国留学，从此彻底与他断开了联系。再过一些年，这个名字对他的意义就只与一些商业花边新闻挂钩了。他没有告诉过别人自己与虞子寒曾经的关系，也没有想过主动去联系对方。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女友竟会被这个人抢走。他心情不好，沉默地回家了。但同学们却是非同小可的八卦，当天半夜就有人打电话给他，说：“你老婆的那个男友虞子寒居然是东虞老总的小儿子，这女人也太他妈现实了吧……”简森皱了皱眉，说：“她不是我老婆，和我已经没关系了。”对方略显尴尬，咳了两声：“好吧，简森，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今天一个晚上我都不是很开心，我们大家都这么觉得。还是学生时代幸福啊，那时候想的东西没这么多，简单，纯粹……”

　　这番话简森却听进去了——还是学生时代幸福。

　　他忽然觉得努力往那个拼爹的人群里挤未必是适合自己道路，既然自己如此喜欢读书，又喜欢研究学术的东西，不如重回校园，去做一份自己喜爱的工作。于是他辞掉了工作，回到母校去当助教。

　　现在，他已成为了金融系的副教授。学校里的工作自然也少不了一些人际上的麻烦，但主要打交道的群体是学生，确实比物质社会要好多了。女学生们认定了他就是小说漫画中走出的王子型教授，对他产生一些让他想要教育人的奇怪幻想。就连学校的女老师也多少对他表示过好感。成年人的示爱再是踏雪无痕，也无法逃过他过于敏锐的眼。只是哪怕是这样，多年来感情世界也依然是一片空白。

　　没有伴侣固然是寂寞的，但是很轻松，远远好过承担两份感情的沉重负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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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雯雯和那个相亲男见面的第一天，简森总算理解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妹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自己送她到约会地点，反而要和这家伙开车在学校门口接她。她一向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孩子，怎么会这样大张旗鼓？难道是最近被室友带坏了？可是她在短信中的说话语气还和以前没什么差别：哥，其实我很紧张啊，如果聊天时遇到问题我找你求助啊，你千万要把手机拿好了，不要错过我的电话和短信！

　　他白白等了一个下午，简雯雯没有任何消息。晚饭之前，他正准备打电话给她，就听见汽车的声响从楼下传上来。他从窗口看见楼下停了一辆嫩黄色的跑车，车型又宽又扁，底盘都快贴到了地上，就像深海里的比目鱼，一看就知道非天价拿不下来。简雯雯从车里走出来，一直弯着腰对开车的人说话。

　　见他们聊了半天都不见停止，简森直接跑下楼去准备带妹妹上来。

　　“我哥哥来接我了，我要走了哦。”简雯雯对车里的人说道。

　　“你哥哥？”

　　没错，就是那个声音，只是感觉更加熟悉了。简森正在思索熟悉感的源头，已透过车窗看见了车里坐着的男人：他穿着正红色的西装外套，肩胛很薄，但肩膀宽阔。袖扣和皮带扣都是和跑车搭配的金色，男人会留意到这种细节的理应不多。刘海长，偏分到右侧，却用定型水梳理成了在眉上微微上翘的新潮款式。巨大的□□镜几乎盖住整个小脸。本应是秀气的长相，但嘴角扬起的弧度却彰显出这家伙绝非善类的本质。

　　他摘下墨镜，从车里走出来：“既然是雯雯的哥哥……”话到这里就没再说下去。

　　对望的瞬间，两人都傻眼了。只是简森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就没有对方那样错愕。过了好一会儿，简雯雯就像看乒乓球比赛一样左右晃动脑袋看他们无数次，简森才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跟杨采玲在一起么？”

　　开始看见男人微信上的名字，他不是没有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回忆。但没想到天下竟然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这个外形财力都过于招摇的相亲男，竟然就是拐走他前女友的虞子寒。

　　简雯雯当然认识杨采玲，所以被这句话吓得不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和采玲在一起过？”虞子寒皱起漂亮的眉，佯装苦苦思索了半晌，忽然打了个响指，“啊，我想起了。居然是你。之前怎么都没想到雯雯的哥哥会是你，这世界真小。”

　　“是么。我也觉得很巧。”简森皮笑肉不笑，未曾有丝毫动怒，“雯雯，这人以后你不许再见了。”

　　谁知简雯雯竟无视了他，对虞子寒说：“你和她分手了吗？”

　　虞子寒点点头，小脸上绽开迷人的笑容。

　　“那就和我没有关系。”简雯雯很不给面子地怒视简森，“哥你不要管这么多啊。”

　　这一刻的虞子寒和高中时期完全不同了。当时那个身材略单薄的秀气少年好像只是一场幻觉。他非但打扮得很潮，连轻倚在跑车上的姿势都有着一种唯我独尊的架势。他单手拿着墨镜，得意地看着简森：“是啊，简教授，心放宽一点好么。”

　　简森沉默良久，最后只是拽着妹妹的胳膊，把她拖上楼去。

　　大概察觉哥哥已经动怒了，简雯雯不敢多话，只是偷偷转过头来对虞子寒露出一个抱歉的眼神。虞子寒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回应了她一个安心的笑。

　　直到简雯雯再度转过头去，他的目光才重新落在了简森的身上。然后，那双透亮的眼中，露出了与打扮截然不同的悲伤。

　　这个人不仅比以前更加高大，当了教授以后，也比以前更加斯文稳重了。

　　原来真的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真是从未想过他们之间还会有重逢。

　　这样的重逢，还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