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之不得，弃之不舍》侧柏叶

50、第五十章 合伙欺骗，爱如山

　　喜欢是双方面的，相互喜欢才能皆大欢喜。只单方面，那对另一方而言就是情感侵略，会令其反感，不自在，甚至痛苦。如果喜欢变质如此，就该适可而止，或者，努力过就算了。
　　是这样的，对吗…
　　夜渐深，雨势未歇。
　　漫无目的在寥无人迹的街头，体温流失的同时，心底的情绪也在慢慢归于平静。梁夏不知走了多久，脚很痛，想要脱掉高跟鞋，却又不愿踩上污水，只能忍着，越走越慢。
　　突然，一辆黑色悍马呼啸而过，扬起一地污水，哗！溅了梁夏一身。梁夏僵在原地，一时忘了动作。黑色悍马戛然而止。
　　雨点打在线条硬朗的车身，车门打开，一道颀长身影逆光而来，满身戾气。梁夏眯着眼睛去望，一步一步，那人越走越近，待看清，呼吸一滞，转身便想逃，却被来人一把扯住。
　　“想去哪里？”
　　冰冷嗓音炸开在雨中，没有一丝感情.色彩，梁夏无端打了个哆嗦。
　　没有回头，没有回答。怒火在胸腔里点燃，熊熊燃烧，夏沐阳攥紧了手。
　　手腕像是被一只钢圈死死匝住，梁夏吃痛，回身去掰夏沐阳的手，却越掰越紧，像是故意作对一般，痛得梁夏红了眼圈，可仍是抿着嘴一声不吭。
　　大雨无遮无拦兜头浇下，长发凌乱，衣裙紧缚，污点斑斑，几分狼狈。夏沐阳冷眼看着梁夏，减了力道，却没松手。
　　挣不脱，怎么都挣不脱！这个时候的梁夏简直讨厌死了男女力量悬殊，她又急又气，脑袋一热，发了疯，发了狠，抬手就去打夏沐阳，似是不打落他对她的钳制誓不罢休。
　　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模糊了双眼。大雨中的两个人，像是两只互相折磨的困兽，两相僵持着，固执着自己的固执，隐忍着自己的隐忍，等待着自己的等待。
　　终于，梁夏打累了，眼泪掉了下来，哭出了声，肆无忌惮地放声嚎啕。然后被夏沐阳直接拖进车，黑色悍马飞驰而去。
　　雨后，晴空朗朗，云淡，风轻。
　　似乎，残花，败叶，暴风雨肆虐后的疮痍，被清理掉的那一刻，便被遗忘。人总该要这样吗，忘记那些不甚美好的，然后满怀希望笑迎新一天的到来，哪怕明明还记得，哪怕明明还难过，也要自欺欺人去若无其事？
　　“过来吃饭。”
　　身后，钢琴音色依旧，柔和，清澈，若泉水缓缓，叮咚悦耳。只是，这泉水，冰冻三尺后融化，流经整个隆冬，早已浸透了彻骨清寒。
　　盯着窗外看得太久，眼睛有些酸，梁夏揉了揉眼睛，转身走向夏沐阳。
　　这里不是莱茵苑，是近郊开发区一处酒店式公寓。看房中各处摆设，夏沐阳好像在此住了很久。梁祺口中的失踪，许是失在这里的吧。
　　紫米粥，水晶蒸饺，开胃小菜。餐桌对面的夏沐阳安静地吃着推迟多时的早餐。多日未见，他，瘦了些，黑了些。头发染回黑色，剪短，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昨夜，她被带回，被塞进浴室冲热水，被灌下一大杯姜汤，被严严实实捂了一整夜。从头到尾，夏沐阳始终冷着脸，不问，不说，漠然却细心地照顾着她。
　　似乎，除了样貌上的些许变化，一切都变得不同了。虽然夏沐阳还是夏沐阳，但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夏沐阳了。也许，这样并没什么不好。雏鹰不跌断双翅，难以生骨丰羽翱翔于广袤天空。从稚嫩到成熟，人终究是要长大的，在付出成长所需的代价之后。可，如果这代价里没有她恶爪相掺就更好了。
　　心底有太多的无奈，愧疚，和抱歉，还隐隐掺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情愫。她终于明白当初陆辰宇面对她时是怎样的心情。原来，不对等的喜欢，于哪一方而言都是折磨。
　　现在，她该对他该说谢谢，还是，对不起？
　　梁夏心中百般纠结。犹犹豫豫，到最后也只是夹了一筷青菜放进他面前碟中，问了一句，“最近，还好吗？”
　　清浅嗓音带着若有若无温软，隐隐夹杂着一丝久未说话的沙哑。有多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夏沐阳看着碟子里多出的青菜，有片刻失神，继而不着痕迹掩掉，淡淡“嗯”了声，算是回答。低头舀了一勺粥，吞下，滚烫一路蔓延，火辣辣的痛。
　　“梁祺说，你很久都没去学校了。”
　　“提前申请了实习。”
　　“那，实习顺利吗？”
　　“还好。”
　　“…”还要说什么？面对这样的夏沐阳，梁夏突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日光倾洒，一室静寂，偶有瓷器相撞的轻微声响起在耳边。餐桌各坐一端的人，食不言，专注用餐。看似吃得津然有味，却各怀心事，味同嚼蜡。
　　旧时光里裹了伤痕的过往，就像一颗夹心糖果，糖衣颜色漂亮又香甜，糖心却是苦的，酸的，涩的，五味杂陈难以下咽的，可即便如此，也舍不得吐掉。
　　午后，艳阳灼灼。黑色悍马一路疾驰，迅猛而平稳。车窗外，风景如烟，转眼即逝。车子里，近在咫尺的两个人，一个侧着身子靠窗假寐，一个目不斜视冷眼开车。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肆意流转，似乎连呼吸频率都慢了下来。
　　车子行至一处十字路口，等信号灯的空当，突然手机铃声大作，夏沐阳立即按下耳侧蓝牙接听键。
　　“沐阳。”
　　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消沉，低哑，好似初冬枝头飘落的最后一片枯叶。这般变化，夏沐阳心底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想也没想，张口就问，“出了什么事？”
　　“我姐手机一直打不通，我联系不上她。你帮我跑一趟她家看她在不在，如果在，让她给我回个电话吧。”
　　绿灯亮起，车子起步，融进车流。
　　“她手机昨天淋雨坏掉了。”夏沐阳瞥了一眼副驾座上还在安睡的梁夏，问梁祺，“她现在在我车上，让她听电话？”
　　“…”
　　耳机对面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心底的预感被无声证实，夏沐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究竟出了什么事？如果你对她说不出口，那，由我来说。”
　　由夏沐阳来说？
　　对面又陷入沉默。
　　就在夏沐阳等得快不耐烦时，终于听到梁祺开口，却叙述得断断续续，几近困难，他说，“我爸，住院了，下肢深静脉血栓，情况…不太好，马上要进手术室。医生说，如果手术过程中出现并发症，肺栓塞…我爸有可能就下不了手术台了…本来，我爸和我妈不让我通知我姐的，怕她担心。可是，如果我爸真的…真的…我怕她会恨我一辈子。”
　　一辈子…如果最后真的不幸是悲剧，死心眼如梁夏，会怎样，不言而喻。夏沐阳下意识转头看向梁夏，不知她何时被吵醒，不知她是不是听到他的通话内容猜联到了什么，现下正睁着一双眼睛茫然无措地望着他，等他对她说些什么。夏沐阳心头一紧，仓惶扭过头，目视前方，踩油门加速，“在哪家医院，我马上带她过去。”
　　……
　　“怎么了？什么医院？是谁打来的？找我的吗？出了什么事？”见夏沐阳挂了电话却绷着脸迟迟不说话，梁夏急急问道。其实，夏沐阳手机刚响第一声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她怕与他相处尴尬才继续装睡的。但随后听到他讲电话的内容，她心里七上八下慌得不行，似乎他的对话全是与她有关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是梁祺打来的，说你爸生病住院了，要做手术。”夏沐阳尽量压制情绪波动，放缓语速，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正常，真切没有破洞，“你不用担心，只是一个小手术，没有生命危险。我现在就送你过去。”他没想瞒她，也瞒不了，只是，他需要一点点小谎言来润色真相，安抚她的情绪。
　　“你在说什么？”梁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生病？住院？手术？谁？我老爸？夏沐阳你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这个玩笑太劣质了！梁夏想大声嘲笑他，可是，看着他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凝重，看着他直接将车开上高速，梁夏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连说话的声音都止不住颤抖起来，“你一定在开玩笑，你和梁祺合起伙来骗我玩是吗？愚人节早过了好吗！我要给我爸打电话！”
　　话还没说完，梁夏就一把拿过夏沐阳的手机，迅速解锁按拨号键：0，5，1…手指莫名其妙一直抖个不停，连区号都按不全，梁夏使劲攥了攥手指，磕磕绊绊，终于按下一串长长号码，嘟——嘟——
　　“喂…”
　　虚弱，苍白，似乎老了很多，很多。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隔山隔水，遥遥传进耳朵，听起来那么不真实。梁夏听到的那一刻，眼泪便禁不住一颗颗往下掉，她惊慌失措地捂住了嘴边的呜咽，巴巴唤了声，“阿爸…”
　　阿爸，字字打舌底绕过。在安城的方言里，梁夏最喜欢这句。阿爸，阿爸…总觉得像小女孩在向父亲撒娇，软软糯糯，贴心又甜蜜，腻得不得了。
　　小时候，阿爸是高山，是大树，是天空，她是小花，小草，小鸟。阿爸是她无所不能的超级英雄，阿爸的宠爱让她撒泼任性无法无天还有恃无恐。她的坏脾气都是被他给惯出来的。
　　她有多久没有叫他阿爸？她竟不记得。
　　她不记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他老爸，老梁同志的。也许是从她独自离家上学开始，也许是从她毕业工作开始，也许是从她自以为自己早已长大不再是天空庇佑的小鸟而同样是广阔无垠的天空开始…
　　“阿爸…”哽咽在喉，低泣声咬在舌尖，梁夏巴巴唤着，“阿爸…”
　　“哎！”梁父连连点头应下，眼圈都红了。
　　“你怎么了？前两天打电话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生病了啊？”
　　“我也不知道，前两天就是觉得腿麻，也没在意。后来腿肿了，痛得受不了，去医院看就这样了…”
　　“你怎么这样啊，呜…都住院了也不跟我说，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你哭什么，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你跟你妈说吧…”梁父腿痛得厉害，心里也难受，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连忙将手机递给梁母。梁母赶紧接过手机，手背蹭了蹭眼角，故作无事地骂道，“死丫头你哭什么哭，都说没事了，还哭，吵死人了！”
　　“妈！”梁夏又气又急，哭得更厉害了，“还说没事，没事怎么会在医院，不让我哭，你听听你那声音，你自己都哭了还不让我哭！你怎么这样啊，什么不告诉我…太过分了你们…”真的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