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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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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地斜倚在床头,玉龙真想出去感受一下明媚的阳光,雨后的早晨空气多么清新,他正想象着门前那株大树青翠欲滴的树叶在微风中摇曳着细碎斑驳的金色光影,门口一阵微凉的风吹进来,他微微打个寒噤,这才回过神来,侧耳倾听那略显沉重的脚步声,问:“纯哥?”
刘纯口中应到:“殿下,是我。”心里却象被冷水浸透,这一夜的兴奋跟企盼顿时化作失望,而那双没有焦点的黑眸更是深深灼痛了他的心。
玉龙并不知晓他的痛苦,唇角弯起一丝笑意,眯起眼睛“瞧”着刘纯道:“不放心?怕我又要走?”
刘纯其实并没有想到他要走这件事,他热切盼望的是一开门见到的是玉龙复明后那双清凌明丽的眼眸,失望之余听到玉龙打趣,一想起自己对他的无可奈何,反倒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恨恨地道:“怕也没用,在你面前我从来不是个合格的太医,所以你从来不听我的!”
“我不是一直尽量配合你嘛,干嘛说得这么义愤填膺?”玉龙听出他情绪有些不对,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于是笑着逗他。
刘纯笑不出来,他甚至有些悲哀、有些惶惑,甚至是不知所措:“你到底要折磨自己到什么程度才肯听话?!”
玉龙敛了笑容,黑眸漫无目标地“看”向窗外:“其实,我一直都想做听话的好孩子,也一直努力在做,只是你们不明白我的心情。”口气仍是淡淡地,不象是说给别人听,倒象是自言自语。
刘纯一时无语,他当然知道玉龙时日无多不能虚耗的急切心情,虽然常人不能理解他近似自虐的坚韧,但他知道,对于毫无生机的他来说,在乎又能如何呢?
自幼随祖父学医,他见过太多毫无生机的人自己选择结束生命结束痛苦,他也曾一度认为,对那些毫无治愈希望的病人来说苦苦挣扎受尽折磨根本是毫无意义地事,或许他们的轻生让亲人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但比起双方都备受折磨最终仍是难逃一死的结局总还是要好一些吧,他的这种想法多次遭到祖父痛批,这不是医者该有的想法,身为医者,他不能怂恿病人这样做,他要做的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为病人减轻痛苦,对于其它的事,他不能做,甚至也不允许病人做。
因为表姐徐仪华,他具备了双重身份,医者和亲属,这才深刻地明白祖父说的,抓住任何一点小如草芥的希望,不放弃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可能,是病人的亲属对医者最殷切的期盼,这才是医者的本份。
在玉龙身上,他更深刻地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再危重的病人,他也有应对的办法,哪怕只是对症治疗,减轻一下痛苦也好,可是对龙儿,他只能绝望,连疼痛都不能替他缓解,这让他极端痛恨自己的无能,所以,他的心情极其矛盾,大夫都绝望了,还要求病人坚强是件多么残忍地事,看着这个惊才绝艳的少年被痛苦折磨地日渐衰弱,他就象一朵还未盛开便要凋零的花儿,既然无法摆脱死亡的命运,那么他用仅有的一点能量让自己尽可能的绽放又有什么错呢?这或许会承受更大的痛苦,但那又何妨,既然结局无法改变,那么就不要残忍地让他按我们的要求完成过程吧!
玉龙察觉到刘纯情绪的低落,倒有些自责:“纯哥,我会珍惜这最后的日子的,你放心,我不是随便逞强的人。”
又一阵风吹进来,玉龙瑟缩了一下,刘纯惊觉,赶紧起身关门,拉过簿被盖在他身上,道:“快中秋了,天凉了,可得小心别再着凉。”
“快中秋了吗?”玉龙怅然地问,
“还有六天。”刘纯掐指算了下,准确地回答道。
“不知道珠儿能不能赶回去跟家人一起过节。”玉龙暗暗想着,耳边似乎传来珠儿的清脆笑声,那如花的笑靥更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刘纯见他怔怔地出神,问:“怎么了?想家了?”
玉龙暗道惭愧,这时候竟然没有想到日夜翘首期盼的母亲,真是不孝,一想到母亲,他心里又是一疼,低声叹道:“今年中秋注定全家不能团圆了,只希望母亲不会太难过。”
刘纯见他神色黯然,心有不忍,便柔声道:“龙儿,如果你想家的话,我就陪你回去一趟,今天起程的话,应该还赶得及……”
惊讶地抬头“看”着刘纯,玉龙脸上是毫无掩饰地喜色:“纯哥,你同意我今天走吗?”
刘纯望着那张笑吟吟的脸,那双绝美的眼睛再一次灼痛了他的心,他一直掩饰的很好,不会长时间跟人对视,而且只要有人说话,他都会很准确地判断出他的位置,目光会很准确地落在对方脸上,然后会马上移开目光,所以这几天跟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不觉的有什么异样,现在才突然发现,他的目光虽然准确地落在刘纯脸上,却只是寻声“注视”着他的嘴巴,而正常人的反应此时应该是热切地望着对方的眼睛才对。
这一发现让刘纯痛苦万分,他想说什么,可是心头突然象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胸口憋闷地要炸开,心脏象被人攥住一样,根本没法跳动,他忍不住用手紧紧扯住胸前的衣襟,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玉龙没来由地一阵慌,虽然看不见,却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不正常,他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慌乱地伸手摸索,口中惊慌地叫道:“纯哥?怎么了?怎么不说话?纯哥!”
刘纯绝望地看着那双莹白如玉的手在空中摸索,他想拉住那双手,让他别害怕,可是喉头象被堵上了棉花,眼前也越来越模糊,人已倒了下去。
听到倒地的声音,玉龙心胆俱裂,“纯哥出事了!”他脑子里甫一闪过这个念头,人便下了床,可是虚弱的身体哪里支撑的住,眼晕腿软一下摔在地上,床前的凳子被碰倒正砸在他手上,从来没有过的无助和恐慌让玉龙几乎失去了理智,他顾不得晕眩,也没觉得疼,只是惊慌地呼唤着“纯哥!”,眼前是一片黑暗,他不知道刘纯在哪里,只能用手在地上摸,等到摸到了刘纯的腿,他才冷静下来,一面大声喊人来帮忙,一面沿着刘纯的腿摸索着去找他的手。
门外守着的兄弟听到喊声急忙冲进来,见此情景都吓了一跳,赶紧过来帮忙,玉龙这时已摸到了刘纯的手腕,把了脉知道他是疲累过度而又情绪起伏过大引起的心跳骤停,情况十分危急,赶紧在他胸口敲击,又让人掐他人中、少商等要穴,直到听到有了心跳这才稍松了口气,叮嘱众人将他上身扶起,而他自己也盘膝坐下,摸索着将双手贴到他背心,缓缓地调整内息,用自己的真气为刘纯提气,半天才听到刘纯轻轻吐出一口气,玉龙这才缓缓收势,试探着问:“纯哥醒了吗?”
不待别人回答,刘纯自己赶紧答应:“龙儿,我没事了,你怎么样?”
玉龙疲惫地脸上露出笑容,道:“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就听少杰大声问着:“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人已冲了进来,一见眼前情景着实吓了一跳,二人都坐在地上,刘纯脸色很难看,人也显得有些虚弱,玉龙更是面无人色,闭着眼睛软软地靠在一名弟子怀里,少杰一时不知该先顾哪个,刘纯已挥了挥手,无力地道:“我没关系,快把殿下抱到床上。”
少杰赶紧将玉龙抱到床上,众人也七手八脚地将刘纯扶到了椅子上。
喝了几口水,刘纯才算彻底缓了过来,见玉龙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可怕,眉峰紧锁,略有些气促,失色的唇紧紧的抿着,刘纯担心地去摸他腕脉,因为突然被触碰,他显然被吓了一大跳,猛地睁开了眼睛,这份惊慌让少杰和刘纯都大为心疼,刘纯赶紧安慰他:“别怕,是我,我帮你诊脉。”
玉龙放松下来,哑声道:“不用了,纯哥,你不舒服,回去好好休息吧。”
刘纯还要坚持,少杰也在旁劝道:“太医,我看你脸色很差,还是听公子的吧,可别把自己也累坏了。”
刘纯想了想,也不再坚持,少杰派人护送他回房休息。
将翻倒的凳子扶正,少杰坐下来,看到玉龙两手交握,右手背上一片红肿,赶紧问他:“手怎么了?”
“没关系。”玉龙下意识地缩了手,遮掩着,道:“你去找叶叔弄点迷*药……”
“啊?要那东西做什么?”少杰一头雾水。
“去把纯哥弄晕,然后让雄哥亲自护送他回宫,千万别出差错!”
少杰有些回不过神来,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照做就是!”他的神情很冷峻,少杰明白过来,知道多说也是无益。
屋里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玉龙紧闭着眼睛,脑海中不停地回忆起刚才那一幕,一想到刘纯差点就丢了性命,他便浑身冰冷,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泰山崩于前都能笑看风云的绝尘公子在那一刻是多么的无助与惊慌,当纯哥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却手足无措,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努力维持了那么久的淡定从容被现实击得粉碎!他的双手绞在一起,失色的唇都在抖,“你是坚不可摧的!你是坚不可摧的!”他在心里对自己呐喊,可是眼前无边的黑暗似乎在嘲笑他,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在眼前晃了晃,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修长莹白的手指僵在半空中,颤抖着,然后慢慢收拢,握成拳,狠狠地砸下去,他喉中发出一声受困野兽一般的低吼。
这一拳象是砸在了少杰心上,失明的玉龙看不到开着的窗子外面少杰正痛苦地看着他,这是生平第一次见他失控,他却在纠结着要不要进去安慰他,也许对龙儿来说,与其在他痛苦的时候让他去面对更多人,还不如让他一个人把伤口舔干净。
可怕的沉默,连院子里都静的让人窒息,门口守卫的兄弟当然听到了玉龙的低吼,也看到了痛苦踌躇的少杰,只是没有人愿意打破这份沉默,他们已经发现原来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少宫主失明的事实,于是大家都痛苦地选择沉默。
远远看到有门下弟子正匆匆往这边走,少杰赶紧迎上去,那弟子恭敬的道:“庄外来了两位姑娘,一位姓丁,一位姓柳,说是找杰哥和少宫主的,坛主把她们留在前厅了,让我来通报一声,问少宫主见不见?”
少杰一听便知是丁柔和柳若兮来了,一时心情复杂,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那名兄弟见他低头不语,便试探着道:“杰哥?不方便见吗?那我去回了……”
“啊,等一下,是……很好的朋友,让她们先坐一下,我去禀报少宫主。”少杰莫名的红了脸,赶紧往回走。
从窗口看到玉龙安静地躺着,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少杰轻轻推门进去,见他睁开了眼睛望着门口,神情平静无波,少杰暗暗叹了口气,知道他已恢复了原来的淡定,于是把丁柔和若兮来的消息告诉他,他听后淡淡地笑了笑,道:“柔柔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这回就别再让她回去了吧,省得两地相思。”
少杰红了脸道:“那怎么行!她这个人少心没肺的,只怕吵得你没法休息。”
玉龙笑道:“你不嫌她烦就好了,干嘛扯上我?”
少杰脸更红了,皱眉道:“其实我也不明白,怎么会喜欢上她的,明明见了面就要吵,可分开却又老是惦记着,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喜欢。”
“既然牵挂,又何必弄得那么清楚呢?”玉龙低低地感慨。
少杰知道他又想起珠儿,便劝他:“你既然都明白,就不要再辜负珠儿了,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担心你呢!”
玉龙避而不答,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唇角却是含笑:“快去看看柔柔吧,先安排她俩住下。就说我现在有事,不方便见她们。”话音未落,就听门外有人禀报:“少宫主,李副坛主有要事回报。”
少杰赶紧请李成进来,玉龙笑道:“李叔,怎么这么客气呢,还要人通传?”
李成正色道:“少宫主,那个蒙古人又回来了,送了一封信来,请您过目。”
玉龙口里应了一声,少杰默契地伸手接过信来,匆匆浏览一遍,便对李成道:“李叔,您先去安排两位姑娘的住处吧,让她们先好好休息一下,稍后我和少宫主会跟她们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