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抵达 ...
-
翠莲呜呜地叫,十分模糊,我听着,大约是:“小姐,小姐,救我!”
咬咬牙,我抓紧手里的包袱,转身大步离开。
“小姐!”身后是翠莲凄厉的喊叫。
……
我不作声地站在门外,男人的咒骂、女人嘤嘤的哭泣,伴着翻找东西的嘈杂声音,衬得这偏僻的角落过分阴暗。
门打开,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走出来:“江小姐,人已经扣下了,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抱歉,等到了平城,在下一定到督军府负荆请罪。”
“火车这么大,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又怎么能怪列车长您?”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谢江小姐体谅,里面那位姑娘……”
“是我的贴身丫鬟。”
“哦……好在您发现得及时,我们才能赶过来,总算没有彻底来不及,那恶人到底没有得逞……”
明白他的意思,我配合地作出感激涕零的模样:“您这份恩情,我一定记在心上。”
“哪里哪里,”他果然笑起来,“小姐去看看那丫鬟吧,该是受了惊——有什么吩咐的,尽管和我讲。”
“多谢。”我朝门里走,又被叫住,只见列车长从怀里掏出个素面信封,“江小姐,这个还给你。”
门内还是原来的模样,刚才发出极大的动静,想来是狼藉的,不过已经被着意收拾过,地上干干净净,铺面整整齐齐,让人眼珠子疼的猥琐男人也被拖走——刚才我在门外看见,那男人被硬塞上裤子,却没来得及系裤腰带,半边白花花的屁股都露在外头。
我问列车长:“此人自称在平城很有些名气,您可知他是个什么来头?”
“富商张家的公子——有几个钱罢了,和大帅是比也不能比,连灰尘都算不上。”
“那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人。”
列车长笑得意味深长:“小姐放心,在下一定派人好好盯着他,等到了平城,交由大帅处置。”
翠莲坐在床上,头发散乱,眼睛和嘴唇都肿着,衣服虽然穿上,盘扣却扣得移了位,床的另一边,堆着亮闪闪的首饰,应该是那男人侵犯翠莲时搜出来,又被列车长的人整理好的。
她低着头,我也不说话,只慢慢地靠近,坐下,将信封放到她手边:“你的东西。”
像是突然被刺到,她一下跳下床,“扑通”跪倒地上:“小姐,奴婢错了!”
她披头散发,头发乱蓬蓬像稻草一样推着,配着脸上脖子上一些淤痕,显得十分狼狈可怜,我别过头,淡淡道:“你没打我没骂我也没陷害我,不仅帮我逃过经理的追捕,一路上服侍我也尽心尽力,哪里有什么错?”
“小姐!”她哀哀喊了一声,泪珠子滚下来,“信封里是大帅的手令,他老人家说督军府守卫森严,他平时又事务繁忙,唯恐小姐到了平城却无法与他相见,才吩咐奴婢收着这个。”
我沉默一会,道:“这样说来,你是他的人?”
“不,不是。”她慌忙否认。
“你还说你从不曾见过他呢。”
“……奴婢是见过大帅,但只是远远一眼,大帅身边的李副官将手令交给奴婢,并嘱咐要好好照顾您。”
“所以,许妈其实并没有阻止我回家,是你见机会难得,偷跑出来拦下我,哄骗我跟你离开,你那所谓的二叔根本就是陆允正在上海的暗线,不然,一个普通农民,怎么能天蒙蒙亮就买到火车票,那个点,卖票员还没有上班吧。你几番劝我前往平城,得知我并不去投奔陆允正,表现得极不赞同,只因你的目的就是将我带到他面前。”
“小姐,早就知道了?”
“有些怀疑罢了。”
“那您为何还要跟我上车?”
我垂下眼,目光停留在她面上,半晌微微叹气:“我总想着,一定是我太多疑,胡乱猜测,我们相识时间虽然不长,但能看出来,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我想赌一把,你不会害我。”
“奴婢不会害你!”她膝行几步,一把抱住我的腿,“瞒着小姐是奴婢的错,怕您不高兴,可奴婢真心觉得,跟着大帅是小姐最好的出路,奴婢,奴婢是想帮您!”
慢慢抬起手,整理她乱糟糟的头发:“我晓得你是个好孩子,我不怪你”怀疑从翠莲关于许妈的说辞就开始,装作完全不知情,只因我也正做着前往平城的准备,所谓机会难得,怎能不将计就计?
翠莲从此刻开始自称奴婢,说是在外头不比从前,她该有做丫鬟的本分和规矩,不能在督军府下我的脸面。对此,我没有多说什么,就算是承认她的做法。
至于那猥琐男人,我们很有默契地半字未提,只当这事儿从没发生过,这小丫头的表现也令人吃惊,按理,她虽然惯常服侍夜总会的小姐,可毕竟还是个孩子,对男女之事该是不了解才是。可被迫做了那样的事,居然半点不见异样,也不知是掩饰的功夫好,还是的确不在乎。
……
次日清晨九点钟,火车安全抵达平城。
翠莲扶着我,小心翼翼避开拥挤的人群,慢慢走下车。
“小姐,人太多了,不如我们等人群散了再走?”
我瞥她一眼,神色淡淡:“就是要人多时走,莫非,你还想着叫我去督军府?”
她抿抿唇,低头不再说话。
然而,趁乱走为上策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我才走下车厢,迎面就迎上笑吟吟的列车长:“江小姐留步,在下已经通知了大帅,很快就会有专车来接您。”
“是吗,真是有劳您了。”我微微地笑。
“小姐……”小丫头在身边小小声开口。
我回过神,才放松抓着她手的力道。
她怯怯抬头,看一眼我的脸色,又迅速垂下头,极无害的模样,只是——心里大概很高兴吧,终于达到目的了。
……
李全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火车站的休息室里喝茶,他倒是没什么变化,大脸带着红晕,手挠着脑袋,憨憨的模样,看见我,倒是露出了高兴的神情:“江小姐!”
我别过脸。
他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听说您来了平城,大晒很是高兴呢,特地叫我过来接您。”
听到这话,我回过眼来瞧了一眼,见他英气的脸上有些讪讪,嘴上说着话,眼神却四处乱飘,明显言不由衷。
看来,陆允正并不欢迎我呢,至少,在这个时间点上,他是不欢迎的。
微微冷哼一声,我站起身:“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
……
李全很是郁闷,实在搞不懂大帅和江小姐他们两个。他觉得大帅是挂念江小姐的,虽然面上半点不显,也从没提过什么,可他就是这样认为。批示公文到深夜,他送夜宵过去,常见大帅望着窗外出神,他总感觉那个时候大帅是在思念江小姐,虽然其实他们两个并没有相处多久。
可正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江小姐又是那样的美人儿……
他隔几日就会汇报上海那边的动静,间或地在末尾提一句江小姐的境况,大帅从没有半点表示,却也没有拒绝过他这种做法——要知道,往日他要说些有的没的的废话,大帅可不会轻易饶了他。
可见,他老人家其实也是想知道关于江小姐的消息的。
可今儿的表现实在是……
本来大帅今天是很高兴的,上段时间在平城码头拦下一艘可疑远洋轮,卸了货物一看,居然都是西洋药,这可了不得,那都是打仗时的救命东西,一支消炎针,代表的就是一条命!昨天夜里又从出海的航道里拦下一艘吃水特别深的空船,结果查出了什么?乖乖,几十箱美式军械!
大帅难得露了笑脸,甚至还开了留声机听起戏来,靠在沙发里,颇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味道。
接到火车站挂来的电话,李全不禁咧开了嘴,想着当真是双喜临门,大帅肯定更高兴。
喜滋滋地去禀报,却不想大帅听完后愣了愣,竟莫名阴了脸,一脚将那可怜的留声机踹翻在地,大步走了,临出门前才冷落吩咐去接江小姐,交代见面后该对江小姐说的话——让他傻在原地半天动弹不得。
怎么反而生起气来?李全不解。
至于江小姐,就更叫他郁闷了,明明是她自己个跑过来,大帅专门派车来接,她应该很开心才是,即将见到心上人,怎么的也会有些羞涩又欣喜是不是?
可她的表现实在令他大失所望,那美丽的脸庞冷得像快冰,怎么看都不像是她自己个巴巴儿地赶上来,倒像是被人绑了来的,难道,是怪大帅没有亲自来?
开着汽车,他无奈又困惑地摇头。
……
我望着眼前的建筑,听着耳边哗啦啦的海浪声,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李全大约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道:“这是大帅他老人家最喜欢的住处,您在上海住过的净心园就是仿造这儿建的,这儿呀,也叫净心园,两处住所的牌匾都是大帅亲手题的。”
抬头,那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果然十分眼熟,在上海初看到净心园的牌匾时,我还曾赞叹这字雄厚大气,十分有风骨,是以印象格外深刻。
随着他进屋,四处看了一圈,一草一木果然和上海那边十分相似,我也彻底确定,这是一处别院。
“大帅人呢?”没有拐弯抹角,我直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