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59、第十九章 琅琊（二）

　　“今天晚晴，吃过饭不妨出去走走。”
　　清涟放下手中筷子，“去哪？”
　　“这是一处小山村，虽然不大，但景色很美。从这里，可以看到海。”
　　清涟“嗯”了一声，眼睫眨动，似乎并未有什么惊喜期盼之意。阿承不在身边，她心中便好像缺了一块般，一想到轩辕承现在不知在哪里，一颗心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卧难安，什么良辰美景，根本全无兴致，更何况其实她的伤并未完全恢复，这半天强撑着坐在琅琊面前吃饭，背上已经透出了几层的冷汗，脸上的汗毛孔都痛得张了开来，只是怕给琅琊看出，不得不笔直的坐着，强颜欢笑。
　　“若你的身子不适，那便不要去了，还是好好休息为好。”琅琊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她脸，清涟忙不迭的将头扭向一旁，怕给他看见了鬓边细细的冷汗，“当然要去了，我的伤已经好了，这两天憋得难受，正要出去到处走走……”
　　琅琊默然看了她片刻，微微点头，站起身来，“换身衣服，我在外面等你。”说着将清涟吃好的碗盏收起，转身出去。
　　清涟听见身后门声一响，绷紧的脊背一松，终于软软坐在床上，伸手抚摸颈上璎珞里的逢春灵珠，口中喃喃道：“逢春逢春，你既是上古神珠，灵力无边，就快一点让我好起来……”
　　琅琊所说的衣裳，便放在她床头，这些日子她一直穿着那身青色衣裙摸爬滚打，又加上风尘仆仆许久不洗，不只颜色发旧，有些地方甚至都有些磨得破损。将身上的衣衫褪下，伸手拿起放在枕边的那套衣裙，展开一看，不禁微微一呆，她也不知这是琅琊从哪弄来的衣裳，竟然很是好看！梨蕊白色的布面儿，又轻又软，腰间是一条青色缎面儿的腰带，腰侧绾成花结，更显娇俏。领口很高，缀了结好的淡青盘扣，那扣子也是碧绿碧绿，好像是玉做成。
　　清涟侧头想想，将这件梨蕊白色的裙子穿在身上，竟然纤合适度！就好像是专门为她做的一样，裙摆比她原先的青色裙子稍稍长了一些，好像荷叶一样微微散开，更衬得她雪白的玉腿纤柔秀美，床脚还放着一双小靴子，也是同样的梨白色面儿，刚刚包裹住脚踝，看起来玲珑娇俏，甚是可爱。清涟将衣裙和鞋子都穿好，却转回身来，将自己换下的那身旧衣整整齐齐的叠好，呆呆看着衣衫肩头处一条不甚明显的缝补痕迹，忽然伸出手去，轻轻抚摸。这道衣服上的疤痕，是和阿承刚刚相识的时候，在刘家村留下的……
　　一只浑身火红的小兽忽然不知从哪里跳到她膝上，用头拱拱她的手臂。清涟低头，将那只小猫样的动物抱在怀里，喃喃的道：“朝离，朝离，……你知不知道，阿承他现在到底怎么样……”小兽不会回答她的话，只是抖抖身体，将身子又缩小了一圈，这才爬进她身上侧挂的一个小布带里。
　　清涟眸色黯然，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打开房门。
　　琅琊就站在门外，背身而立，一身如玉的白衣在蒙蒙夜色中似也散出淡淡如玉的光辉。听见门响，回过头来，眉目俊逸，一双琥珀色的目珠同样熠熠生辉。
　　清涟看着他，忽然一呆，不由自主又想起了轩辕承。琅琊和轩辕承同样都是男人，却给人以截然不同的感觉，琅琊好像一块美玉，内敛温润，而阿承，却像是一簇热烈燃烧的火焰，可是这团火焰，却又长了一双雪峰冰湖一样的眼睛……
　　“这身衣裳，可还合身？”琅琊开口，温和依旧。
　　清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向他笑道：“合身，还很好看，谢谢你。”
　　琅琊微一点头，转身向前走去。
　　“今夜十六，当有明月可赏。”

　　这么多日以来，清涟第一次看到了这个叫做“即墨”的地方，这里真的是一座小小山村，碧水涟涟，屋舍俨然，此时夜色已落，只见烛火，不见炊烟。
　　“这里好美！”清涟虽有心事，见到这一幅恬静夜景，也忍不住赞叹出声。
　　琅琊走在前头，看不见他神情，只是听他轻轻“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琅琊，我们……要上哪去？”
　　“去海边。”
　　小村并不很大，穿过重重屋舍，便已看不见人烟。又走了一段，像是进到了一个小小的谷地，四周是一片小小的树林，绿草如茵，野花遍地，空气温暖甜香，虫鸣此起彼伏。
　　“这个地方好美，为什么没有人在这盖房子，要是能住在这里就好了。”清涟抬头用力嗅了一下空气中的淡淡香气，顿时觉得心肺之中一片清甜，就连身上重重叠叠的细小伤口，似乎都没有那么痛了。
　　“这里是一处梨花林，叫‘梨花岙’，春天的时候，这里会开满梨花，远远看上去，像是下雪一样。”
　　“梨花？好不好看？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见过么？”清涟侧头微笑。
　　琅琊转头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微闪动，点了点头，“见过，很好看。”
　　清涟拍手笑道：“要是能在这盖一座小木屋，我就在这住下来，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看看你说的梨花。”
　　琅琊这次竟然微微笑了一下，“你想要小木屋，那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盖。”说完转过身去，轻抬右臂，在身前一拂，一片闪烁着璀璨光芒的青光自他身前幻化而过，光芒寂灭，面前的空地之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座小小的木屋，木色清新，仿佛是刚刚做好，上面绕满碧绿花藤，野花如星点缀。
　　清涟目瞪口呆，连手都忘了拍，转头看着琅琊，半晌才能说出话来，“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琅琊微微笑道：“你忘了，我既然能入你梦中，变一座房子出来，岂非简单的很。”
　　清涟眼中满是艳羡钦服，点头道：“是，我忘了你本就是神仙。”说着抬脚跑到那座木屋之前，左看右看，伸手摘下木屋上的一朵野花，回头向着琅琊笑道：“这房子就是我的了，你可不许反悔，等找到阿承，我们就一起到这里住，一起看梨花！”
　　琅琊眸色微微一暗，唇边本就淡无痕迹的笑容渐渐隐没。
　　“走吧，穿过梨花岙，就能看见大海。”
　　清涟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去，口中道：“我见过大海，在东海之滨，那里很可怕，只有海妖和暴雨……”
　　转过一片小小树林，眼前豁然一空，一片广阔。深蓝的海水在夜色下耀出细碎波光，海上一轮明月，极大极远，停留在海天之间，却又似是近在眼前。
　　清涟呆呆看着海上明月，眸中却忽然浮上一层忧伤之色，贝齿轻轻咬住樱唇，半晌才轻轻的道：“这个月亮，和跃雪潭的那个……很像很像。”
　　琅琊转头看她一眼，眸光掠过她明眸之时似是微微一顿，接着不着痕迹的转开，淡淡的道：“天底下的月亮，本就都是一个。”
　　清涟点了点头，垂下眼睫，“你说的……也并没错。”抬起头来，看着琅琊侧脸，柔声问道：“琅琊，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为什么我很少看到你笑？”
　　琅琊的神色似是稍稍凝住，却并未看她，只是望着那轮明月，很久才淡淡摇了摇头，“没有，我生来就不爱笑。”
　　清涟眼神似是有些难受，唇边却仍是绽开笑容，“其实你应该多笑笑的，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阿承说过，人要多笑才能活得长。”
　　琅琊垂眸，淡淡微笑一下算做回应，“这里很美，你多看看吧，明日一早，我们就要离开了。”顿了一顿，展目远望，口中似是自言自语：“即墨，也是寂寞吧……”
　　清涟没听清他说什么，却也不敢问他，不知为何，琅琊对她明明极是温和，但这温和之中，却自有一种难以说清的距离之感，就像海上的那轮明月，温柔明亮，却永远也无法接近。
　　“你修习火术？”不知过了多久，连月色都有些清冷之时，琅琊忽然开口。
　　“嗯，是阿承教我的。”
　　琅琊沉默片刻，缓缓道：“其实，你本该修习水灵之术。”
　　清涟讶异，“为什么？”
　　“你命格之中五行齐备，却以水灵最强，火灵次之，土灵最弱，所以你修习术法，水属当是第一选择，况且……”
　　“况且什么？”
　　琅琊顿了一顿，“况且你名叫清涟，剑名又叫沧海，本就是以水而生，遇水而强的。”
　　清涟侧头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可我不会水系灵术，阿承也不会。”
　　琅琊转头看她，“我可以教你。”
　　清涟一愣，“你教我？”
　　琅琊眸中意味深长，“怎么，不愿？”
　　“不是……当然愿意。”
　　琅琊点头，开口念道：“滔天沧海，无尽无休，载覆荏苒，遗天彻地，天枢璇玑，天河永继……”
　　清涟听他念完，忽然瞪大眼睛道：“这……这几句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是在哪里呢？”
　　琅琊淡淡道：“你非但应该听过，更应该见过才对。”
　　“见过……”清涟忽然眼睛一亮，拍手道：“没错，这几句话是在我捡到的那个奇怪的卷轴上的！只是……你又怎么会知道？”
　　琅琊道：“因为那卷轴，本就是我的。”
　　清涟一呆，“你的……，那在广州的那一日，我撞到的那个人就是你了？你……”看着琅琊，一时不知到底该说什么，所有这一切都是扑朔迷离，却又像根本就在这个男人的预料之中。
　　琅琊并不回答她的问话，只是道：“那卷卷轴，可还在你身上？”
　　清涟“啊”了一声，神色有些尴尬，她才想起来，那个卷轴早已被她绑上石头扔进罗浮山的跃雪潭里去了。
　　“那个……我不小心……给弄丢了。”
　　琅琊低头看她，抿唇不语。
　　“我……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早知道是他的，她便忍耐一下带在身上，现在正好物归原主。
　　“罢了，那卷轴上的东西我也都还记得。我教你的这几句诀法，你要好好记住，勤加修习。”
　　“一……一定要学么？”
　　琅琊回头，身染月华，淡淡清辉，“你若想帮你的朋友，就一定要。”
　　清涟眸中顿时闪过一道明亮光芒，用力点头，“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