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淞*鹤

5、白棋

　　【请半天假。】小厮走到了伙计面前，留下了低低的一句话。
　　【你小子摔碎了酒坛子的价钱还没算呢！……喂……】伙计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从他这里望去，一条路上，两岸花灯红烛。
　　一世红尘，三千风月，独那一道单薄的身影，被阳光拉长的影子，分外萧索。
　　让人说不话来。

　　回到三楼青霭的房间，狠狠地关上了门。
　　初秋的阳光斜斜地刺破窗户纸，光线倒插在瞳孔里，眼珠被劈开了似的生疼。
　　泪水，就这样落下来了。

　　【公主，打今日起，这位就是你的侍读了。】太傅的身边，站着一个少年，一身月白的衫子，眉眼清浅，笑意涟涟。
　　男女七岁不同席，父皇却给她安排了一个少年陪伴。
　　于是，正在提笔行书的稚龄少女搁下了笔，好奇地抬眸看去：
　　——眉眼清浅的少年，笑容清澈，他的身后，是窗外朔冬纷扬的雪花。
　　一袭白衣，分明胜雪。

　　【在下汪雪卿，字文砚。】
　　少年笑道，柔柔的声音，清澈，却不卑不亢。如山间清泉淌过少女的心底。
　　心脏的肌肉，微微颤抖。

　　心脏的肌肉，不可抑制的战栗。
　　沈正清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不得不捂住心口，鼻翼间发出痛苦的喘息。‘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沈正清，你个不争气的家伙……
　　她这样想着，阳光投射在眼睛上，却是那人飘飘的白衣。
　　她这样念着，泪水就滚滚而下了。
　　下一秒，整个人就狠狠地颤动起来——倚着的木门被撞击着，男人粗噶的吼斥，老鸨的低声劝说巧语媚言，还有女人细细的抽泣。
　　这个声音，是……
　　她来不及抹掉脸上的泪痕，就冲了出去。

　　长廊里，一片狼藉，闹哄哄的人群，或高或低的声音，一层层地，围着中央：
　　她被一个一身横肉的壮汉压在地上，乱发蒙面，衣衫散乱。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扇得空气战栗起来，沈正清隔着人群，就能感受到空气中气流有力的振动，刮得脸颊生生地疼。
　　她站在这里，隔着人群，远远地就看见，女子的脸上高高肿起来的五个指印。
　　一瞬间，她脑中的空气被抽得一丝不剩。
　　等到思绪回到大脑中的时候，她已经来到女子的跟前，半跪在地上，半扑在她散乱的衣裙上。

　　【小畜生！你来救这婊子，爷爷我连你一起打！！】
　　壮汉肥肉纵横的脸上表情越发狰狞，鼻孔里喷出粗气，嘶吼着张开被络腮胡包围的大嘴，露出泛黄的牙，还有上下牙齿之间连着的涎水。
　　厚厚的巨掌，遮住了视野的光亮，呼啸着抡过来。
　　沈正清那一刻，无比痛恨自己的肌肉组织的瞬间瘫痪——无力的感觉侵袭而来，上下眼皮合在了一起。

　　“啪！”
　　有什么声响，在她的耳边绽放开来。
　　愕然睁开眼，只见壮汉在地上翻滚着，肥肉被不断揉搓挤压成扭曲的形态，由于痛苦而纠缠在一起的浓眉，还有长大的嘴巴里流出的涎水。
　　他的左手死死地擒在右手腕的地方，庞大的身躯撞击地面发出的沉重闷响，在他近乎撕裂的痛吼中湮灭得一干二净。
　　——一枚白玉棋子，滴溜溜地打着转儿，转了转，终于在她的脚边落下。

　　她蓦然回首——那人白衣胜雪，眉眼清浅，笑容如春风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