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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去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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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皋骤然听得太子薨逝,只觉得四周的声音无限的远离,奔流的气血一股股的往上涌,冲到头顶,脑袋像砰然一下炸开的疼痛,之后就一片空白。
夏文衍和夏文得一左一右把夏皋架起来,只见夏皋脸上的血脉青筋凸起,牙关要得死紧,两滴血泪从眼角溢出。夏文徘跌足痛哭,指着吴大禄迁怒道:“好个不知轻重的奴才……”
屋里几个清客受夏家供养多年,又有一两分的真才实学,马上定了定神,其中一个提醒道:“事情已然如此了,几位爷稍停哀伤,顾着老爷要紧呐。”
夏文衍醒过神来,知道夏皋是急性中风的征兆,连忙把夏皋仰躺着抬到床榻上,捏住脸腮费劲的掰开牙关,一大口浓痰污秽之物混着血丝流出了,还好口鼻没被堵塞。吴大禄不待吩咐,早就逃命似的出去请太医。韵墨厅是炸开了锅,有悲声痛哭的,有哀哀叹息的,有私下奔走相告的。
高恩侯府各房各屋的主子们接到了噩耗都往嘉熙居赶,夏皋也是抬着进来,安置在内室。二十几口人济坐一堂,满屋的颓废之色和止不住的恹恹哭泣之声。
二老爷夏拯敲着拐杖打破沉默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殿下一向身强体健,几天前还……”夏皋眼睛看着服侍在侧的杨姨娘,隐下半句话,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好好的,怎么说薨就薨了。”
邵氏双眼红肿,听到太子二字忍不住又流下眼泪来,屋里的女眷紧跟着又是一场此起彼伏的,发自肺腑的哀哭。
这时,吴大禄携了一个眼生的大夫赶到。
邵氏止了眼泪问道:“老爷惯常看的是卢太医,怎么不请了来,这位……是?”
吴大禄跪下回话道:“卢太医昨夜在宫中当值,现在太医院官署已经被金吾卫围禁了,不准出不准进。不当值的太医也是自闭家中,奴才实在请不到往日给侯爷相看的几个太医,又怕误了事,就去瑞仁堂请这位吕大夫来。”
非常时刻没有什么挑练的,夏文得向吕大夫一拱手,引着吕大夫进内室,二房的几个侄子皆尾随在后。中风,大家都是经过生老病死的,吕大夫看了夏皋的样子就有数了,至于中风到什么程度,醒来之后什么个情况,真是说不准了。吕大夫写了方子,人也被再三挽留下来,随时注意夏皋的病情。
夏家众人坐立难安,不断有家里家外的人来往报信,也探听不到宫里的消息,许多门路都走不通了,不过是一些宫外头如何如何,有多少大臣正在进宫的路上之类的明面上的事,至于夏家想知道的,慈庆宫和坤宁宫的情景,一概不得而知。倒是淇国公府的人传话过来让高恩侯赶快进宫,进宫之后别说什么话,也别问什么话。
乔家是不知道高恩侯已经中风了,不过,至少夏家得到了一个明确的指令,众人齐齐看向夏文衍和乔氏。
夏文衍是请封过的世子,能代替侯爷出面,现在乔家知道的内幕绝对比夏家多。
“母亲……”进宫是义不容辞的,但是临走之前,夏文衍有几句话想托付邵氏,可是却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邵氏点点头,又痛惜的摇摇头道:“一切以大事为重!多少内阁重臣,皇亲贵戚都站在那里,我们夏家要是没个人出来,外头那些人怎么看,就是皇后娘娘,也不能自处。乔氏,这个家以后还要靠你们撑起来。”
毕竟是公府出身,乔氏脸上有几分憔悴,但比起夏家其他女眷一副天已经榻下来而不能自持的作态要好很多,闻言应诺道:“我和大爷现在回去收拾一下,大爷进宫,我会一趟娘家,有些话,家下人来回是不能传的,我过去直接听父兄说。”
夏文衍没脸再说什么,忧心忡忡的和乔氏回院子,脚刚踏进院门口,就听到一声压抑着的呼痛声,东厢里,阮姨娘生产进入了最后的关头,廊下来往婆子不断。夏文衍顿觉那声音心疼,凄厉,烦躁,抬起脚向东厢迈去,还未跨出半步,看见乔氏捧出了世子朝服出来,又收了回来。
乔氏沉默着,给夏文衍穿上礼服,扣好玉绶,重梳发髻戴上紫玉冠。夏文衍思虑再三,抓住乔氏正给自己戴冠的手,停了停道:“我知道我和阮氏的事,多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她不过是外路来的,你是正妻,我们结缡十余年,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她碍不着你什么。你……今日之后,我终生谢你!”
乔氏凄苦而笑,用玉梳拢着夏文衍的鬓角道:“大爷严重了,我也不是一味容不下丈夫娶亲买妾的女人。”
外面车马已备,夏文衍耽误不得,再说了,女人生产男人也不能进去,只在出院门的时候,隔着重重阻隔,把最后回头的一眼留给正在给自己生孩子的女人。
乔氏的脸上挥之不去的阴霾,碧月把一套月柳色暗银刺绣的长绸袄展开,乔氏心不在焉的点头,唤周显家的进屋服侍,其余小丫鬟一概屏退。
周显家的从小伺候乔氏,驾轻就熟的帮着乔氏穿戴着。
“做的周密一点,别把事情办得太难看了,免得大家脸上挂不住。”乔氏平缓的用叙述的语气道。
周显家的给乔氏扣衣扣的手没有丝毫的停顿。
“去年他们怎么说我来着,说我不贤良?不过是去年,太子殿下第一次监国,我就不贤良了。我就得容下那个先奸后娶的贱妇?我能容得下别的女人,就是容不下东厢那个披着良家名号的荡|妇!那小贱人藏在槐花胡同的时候,跟着的家下人一口一口‘二奶奶’,她应的很是得意呀!就凭她也当得起‘二奶奶’。”
“大奶奶,大爷那边……”周显家的最后确定一下。
乔氏冷哼一声道:“不要顾及大爷!我和他十几年了,我还不了解他。就像他说的,我是正妻,为这个家前前后后操劳了十几年,译哥今年十三了,过几年我孙子都要抱着了,东厢那种女人,不过是个玩意儿,既然碍不着我什么,是死是活,不是该全凭我的心情。我可受不了那种假惺惺的女人天天杵在我眼前。”
“稳婆那边来准话了,阮姨娘肚子里绝对是两个!”周显家的道。
乔氏沉默半晌,幽深深的自问自答道:“一尸三命,一下子都死光了,这个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算了,把事情做得太绝了,那根刺在大爷心上就扎的太深了。那就留下一个吧,那样也像那么回事,也给爷留点念想,你看着办吧。”
夏文衍和乔氏前后脚离开不过两刻钟,阮氏在筋疲力尽中生下了一男一女,撑住最后一丝力气听过两个孩子的哭声就昏睡过去了。
乔氏的马车缓缓的驶向淇国公府,一路直入老国公颐养天年的镜梦斋。老国公乔费聚一生从戎,在战场上,在官场上以果决闻名,元兴四年以身残为由把爵位传给了嫡长子,并把庶出的三个儿子都分了出去,女儿也给她们定好亲事,公府中轴线的位置让出来给新公爷乔致,嫡次子乔庸居西侧,自己居东侧。
乔氏下车之后就被领进了书房,乔费聚身材高大,五官深邃,年过六十,两鬓也只是参杂了些许银丝,眉宇间一派老辣之气,比起夏家的如丧考妣,老国公的脸上看不出郁色。
乔氏先说了夏家的情景。乔费聚听到老亲家中风了,没有丝毫关切之意,而是意味深长的说了两个字‘也好!’
乔致从外面进来,见着妹妹来了,与之点头示意,立于乔费聚身侧道:“刚刚接到的消息,皇上传了信国公进宫,并且当即得到了面见。”
乔费聚无不意外的道:“还是公济那小子赌赢了,二十年来一心一意做个纯臣,现在太子倒台,他的确比我堪用。”信国公韩令宗,字公济,不过四十余岁,在老国公面前都是小辈。
“定襄伯府的人想求见父亲,石颓当就在府外候着……”
“不见,石家已经是过眼云烟,以后乔家夏家都不可与石家往来。”
乔家兄妹也不问原由,低头应是。夏皋三子夏文徘之妻,就是这位石颓当的妹妹。不过石颓当是伯府嫡长子,石氏是庶出。
乔致接着道:“太后娘娘的銮驾两个时辰后就要到京了。皇上让赵厚昕出西门十里相迎,还带了半副天子依仗。”
当今皇上极御十六载,年过四十,只有太子一子。本朝太宗膝下三子,仁宗,景王,齐王,景王天生渺了一目,与皇权无缘。齐王,太宗在世时,一度有意齐王继承大统,所以和仁宗一脉的关系可想而知。仁宗膝下亦是三子,徽文太子,当今皇上和定王,徽文太子无嗣而薨,定王谋反被诛。而赵厚昕是景王的嫡长孙。
这一下,乔氏不能淡定了,急道:“父亲,皇上此举是有意让赵厚昕接替太子的位置吗?”
“不要轻下定论,太后在西山疗养半年,骤闻爱孙病去回宫,天子依仗,不过是皇上作为儿子对母亲的孝敬。”乔费聚神色不变的道。
乔致道:“可是,太子尚在世时,皇上就亲近赵厚昕尤甚太子。”
乔费聚轻笑一声道:“喜爱侄儿的喜欢,和喜爱儿子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更何况,东宫有一个才人还怀着太子的遗腹子。”
“那个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就算是男嗣,太子之前也有一个男嗣,不过活了八十余天,族谱都没排上。”乔氏遗憾道。
一阵缄默。
乔费聚两眼望空缓缓道:“从潜邸时,乔家就更从了皇上,至今二十年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看透过皇上。但一点是明确的,皇上是想做明君的,且十六年来,大梁国力走向强盛,皇上确实是有为之君。而古往今来,从汉武帝到晋献帝,从隋文帝到周宣帝,多少帝王的一世英名都折损在对继位者的选立上,皇上要把他的道走到底,对储君之位绝对是慎之又慎,外人窥探不得。既然窥探不到,我们只能等待着皇上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