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多檬

1、【1】

　　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风驰电掣般驶入了B城郊野的高级公寓中。
　　车尚未停稳，从副驾驶窜出一个人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入公寓中，用自己的指纹打开了电梯，直达最高层。这是一栋高级公寓，楼层并不高，一楼一户，电梯直达。
　　韩沐此时正依躺在床上看书，窗外阳光灿烂，而室内的光线却有些昏暗。他没有拉起厚重的窗帘，从来都没有。
　　大门处忽然传来响声，韩沐没有抬起头，连眼皮都似乎懒得抬一下，只专注于手上的这本书。不一会儿，眼前的光线又暗上几分，迫使他终于不得不抬起头看向来人。
　　入眼的男人有着一双剑眉，高挺的鼻梁，眼神幽深而迷人，天生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道。郭沢晨把双手撑在韩沐两边，大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意直达眼底。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会儿，韩沐合上书本，淡淡道：“今天想什么姿势？”
　　郭沢晨似乎心情非常好，没有理会韩沐话语中的讽刺，伸手捏上眼前朝思暮想之人的拥有完美弧线的下巴：“韩作家，我今天又赚了市中心几套房子的钱，有没有很厉害？”
　　韩沐的下巴被郭沢晨捏得有些疼痛。他微微笑笑，带着几分不屑，几分讥诮。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只要赚了钱，或是碰到什么开心的事，他一定会告诉他，用带着孩童般的天真。
　　是不是男人天生都是掩藏的高手？韩沐淡淡看着郭沢晨的眼睛，他韩沐如此，面前的郭沢晨亦是如此。这个男人经常会天真而不着边际地做着一些啼笑皆非的事，说着让人哭笑不得的话，而某些时刻，他的眼底会不自觉浮现出决绝与狠厉，做出让人痛恨永生的事——就如同此时，他钳制着他下巴的力道。
　　没等韩沐思绪飘回来，郭沢晨具有侵略性的吻疯狂地压了下来，敲开齿关，深入到底，攻城略地般扫荡了个遍。
　　韩沐只想呕吐。
　　如果说他之前还会挣扎，还可以挣扎，还有力气挣扎，经过了这些日子，他早明白了自己在体力方面绝非郭沢晨的对手。与其做无用功，还不如演死人。
　　反正，他的清白，早毁在了这个男人的手中。

　　内心一阵又一阵的恶心叫嚣着汹涌地跑了出来，从胃里直达喉口。
　　郭沢晨皱了皱眉，放开了韩沐，说是放开，不过只是让唇与唇之间稍微空了一点缝隙。吸入新鲜空气的韩沐，终于觉得舒服了些。
　　一股甜腻的血腥味弥漫在唇齿中挥之不去。韩沐此刻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咬破了郭沢晨的唇。
　　郭沢晨咂咂嘴，毫不在意。他在韩沐的眼睛里看到了意犹未尽的自己，以及韩沐如往常一般的厌恶和憎恨的眼神。
　　“韩沐，我爱你……”
　　他不管，他只要他爱的人在身边，无论韩沐是什么想法，对自己如何看待，他妈的什么都不能阻止。
　　“可是我恨你，郭沢晨，我真的很恨你，我想一枪毙了你，然后把你的肉搅碎了拿去喂狗！”
　　韩沐难得有情绪的眼神里似乎冒着两团微弱的蓝火。
　　郭沢晨直接忽略了他的话，呆呆地看着他那微弱燃烧着的火。韩沐是从来都不表露情绪的人，永远是淡淡的，凉薄的，再好再坏也很难在他身上感受到明显的区别……哪怕，在自杀的那天，他也似乎只是在割开其他人的血管。
　　郭沢晨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这一点的发现，让他顿时兴奋起来。
　　“郭沢晨，你要干吗？”韩沐意识到危险的气息，退后一步，冷冷地问。
　　郭沢晨的手不受控制地游走在韩沐的身体上，粗重的呼吸熨烫在韩沐的耳边，压抑而又兴奋：“老子只是想吃了你，你要乖点。”
　　“郭沢晨！”
　　“嗯……我在。”
　　韩沐的脸腾地红了，羞耻感几乎将他撕裂。男人与男人肌肤接触已经够恶心了，在那晚之前，他从来未曾想过，这么肮脏恶心的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即便这样，如今对他韩沐而言，多一次的进攻，就代表着多一次的羞辱。
　　除了死，他想不到第二种解脱的方法。

　　老周和老钟是郭沢晨安排了每日照顾韩沐的，说是照顾，无非是变相的监视。
　　今天郭沢晨来了后，就关门进了韩沐的卧室，一下午直至夜幕垂头，都没有人出来。
　　“郭有没有吩咐要准备晚饭？”老周问老钟。
　　老钟缓慢地摇摇头。
　　没有得到指令，两个人仍然站在门口，做着各自的工作。
　　卧室内，此时并没有开灯，一个下午的春意过后，两个人都疲惫不堪。
　　郭沢晨和韩沐都侧身躺着，郭沢晨从背后搂着爱人的腰，把头贴在他的颈窝里，贪恋他的气息与温度。韩沐闭着眼睛，淡然得快看不到一丝生气，整个人像是失了线的木偶，由于太疲惫，闭着的眼并不踏实，两面如扇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郭沢晨的疯狂剧烈的痕迹还留在他的身体和心里，仿佛抽筋般的疼痛持久不息。
　　郭沢晨留恋地捏捏韩沐腰上的柔软，过了一会儿，闷闷地说：“韩沐，我劝你心思别太多……你的父亲昨天刚刚出院。”
　　郭沢晨知道韩沐清醒着，意料中的听到韩沐忽然间剧烈的咳嗽声。
　　韩沐的心猛然间像被人用手捏紧了又来回拉扯，止不住地开始大声咳嗽，仿佛这样，才能将所有的屈辱、愤恨、无奈和愧疚宣泄到体外。他睁开眼睛，眼底是无尽的冷然。
　　郭沢晨在黑暗中扯了嘴角笑笑。只要一提到他的父亲，韩沐就会咳嗽不止，条件反射的毛病。
　　两个人怀着不同的心思沉默许久，韩沐清冷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冰到极点的恨意：“郭沢晨，我迟早会杀了你。”
　　郭沢晨的手不安分地又开始揉捏他结实的肌肉，不以为意：“我说过，你最好别存其他心思，你的路只有一条，和我在一起，等着你父亲慢慢接受。”
　　郭沢晨顿了会儿，又补充道：“对了，你最好千万不要想着逃跑，我估计这里是哪里你都搞不清楚。也千万别挑战我忍耐的极限，我不介意让你父亲再住一次医院。”
　　“你无耻！”
　　“你早知道。”
　　韩沐又咳嗽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了气息。他忽然深深吸上一口气，说：“你这样禁锢我，有什么意思？我永远不可能接受你，永远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感情。我在这里，不过是一具会动的尸体，没有灵魂的玩偶。我已经对明天或是将来的日子不抱任何期望，这样的我，对你来说又有什么乐趣？”
　　郭沢晨在韩沐的背上轻轻印了个吻，嘴角勾起笑，仿佛在说什么开心的事：“你和我在一起，就是明天，你和我在一起，就是将来，我爱你，爱你的所有，什么狗屁尸体玩偶，只要这个东西的名字叫韩沐，我就没的选择。”
　　韩沐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样子。他是真的累了，身心俱疲，不想继续思考。
　　没过多久，郭沢晨便听到爱人轻微而绵长的呼吸声。

　　他稍稍用力，将韩沐楼得更紧了些。虽然身体疲劳得简直快要疯了，相反的却没有什么睡意。他想起了昨天，想起了韩沐父亲蓬勃的怒意，韩沐妹妹的轻蔑。
　　他想亲自接他的父亲出院，把他的家人安全送到家，可他们拒绝他的好意，甚至是——谩骂。
　　接着他的嘴角复又扬起，想起两个月前，他和韩沐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日，韩沐陪着父亲来医院看病，正巧他也在医院，在等待父亲做检查的时候，韩沐就站在检查室外面，手里捧着一本书，阳光从窗口照耀过来，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个清淡的轮廓。那个轮廓有些虚幻，淡淡的，好像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美好到让人窒息。他的皮肤白得不可思议，触动人心的白皙近乎透明。
　　一个小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无意踢到了他的脚，他温柔地抚摸了孩子的头，露出很浅的一个笑容。
　　那一瞬间，犹如头顶劈过一道惊雷，劈进了郭沢晨的心里。
　　于是，他的头脑发热，脑海里只有一句话不停地重复——他要得到这个男人！
　　接下来的日子，他无所不用其极地牢牢纠缠住了这个名叫韩沐的男人，当然，韩沐是一个冷淡甚至有点清心寡欲的人，他没有喜欢的女人，更不可能去接受一个男人，当郭沢晨直截了当地表达出内心的狂热时，当时的韩沐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然后，他就越加疯狂地陷入了这场感情掠夺战，他派人找到了韩沐的住址，弄清了韩沐的家庭背景和家庭成员，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与疯狂——他找到韩沐的住址，告诉韩沐的父亲，他郭沢晨有多爱他的儿子。
　　当时韩沐不在家，家里只有病弱的父亲和还在读高中的妹妹。他的一番话，把本就虚弱的韩父当场气晕了过去。
　　之后他在办公室里，等着他喜欢的那个人到来。
　　果不其然，焦急过头又怒气冲天的韩沐砸开办公室的门，一个健步扯起他的领子把他揪起来质问为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情绪外露的韩沐。
　　他郭沢晨承认，对这样的韩沐，绝对无抵抗力。
　　汹涌的怒气引导出了他身体内的热火，他完全听不到韩沐控骂的那些话，眼神流转在韩沐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欲望迅速被点燃引爆。
　　他突然间低头吻上了面前这个男人。
　　郭沢晨是一个在黑暗中成长起来的男人，经过长年累月的磨练，他的体力完全凌驾在书生气息的韩沐之上。韩沐的挣扎，越发加速他的灼热，当欲望燃烧到一定境界，他早已不是清醒的郭沢晨了。
　　那一天，那一晚，他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也终于将那个活生生的人，生生撕裂，推向了无底的深渊。
　　他是在一家宾馆的浴室找到韩沐的，韩沐闭着眼睛，瘫软在浴缸之外，左手腕上有一道极深的刀割痕迹，浴缸里的水全被染成了红色。
　　他没有带韩沐去医院，而是转移到了郊野的一幢高级公寓内，找了自己的私人医生给韩沐清理伤口，包扎上药。
　　直到现在，他在激动抚摸的时候，韩沐手腕上的伤疤，仍然刺痛着他的眼，他的心。
　　被救回来的韩沐，自此再也看不见所谓的生气，好像手上的那个刀伤，割掉的是他的灵魂。
　　可是这样就挺好了。爱人还在，爱人还活着。
　　对，没错。

　　郭沢晨这么想着想着，睡意终于来袭，在失去意识前一秒，更加紧得抱住了怀里的人。
　　而此时，黑暗中，韩沐的眼睛慢慢睁开，清亮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