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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林大郎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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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大郎有些为难,这年轻人看起来家世不错,也极有修养,只是性子未免跳脱了些,一说是不拘小节,一说是大大咧咧,总跟他想象中的那些贵人子弟,大大不同。

      想到自己反正没有歹意,便借他住一宿,明日早些起来,亲自送他去那太和镇,也算结一桩善缘。

      此处离村子约莫一里路程,说着话间也就到了。到了林家老屋,林大郎推开院门,先行去放下农具,而后洗个茶碗给钟源倒了碗凉茶水,便自顾自先去喂牛喂鸡。
      钟源对这农家院子似乎很是好奇,明明口中说着已经累了,却是东看看西摸摸,也不嫌后院一地的鸡屎,盯着那些毛茸茸的小鸡崽稀奇的看个不停,还站在院中栽种的几颗果树下转了半天,摘了个柿子和梨,跑到水井自行洗了下,蹲到堂屋门口,边看着灶房里做饭的林大郎边啃得擦擦作响。

      林大郎对这毫无做派的富家子弟也真是无奈了,除了生得细皮白肉一些,打扮富贵一些,这年轻人完全不似他进镇里时遇到的那些有钱人。当然,这是这人不似那些人般用眼皮子看人,否则林大郎也没兴趣请他到家里来做客。

      林大郎平日吃饭并不讲究,不过这钟源终究远来是客,又有身份摆那,也不好让他吃自己平日吃的那种粗茶淡饭。便做了两份出来,自己的是一大盆的杂烩,而给客人吃的,却是拿出白米煮了两碗,又炒了个鸡蛋,炒了个油菜。虽想弄个肉菜,这么晚却是不方便去买了。

      钟源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参观了包括牛棚和茅房在内的所有农家建筑,终究是在开饭时老实地坐到了堂屋里。等到林大郎将饭菜端上来后,他看着两份不一样的饭食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却是一边食不知味地吃着林大郎平日绝对不舍得拿出来吃的白米饭,一边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大郎捧着杂粮烩狼吞虎咽,只把个林大郎逗得又好气又好笑。

      自然,最后林大郎还是没好意思让客人吃杂粮烩,而钟源也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把那些林大郎给他精心弄的饭菜给吃光了。只是看得林大郎无比牙酸,我明明是优待他,怎地弄得像我刻薄了似的。

      食毕,林大郎收拾了桌子,翻了套全新的没舍得穿的衣裳出来让钟源换了,又拿了本平时他无聊时翻看的聊斋话本给他,还奉上一碟炒好的瓜子。而后点了油灯,找了针线,把钟源那被划得零零落落的外裳拿起,坐到灯下开始修补。

      钟源是习惯了被服侍的人,素未谋面的林大郎给他端茶送水他完全不感觉有异,但是看见这个五大三粗的庄稼汉飞针走线作绣娘,惊呆得下巴都几乎掉了下来:“林、林兄!你居然还有这本事!”

      相处了一个多时辰林大郎也算稍微知道这个大官人的性子了,不复如一开始那般拘束,笑了笑说道:“长兄为父,我不学好怎么去教我那妹子。再说了,钟小官人身上穿那套衣裳,便是我自己做的。”

      林大郎的衣裳钟源穿起来自然是大了一号,闻言钟源便抓起袖子细细看了看,虽然料子低劣了些,比他家给家丁穿的还粗,但就衣裳本身的做工而言,以他的眼光却也是挑不出毛病,当下不由得啧啧称奇,直惊叹道:“女子若嫁给林兄这样的人,才算是有福气的。”

      这跳脱公子没来由冒出来的一句,却是将林大郎的心底震得一颤,眼神不由得暗了一暗,终究了苦笑了一下,没有接口。

      而钟源这感叹发完,也不再深究这话头,摇头晃脑边吃瓜子边翻看那聊斋话本,不时跟林大郎说两句话。两人明明萍水相逢,前后不到两个时辰,虽有鸡同鸭讲之嫌,却也不算是全无话题。林大郎外粗内细,钟源思维跳脱,倒是有几分互补。

      只见那钟源说道:“这叫什么鬼话,有了新妇,却把鬼妻忘了,说甚么人鬼殊途,早先又何必勾搭一起。”说的却是聊斋中的一话。

      “是张生遇险那一话罢?他与那鬼妻,终究是没有公证,名不顺言不正,他硬说是无有,却没人能奈何。”林大郎心不在焉接到。

      “说得也是,这鬼妻也没有娘家人,不然可不会放过这等负心汉。”钟源点头道。

      “有娘家照拂的女子,也不会随意嫁给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事事无为,唯有一张嘴的汉子啊。”钟源想到了自己的妹妹,若有所思。

      “要我说来,百无一用是书生是书生。我家中的女子,情愿嫁个富家商,也不理会那满口之乎者也行事男盗女娼之徒。功名功名,蕲州一地,有数的秀才举子成千上万,可也没见哪个读书读出头了。”钟源发散思维。

      林大郎想到了即将嫁给镇上孙家秀才的柳冬香,心里头又觉发闷,也没接话,只手上飞针走线表示了心中沸腾。

      钟源边看那聊斋话本,边一话话的斥责,直把书中那些痴情小生骂成了一个个无情汉。林大郎偶尔接句话,他也是一个人住着闷得太久,这跳脱公子虽是有些括噪,却也使得这空荡荡的林家老屋有了些许人气。等到林大郎缝补好了衣服,再去看那钟小官人时,才愕然地发现其竟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林大郎再次哭笑不得,这个小官人明明生得一表人才,性子却实在不敢恭维,简直可比那三岁小儿般妄为不羁了。

      次日钟源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唤了几声贴身侍女,无人回应,才反应过来不是在自个家中。

      磨磨唧唧了半天爬起来,嘀嘀咕咕地抓过叠好放在床边的衣裳,全穿上了身才注意到那衣服不仅缝补得完好如初,还洗过了,软底靴子更是刷得雪白,不禁再次叹道:“那林兄看起来粗鲁,人却是精细的。也不知是什么有福的女子能嫁了他家中来。”

      一早晨的功夫林大郎已经做完了一整天的活儿,牛和鸡也喂了。等到钟源洗漱出来,端上饭菜,饱饱吃了一顿,林大郎便道:“钟小官人一夜未归,想必家中已是慌了。这附近道路繁复,便由我送小官人一途吧。”

      钟源虽家教不错,却是个不知道客气的,当即道:“如此便有劳林兄了。”

      林大郎的牛车简陋,用来送货还行,坐人却实在不如走路。待到关了院门出来,钟源一抬脚林大郎便赶紧叫住了他:“钟小官人,这边儿,太和镇在西面。”

      “哦、哦。我只是看那边许多狗只,似乎很是热闹……”

      待走出去不到一里路,林大郎一回头钟源又不见了,骇得他一头冷汗,连忙四下跑了一圈,才发现这钟源蹲在一丛刺梨面前,用嘴含着手指,见林大郎奔近了才惊奇地说:“林兄,这不是木梨子么?这刺儿好生厉害!”

      又走出去一里余路,眼见快到官道了,钟源却是忽然站住了,指着一片竹林说道:“林兄,昨日我在那片竹林里走了半天也没看见竹笋,你说这片林子里能有竹笋不?”

      自大口子村到太和镇,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四里多路,往常林大郎进镇子看望小妹,走一趟最多一个半时辰。而近日陪同这钟小官人,才走到官道口便让他心力交瘁,也愈发明白此人为何为迷路成那个模样。好在今日是赶集日,到了官道路口没多久便搭上了顺风的马车。若是如没集市时那样硬生生走二十多里,林大郎只感觉自己非得要老几岁。

      好歹总算是进了镇子,镇口才下了马车,往那南大门还没走几步,停在路边的一辆马车帘子便掀了起来,顿时,呼啦啦地一声,几个家仆打扮的小子丫头冲了过来,那相貌精致的小丫头扑到钟源怀中就大哭,而几个小子则是隐约包围着钟源,看向林大郎的目光怎么看怎么警惕。

      这也实在不怪钟小官人的家人们狗眼看人低,那钟源一身打扮非同常人自不必说,而这林大郎,农人常见的带补丁青布短打,千层底鞋,还背着个麻布口袋,标准的泥腿子打扮,平日见了大富人家的家奴都要躲避以免挡道,这样大喇喇站在他们的少爷身边,可不是别有居心么?

      林大郎精细,见自己不受欢迎,也自觉算是送佛送到西了,当即道:“即是钟小官人家人寻到,便也都可安心了。我还要去探望我那妹子,这就告辞了。”

      林大郎态度不卑不亢,言辞有礼有节,那些家仆们倒也不再恶眼相看,当下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便站了出来,抱拳行了一礼,道:“我家主人走失,原来是承蒙这位朋友送回。足下高义,我在此多谢了。”

      说着,这管事模样的人从袖口里掏出一块碎银,双手递了过来。

      林大郎眼皮垂了垂,说他不生气是假的,他送人回来,也不是贪了这谢礼。只是人家如此行事原是该当,这管家表现也很是客气,并无过失之处。本身身份地位不同,若他表现出难看颜色,反而显得自己假模样了。当下也不说话,将那银子接过。看那钟小官人正忙于安慰怀中女子,显见得没功夫来理会他,便冲那管事还了一礼,转身离去。

      钟源走失,一众家仆可说是慌得六神无主,以他的贴身丫鬟碧莲为最。现下见了他,碧莲自是哭得梨花带雨,钟源费了老大功夫才将这小丫头安抚好,等到了林大郎时,林大郎早就走得没影儿了,赶紧问旁边的管事:“王叔,我那林兄弟呢?就是送我回来那个。”

      王管事道:“哦,那位林兄说他还要去看望妹妹,已经走了。”

      “糊涂!”钟源急道,“我还没有好生谢谢人家呢,怎地让人走了?”

      王管事笑道:“少爷,王叔办事,何时让您操心过?我自是先已好好谢过那位林兄弟了。”

      “是吗?如此便好。”钟源听了,放下心来,当即上了马车,一众人前呼后拥,往镇中行去。

      王管事走在车后,叹了口气。这小少爷是个成气的,做起生意来也很有老太爷的风范。只是太不知世事了一些,跟个泥腿子便称兄道弟。穷山恶水出刁民,那些刁农有几个是好的?若是对其好一些,顺杆子爬上来了,那才真叫被牛皮糖沾上,甩都甩不脱。自家少爷,怎能与这等人缠上,早打发了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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